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夕阳,烟尘遮蔽,血染沙场。
一队精骑撕开裂口,向着突厥骑手当中杀去,扬起沙尘漫天,身后步卒身上几乎已被鲜血染透,但仍然随后冲锋,两侧,两队轻骑来回冲突,各持长矛短弓,游而击之,不断撕扯着对手的阵线,使得突厥人不得安宁,却又无从追逐。
眼看突厥人已成败势,但他们之所以死战不退,只是因为在他们乱军当中,一骑左右冲突厮杀,何容所率骑兵此时已尽数落马,只余下他一人独在阵中,原本跟在身后的将旗,此时就插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黄沙地上,被一阵风吹过,猎猎作响,只是再无人可看守这面旗帜,转瞬之间,将旗已被杀到的突厥首领亲兵抢下放倒。
何容当然看到了身后景象,部下阵亡令他痛心不已,但战场绝非哀悼之处,眼下唯有取胜才是最好的悼念方式,但将旗已倒,己方军心必受影响,若是突厥人重整旗鼓,胜势只怕难以维系。
突厥人那边,眼见首领率亲兵杀入,诸人不敢与首领抢功,纷纷让开道路,首领再次张弓搭箭,何容冲杀之中,听得响箭又至,两腿猛夹马腹,战马吃痛,向前猛然跃起,与另一突厥骑手相撞,何容眼疾手快,马槊一横一扫,将面前人扫到马下,也有幸避过一阵落在方才位置的箭雨。
何容心中知道,如此以乱箭射来,自己连人带马目标太大,纵然天大的本事也必然中箭,当下格开几支刺来的长矛,将马槊猛地抛出,刺倒眼前一人,趁着敌人被威势所慑,空着的手拔出腰间横刀,自己在马鞍上立直了身子,腿上发力,忽然跃上马背,足尖轻踏一下,人已是腾空而起,恰巧躲过再次从各个方向刺来的长兵,落下正踩在尚未收回的这些兵器上,借势再次跳起,一个起落已跳上另一突厥骑兵马上,横刀砍下,其人不及招架,翻身落马,何容未作停留,再次跳起,施展轻功在人群之中来回上下,手持横刀在马背之上穿梭,所到之处,敌人皆是措手不及,中刀落马,一时之间,敌阵中乱成一片,如此一来,纵使暗箭难防,突厥首领总归投鼠忌器,不敢乱来。
身边的突厥人见他如此,纷纷拉扯战马,想要避开这不要命似的近身搏战,那边突厥首领携亲兵已杀至面前,何容看准身边敌人回撤之机,在一匹夺来的马背上站定身子,抓起马鞍袋中羽箭,拉开身后所背大弓,突厥首领正待放箭,却见一支羽箭一如流星赶月而来,还未及躲避,手中硬弓已被射断。
首领手中弓箭虽断,但身边亲兵却并未受其影响,一排箭雨再次袭来,翻身跳落马后,那匹可怜的战马瞬间被乱箭射中,嘶鸣着倒地不起。何容躲过箭雨,将大弓再次背在身后,见他落在地上,突厥亲兵立即冲杀而来,长矛在前,腰刀在后,冲击之势迅猛如雷。
马上攻击地上的敌人,可以说是优势巨大,加之有战马冲击之势,绝难抵挡,这个道理谁都知道,这些突厥亲兵自然也清楚,只是他们仍然是低估了何容,虽说身上披挂着铠甲,但何容的身手丝毫没有受其影响,眼前最前面的长矛已刺到眼前,他侧身一闪,避开矛尖,人在战马正前方弯下身子,两手舒展,猛地抱住战马脖颈,借着前冲之势翻身荡起,脚尖踢在骑手身侧,一瞬间便又夺一匹战马,随后拉过缰绳,抽出横刀左右劈砍,与亲兵们杀作一团。
另一边,侯将军已带人杀至不远处,方才看到将旗倒地,心中一阵慌乱,若是何将军有了什么闪失,自己的上级高济将军绝对不会轻饶了他,于是催促坐骑奋力向前,向后做了个手势,副将猛吹号角,传令两翼轻骑,不再做袭扰之势,直插敌阵当中,无论如何也要救出何将军。
这边突厥首领见亲兵齐上,已经将何容围了个水泄不通,腰刀长矛齐下,稍事便可拿下对手,于是传令全军重整,鼓角旌旗传令之下,骑手们将阵线收缩,前队驱马避开敌人骑兵冲击,后军取短弓乱射稳住阵脚,突厥人的骑射功夫着实可靠,一时间,除了侯将军自领的具甲骑兵,其余两路轻骑皆被乱箭所扰,颇有折损,一时难以突入,只得回马躲避锋芒,以马弓还击,这便给了突厥人重整的机会,只见阵型变动,几队快马杀出,只携弓箭短兵,不停袭扰轻骑,其余皆聚集向正面,准备与侯将军手下重骑展开对冲。
但正面对冲谈何容易,突厥人虽同样以马上短弓射击,但羽箭却伤不得这些重骑兵分毫,这些身披重甲的骑兵依旧横冲直撞,虽说侯立虎自己心急如焚,但所部阵型不乱,依旧排开阵列碾压向前,拦路之敌根本阻挡不了其锋芒,只是这队骑兵奔袭已久,身后步兵距离渐远,突厥首领立在高处,看出正面前后脱节的趋势,立即传令部下两翼散开,准备包抄后路,一举包围吃掉这支重骑兵。
命令到处,突厥人依令而动,可以看出,这支突厥部族绝不是那种随处劫掠的普通部族,而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只是东突厥早已归顺,这支部队又是哪里来的?
但眼下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侯将军虽然看到突厥人左右调动,但他对自己的部下有着绝对的自信,即便万人之中又有何惧,眼下,将何将军救出才是当务之急,他看得分明,敌阵后方依旧乱作一团,何将军必然就身在乱军当中,他只能期待这位都护府第一高手能再撑一撑,自己马上就要杀到面前了。
何容那边被突厥亲兵团团围住,趁着抵御攻击的间隙用余光看去,却见突厥人正在其首领命令之下重整阵列,他备感焦急,但情急之下又脱身不得,急切之下,他突然有了想法,当即运足了一口气,反手砍倒一人,趁机吹出一个长长的口哨。
那群亲兵听他吹响口哨,都颇为吃惊,戒备之余,却发觉什么都没有发生,何容趁他们四下查看之机,仰身躲过一支刺来的长矛,横刀架住侧面刺来的一把弯刀,左脚离开马镫,右脚发力,侧身飞了出去,直扑弯刀来向,那名亲兵虽说也武艺高强,但怎是何容的对手,只见他一手撑住战马脖颈上部,周身回旋,将那人撞落马下,此时周边四个马索打来,想要套住何容四肢,何容手中横刀斩落,“喀拉”一声,四根长杆齐断,那把刀虽说与边关士兵所配横刀制式一样,但却是名家打造的名刀,这一斩又让那些亲兵吓了一跳,此时一阵蹄声踏过,何容喊声:“告辞!”翻身后跃,一跳三丈,已然越过亲兵外圈,一匹枣红色的战马恰巧赶到,何容施展轻功,稳稳地落在了那匹马上。
这匹枣红马方才被何容抛下,一直立在将旗之处,被围上来的突厥骑手所获,那骑手正因得了一匹好马而沾沾自喜,忽听得远处口哨声响,枣红马听得主人呼唤,猛地扬起前蹄,缰绳从那突厥人手中挣脱,朝着主人所在之处跑去,恰好接住脱困的主人。何容一扯缰绳,并未向外突围,而是朝着突厥首领猛冲而去。
那群亲兵看他朝首领而去,都被吓了一跳,此时从围困之处到首领所在一路并无任何阻拦,方才亲兵冲下的时候周围骑手均已让开,加之刚才骑兵调动向两翼,此刻已无人挡在何容面前,若是首领遇袭,那就真的完了,当下亲兵们赶马直追,边追逐边呼喊周边其他骑手回身救援。
这一喊不打紧,原本打算包抄重骑兵两翼的骑手们听得喊声,见一骑单骑直冲首领而去,也慌忙回马赶去,后队回师,前队尚未得令,一时间阵中再次乱作一团,而正面重骑杀到,顿时阵中人仰马翻。
首领在高处看得部下混乱,怒骂一声,这单骑而来不一定会伤到自己,毕竟自己身旁仍有数名护卫,但这场调动混乱却使得己方再无胜机,他咬牙切齿,下令全军撤退,马鞭一指,他的护卫向前冲去,妄图阻止何容。
何容手中并无任何长兵,他的马槊早就不知去向,手中只有横刀一柄和背后长弓,见护卫冲来,何容马上立起身子,横刀入鞘长弓在手,“唰唰唰”连发三箭,三人应声落马,余下四人已然靠近,两人长矛直指何容,两人绊马索打向枣红马,想要将何容困住,但何容又怎会让他们得逞,长弓一伸一绞,弓弦缠住刺来的两杆长矛,一拽一松,两骑被他脱落马下,绊马索到处,枣红马似乎是通得主人心意,嘶鸣一声,高高跃起,躲过了马索这一击,何容双手长臂伸出,横刀再出,左右将两个未及收手的人被他左右砍倒,刚刚抛掉长弓的左手一伸,已从一人马鞍之上将突厥人所用短弓取走。
眼见何容已至,那首领并不慌张,也未驱马躲避,他自己本是武艺高强之人,当即腰间金刀出鞘,策马扬鞭而来,若是自己能够取胜,说不得能再次稳住军心。
两马相交,何容横刀斜刺,被那首领躲过,那人金刀砍下,何容艺高人胆大,躲过刀尖,伸手抓住刀背,横刀再回再砍,不想首领也抬起手来,大胆以手甲上的甲片一格一抓,竟也抓住了何容手中兵刃,两人在马上拉扯较劲,却不想那首领天生大力,大喝一声,竟将两把武器一起夺走。
两人交锋仅仅一瞬之间,两匹马以各自错身而过,那首领心中满是欣喜,这下何容手中什么都没了,只需再调转马身,再一次冲击,他有自信生擒何容。
不过他没高兴太久,何容虽说横刀被夺,但手中仍有一把武器,只见他拿过方才夺下的短弓,从箭囊中取出羽箭,翻身背射,那短弓虽不及自己常用的长弓的力道,但突厥首领此时并无任何防备,箭至,痛呼,敌将仰身落马。
何容催动坐骑赶上,下马拉起那首领,大声喝问道:“罗舟去哪了?!”
那首领并未答话,何容定睛再看,那一箭竟恰好射中其铠甲缝隙之中,落马一摔之下,竟将其人后背扎了个对穿,已然断气,何容暗骂一声,听得马蹄声渐近,抬眼看,那群亲兵总算追上。何容不及细想,取回自己横刀,再次跃上马背,赶到突厥人令旗之前,趁着亲兵救援自己首领,一刀将令旗砍翻。
亲兵们见自己首领断气,一时间竟大哭起来,他们将首领尸首抬到马上,向远处撤去,见令旗倒地,其余突厥骑兵也终于丧失了斗志,眼看亲兵护着首领尸首退却,也只能忙乱溃退,兵败如山倒,侯将军猛力厮杀,终于已冲到何容面前,这一战,总算是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