返回第十一章 江上(1 / 1)造侠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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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仪耳边听得叫停之声,手下想要停止,可剑势何其之快,收手已来不及,脚步一晃,身体一斜,剑刃贴着翠烟阁头领的脖颈划过,一道血痕从侧面延伸到后颈,血丝从其中渗出,稍有偏差,便是身首异处。

那头领这才反应过来,双锏掉在地上,双手急忙捂住自己的脖颈,血从指缝之间流出,船舱中一个身影飞出,一柄铁扇在头领脑门上一点,立时让其倒地不起。

见自己领头人倒地,翠烟阁其余人等都慌忙跳回小船之上,急急起锚,想要逃离,但顾仪深知一旦被他们逃脱,想要找到翠烟阁便难上加难,于是施展轻功,跳到小船之上,船上人举剑相迎,但小船地方狭窄,并无闪转腾挪的空间,不多时,一艘船上人已被杀散,顾仪一跃而起,跳到另一艘船上,小船上的人早已吓破了胆,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很快便被杀了个干净。

最后一艘小船此刻已经起锚,船上五人慌忙将船撑开,但顾仪不打算放过他们,将小船上登船用的木板往水中一掷,自己飞身跃起,在木板上一点,一个起落,已然跳到他们船上,手起剑落,虽然大船之上,吕朝云大声喊着留人一命,但顾仪此刻已听不到太多声音,散魄这把剑,一旦见血就必定要饮尽,这并非是失控,而是剑招到处必是杀戮,转眼之间,五人已倒下四人,余下一人慌忙跳水逃生,却在跳下船的最后一秒被剑刺中,挣扎落水后,也没了声响。

此刻,江面上一片寂静,唯有两岸鸦鸣之声,声声刺耳,似是闻到了这浓烈的血腥之气,顾仪立在小船上,收剑入鞘,回头看去,吕朝云正在大船船头看着他,神色中带着一丝惧意和悲伤。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已毫不犹豫杀了二十余人,若不是吕朝云及时阻止,恐怕连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顾仪自然知道自己过于凶残,但这套剑法本就不给人留活路,一旦用熟,似乎是剑带着人在走,容不得有一丝怀疑,否则,剑伤到的便是自己。

顾仪提气而起,踏在水上的木板上,又回到船上,吕朝云看着他,一时间觉得仿佛他不再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而像是一个充满了兽性的野狼,但这种感觉一瞬即逝,顾仪说道:“吕姑娘,船到下游,还是让我自己去翠烟阁吧,像是现在这般,恐怕……”

吕朝云只是摇头,说道:“顾公子,若是像刚才一般,不是我把你叫住,留下此人一条性命,”她指着脚边昏过去的翠烟阁的人说道,“公子你自己找的到翠烟阁吗?”

顾仪长叹一口气,说道:“形势所迫,我若不下杀手,可能就和这些人一个下场了,你死我活,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吕朝云抓着他的手臂,认真地说道:“我当然知道,你做的没错,只是希望你不要沉溺在这种想法之中,”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大和尚常常给我讲,上天有好生之德,若不必要,徒增杀戮,恐怕没什么好处。”

顾仪只是默默点头,看他如此,吕朝云也不再多说,话说到此也就够了,她并不是只知仁德良善,但审时度势,似乎顾仪还难以做到。

船舱的门再次打开,刚刚被顾仪救下的两人从门口探出头来,看着眼前一地尸体,惊得说不出话,吕朝云看着两人,心中稍显宽慰,无论如何,顾仪是为救人而杀人,不管刚才的杀戮多么血腥,总归是心怀善念,这也就够了。

她走向两人,现在场面已经变成了这样,想必他们两个也隐瞒不了什么了,也该问个清楚了,顺便让他们帮忙把这船清理一下,艄公从一开始便待在船底,现下也来到甲板上,吕朝云从行囊中取出银两,要他在将船开到地方之后,对其他人保密此事,毕竟在翠烟阁主阁附近,两人行踪虽已暴露,但顾仪此番杀戮,没留下人回去报信,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愿还可以补救。

顾仪那边,找了个空地坐了下来,看着眼前的江水,从背后抽出长剑放在膝上,剑刃光洁如新,没有一丝血痕,就像不曾经历过刚才那场杀戮一般,剑是利刃,人亦如此,风起水流,岸边惊起一片乌鸦,他陷入了思索。

长安城,待贤坊内。

李老板正在书房阁楼之中,顾仪在竹林谷秦家院时写的信刚刚到他的手中,鴷木姑娘站在他身旁,手中提着一个信鸽笼,见李老板看完信,便取出信鸽脚上所绑小桶中的字条,递给李老板,李老板看完后,也陷入了沉思之中,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胡乱画着,鴷木姑娘一眼看去,只看到乱七八糟的线条,似是将桌上物品一一连接起来。李老板手上画着,嘴里还念念有词,看他如此专注,鴷木姑娘虽然好奇,但也很懂事的没有说话。

没一会儿,院子中传来脚步声,鴷木姑娘走下楼去,打开书房门,一个侍从慌慌张张地来到门口,对鴷木姑娘说道:“欧阳公到了,刘管家正在迎接。”

鴷木姑娘有些吃惊,欧阳公年事已高,虽然知道李老板专程派人请他,但这么快就赶到长安,还是让人出乎意料,她对侍从说道:“我去告诉老爷,你去后府向夫人禀报。”侍从听令退下,鴷木姑娘赶忙上楼,那边李老板正在来回踱步,还在思索,嘴里念叨着“翠烟阁”“黑岭帮”“玉环剑”什么的,完全没注意到她已上下一趟,鴷木姑娘只好走上前来,说道:“老爷,欧阳公到了。”

李老板像是从梦里惊醒一般,嘴里无意识地跟着说道:“欧阳公到了……什么?欧阳公到了?快快,随我去门口。”

他慌忙站起身来,胡乱抹了一把桌子上的茶水,整理了一下衣裳,领着鴷木姑娘跑下楼去,临到书房门口,像是刚想起来一样,问道:“派人告诉夫人了吗?”

鴷木姑娘回道:“老爷,我已经让人去了。”

“哦……好,很好。”李老板点了点头,“我们快走吧。”

两人快步来到待贤坊正门,门口处刘管家正满面堆笑,与一人聊着,那人须发皆白,长须及腹,一个年轻人正搀扶着他,见李老板来到,一脸和蔼的笑容,说道:“宗儒,别来无恙啊。”

李老板快步走上前,弯腰鞠躬行礼,说道:“岳父大人远来,宗儒未能远迎,实在得罪,岳父大人舟车劳顿,快随宗儒进来歇息。”

“诶!不妨!”欧阳公摆了摆手,“我们先谈正事。”他看到鴷木姑娘站在李老板身后,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说道,“这丫头,几年不见,都这么大了。”

鴷木姑娘上前作揖,说道:“见过欧阳公。”

“免礼免礼,丫头快起来,”欧阳公扶起鴷木姑娘,回头看着扶着自己的年轻人,说道,“莫广,还记得这丫头吗?”

名叫莫广的年轻人笑着答道:“怎会不记得,属下受鴷木小姐关照甚多。”说完,他向两人行礼,说道,“莫广见过李大人,鴷木小姐。”

李老板也笑了起来,调侃道:“几年不见,你也英俊了不少嘛。”

莫广只是傻笑起来,几人都笑出了声,李老板说道:“我已经叫人告知夫人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欧阳公,妙缘酒肆的大和尚现在就在我府上,我让他去准备饭菜,等夫人到了我们边吃边谈。”

欧阳公却正色道:“那可以先放一放,我是收到你的信来的,我们先谈正事,白儿可以等等再见。”

见岳父大人面色严肃,李老板也点点头,说道:“您说的对,请随我来。”

说罢几人一起来到后府侧院书房,在李老板和欧阳公在阁上坐定,鴷木姑娘和莫广侍立两旁,刘管家端上茶水,欧阳公只是简单品了一口,便向莫广伸出手,莫广从身上取出李老板差人送来的那封信,交给欧阳公。

欧阳公把信打开,说道:“宗儒,事情有那么严重吗?”

李老板严肃地点了点头,说道:“现下只能看到个大概的影子,只是现在这个影子隐藏在雾中,朦朦胧胧,不知道究竟是几根分立的柱子还是一幢高楼。”

欧阳公说道:“现在能看到的有几个影子?”

李老板对鴷木姑娘点点头,鴷木姑娘从一旁隐蔽处的柜子里取出几封信,一起交给欧阳公,欧阳公仔细揉了揉眼睛,认真读来,读完,思虑良久,说道:“我们一个一个来说吧,先说你给我的这封信,戴府的事,除了将军府的人和你这里的人,还有谁知道?”

李老板回答道:“戴府上请的客人都是他本家人,我已经叮嘱他暂时保密,对外称只是吃坏了肚子,大和尚的酒肆那边我也安排了,知道这件事的基本只有我的人。”

“太尉、御史台和大理寺呢?”欧阳公继续问道。

“御史台和大理寺不知道,人多口杂,派别众多,不能冒险让他们知道,太尉那边戴将军那边通了口气,我也派人联系了,但他并未过问太多细节。”

欧阳公点头说道:“既然你已经要办这件事了,钱太尉他自然不会多过问,不过大体上你要让他知道,这个人情要做。”

“岳父大人教训的是,宗儒已经这么办了。”

欧阳公突然笑了,说道:“我和下面人说话都习惯了,不自然的就要教导一番,怪我,怪我。”

“哪里哪里,我这不就是您教会的嘛,您还要多指点。”李老板也乐了。

欧阳公摇了摇头,说:“我们接着说,那个刺客的身份呢?”

李老板另递给他一封信,欧阳公打开来看,他认得,这是李老板府上梁岚女侠的笔迹,信中只有几行字,上写道:“彦寻,洪州新吴人,少年时师从当地武功名家,但学艺不到家,品德不高,凭借学到的轻功做了飞贼,曾被官府抓到两次,也多次被人救出,一年前被人从江州府赎走。”

李老板说道:“那边出事之后我查到这人衣服质地出自南方,恰好岚儿在那边,我便让她去查了一下,这就是查到的东西。”

欧阳公放下信,说道:“如此说来,派人去江州府查了吗?”

李老板回道:“还没有,我刚刚跟戴将军谈过,他派人去那边查。”

欧阳公想了想,说:“我不觉得他一个京城的将军能查出来什么,不成,罗老呢,让他的人去。”

李老板说:“罗老在我府上。”

“啊?”欧阳公很是惊讶,“这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见你提他在这里?”

“这就要从柴铎的事情说起了。”李老板饮了一口茶,将前些日子发生的事一一道来,欧阳公的眉头越锁越紧,听到最后,忍不住站起身来,说道:“我不相信罗老会是当叛徒的人,宗儒你还要重新查一下,是有人要分化我们这边的人。”

李老板认同似的点头,说道:“我也不信,我留他在这里有两个目的,一来可以保他的安全。二来,若是有人确实嫁祸罗家的人,想必罗公子是被扣在手上,我对外的风声是有大事请他来商议,也算是要给信号,但他不适合再露面。三来,若是罗公子确实不站在我们这边,这也是一张牌打。欧阳公请放心,罗老在府上好生招待着,并未受苦。”

欧阳公坐了下来,他虽不相信罗老会站在别的立场,但李老板的处理并无问题,气也消了,说道:“杀了柴铎的人呢?怎么查的?”

李老板说道:“那边祝士廉已去查了,等他回信即可。”

“好吧,你安排的没什么问题,回到刚才的问题,江州那边你要另派人去,将军府的人我完全不放心。”欧阳公说道。

李老板面露难色,说道:“何容和梁岚都有事要做,我已派出去了,江湖上的那些门派很难去查官府上的东西,朝堂上的人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让戴将军派人是我思来想去最好的方式了,毕竟现在这个时间,我能信得过的人并不多。”

一旁鴷木姑娘说道:“老爷,让我去吧,查这种事我能做好。”

李老板只是摇头,说道:“阿木你还有别的事,江州地远,当地人情复杂,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鴷木姑娘正待争辩,那边欧阳公笑了起来:“丫头你就不要争了,宗儒是不会让你去的,毕竟宗儒和白儿没有孩子,你这个女儿他可不能放走。”

鴷木姑娘一时哑口无言,看向李老板,李老板只是大笑起来,边笑边摇头,说道:“欧阳公不要说笑,宗儒确实对阿木另有安排。”

欧阳公说道:“我还不了解你,我若是不了解你又岂能把女儿嫁给你,这样吧,莫广,这件事你去办。”

莫广一拱手,说道:“领命,老爷,在下回来之前请您待在李大人府上,待在下回来再护卫您。”

“好好好,就这么办。”欧阳公高兴地对李老板说,“你有个女儿,我难道就没个孙儿可以支用吗?”

几人一起笑了起来。

剑州,小潼水,船上。

翠烟阁那头领悠悠转醒,睁开眼四处查看,却见自己被关在船舱之内,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一低头,自己脖子上已被包扎好,他正想想办法逃脱,忽然,船舱门打开,顾仪走了进来,那头领心中一凛,电光火石之间,刚才发生的事一一闪过脑海,一阵恶寒在身上扩散开来。

但顾仪并未和他说话,只是走过来,站在他身旁,他的那把剑就背在背上,像是时刻在提醒对方,另一人从门口走了进来,手持一柄折扇,头领认得那把折扇就是敲在自己头上的那把,但持扇的人自己却未看到,现在他看清了,不过是个二十上下的姑娘罢了。

吕朝云走到他面前,说道:“说吧,你是什么人。”

那人只是紧闭着嘴,看上去好像什么都不打算说,摆出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架势,于是吕朝云伸出手,折扇摁在了他的脖颈上,说道:“这个印子还不够让你开口吗?”

那人更是倔强地撇过头去,完全不打算合作,吕朝云说道:“你是打算到阴曹地府和你带来的人一起相聚吗?”见他仍不说话,顾仪冷咳一声,那人看了一眼顾仪,打了个寒颤,他心知顾仪是那种下手绝不迟疑的人,但就是硬着脖子不肯说话。

“好,翠烟阁果然不凡,先前遇到的索首勾郑通便是如此,给他个痛快吧,别让他逃回去通风报信。”吕朝云对顾仪说完,便转过身装作要向外走。当她说到翠烟阁这个词时,他已有了反应,说到郑通的时候,他已吃惊的张大了嘴,待到吕朝云话说完,顾仪装作要拔剑,他已是满头冷汗,急忙说道:“且慢,两位少侠。”

吕朝云并未转身,说道:“我一向敬重义士,无需多言,给他个痛快。”

顾仪手搭在剑柄上,正欲出剑,那人慌忙说道:“在下是翠烟阁玄色堂下‘铜双锏’毛震,二位有什么尽可问,在下有问必答,还请留在下一条生路。”

“哦?”吕朝云转过身来,戏谑般地看着他说:“留你一命?我道翠烟阁都是草莽英雄,宁死不屈的,怎么,现在乐意说了?”

毛震只是低头,说道:“性命攸关,在下只是惜命,人之常情。”

“呵!”顾仪请哼一声,说道,“留你一命,让你回去通风报信吗?”

毛震被顾仪说中,心下冷汗直流,辩解道:“大侠有所不知,翠烟阁绝不原谅失败之人,在下带人来这里,若是自己一人回去,绝无活着出来的可能,逃命要紧,岂会回去通风报信。”

两人对视一眼,吕朝云说道:“翠烟阁管教甚严嘛,好,你说吧,我看能不能放你一条生路。”

毛震咽了口口水,说道:“在下接到堂主的命令,让我带人到小潼水上拦截一艘船,船上有一男一女两人,二十来岁上下,这条水路平常并无游客,所以二位并不难找,堂主命我找到人后,船上人全部杀光,一个不留,在下领命而来,这便是经过。”

吕朝云问道:“我二人到此的消息是哪来的?”

毛震只是摇头,说道:“在下实在不知,只是堂主传令。”他见顾仪皱起眉头,慌忙补充到,“不……不过有听说是有人从上游来通风报信。”

吕朝云点了点头,这是个有用的信息,想了想,接着问道:“你可知道我二人是什么人?”

毛震仔细端详了二人半天,说道:“在下不知,只是领命行事,在下原本只是江上一水匪,日常以劫船为生,若是知道两位武功高强,在下也不敢随便带人劫船。”

他说的似乎很有道理,顾仪对吕朝云点了点头,以一种闲谈一般的口气对毛震问道:“你到翠烟阁多久了?”

毛震回道:“在下到翠烟阁不过一年,只因有点功夫,做了个小头领,只是按堂主命令做事,能有酒有肉有钱,只此而已。”

顾仪又问道:“你知道郑通?”

毛震的喉头不自觉地动了动,犹豫了一下,说道:“郑通是翠烟阁中色堂下香主,阁内先传他被人所杀,他武功很高,所以我们大都知道他。”

吕朝云看了一眼顾仪,顾仪不自觉的说道:“原来如此,武功很高,看不出来。”

这句话让毛震更是惊惧,吕朝云转向他,说道:“既然你愿意说,那我就放你一条生路,过些日子,自然会有人来给你松绑。”

说完,二人便离开了船舱,只留下毛震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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