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潼城内。
贾善治拉着五娘,一边跑一边喘着,跌跌撞撞勉勉强强跑回了客栈外,眼看绕过一个小巷便能跑到,贾善治膝盖一软,突然半跪在地,“哎吆“一声痛呼。
五娘被他吓了一跳,赶忙去扶,说道:“若讷,你这是怎么了?摔到了吗?”
贾善治嘴里说着不碍事,腿上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五娘见他站不起来,也有些慌神,但还是用力帮他撕开裤腿,查看伤势。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才发现,贾善治的左腿小腿上满是疤痕,不仅如此,他的整条腿细的不像话,五娘被他这条腿吓到了,一时竟忘了查看刚才的磕伤。
贾善治此时才喘匀了气,自己查看了一下,发觉其实刚才磕那一下并不重,只是自己许久不曾如此激烈的奔跑,体力不行,实在是撑不住了,于是安慰五娘道:“没事,没事,沐秋,你扶我一把就好,我太累了,走不动路了。”
五娘听他这么说了,也便不做争辩,把贾善治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搀着他一步一步朝客栈走来,她自己也是文弱之人,贾善治虽瘦,却也不那么好搀,两人就这么跌跌撞撞,总算是靠近了客栈,却见客栈前,两辆马车并排停着,梁岚此刻便站在车前,朝着这边张望。
看到一瘸一拐的两人,梁岚赶紧走上前去相迎,帮五娘搀住贾善治,问道:“有人追你们吗?这伤是怎么回事?”
贾善治想要站直身子,却又发出一声痛呼,说道:“梁姑娘,我……我这是自己摔的,没人追我们,但顾兄台现下情况不妙,你快想想办法帮他,他好像惹到这里的要紧人物了。”
“没人追你们便好,”梁岚松了一口气,把贾善治一路扶到马车前,让他靠着马车,说道:“顾仪他能照顾好自己,现在惹了事,重要的是怎么安排你们。”
说着,梁岚看向五娘,问道:“想必姑娘你就是贾公子少时的邻家了。”
贾善治赶忙介绍道:“正是,这是在下少时玩伴,名叫桂沐秋,家中排行第五,也叫五娘。沐秋,多亏了这位梁姑娘慷慨相助,才能把你从那群人手里救出来。”
五娘当即跪下说道:“五娘谢过梁姐姐救命之恩,此恩无以为报,五娘愿……”
梁岚马上伸手,捂住了五娘的嘴,说道:“可别发什么愿哦,你这妹子,难得逃离苦海,该是快活的时候了,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够高兴了。”
她拉起五娘,对贾善治说道:“若你只是买个奴婢,我是断然不会多管闲事帮你的,但你说要救人,我就一定会帮忙,现在五娘跟你走了,你绝不许以奴婢相待,记好了。”
贾善治赶忙说道:“梁姑娘教训的是,五娘已在那边受了许多委屈,我又岂会恶行相待。梁姑娘的训诫,在下牢记于心,绝不敢忘。”
梁岚看他说的真诚,点头说道:“好,你这书生为人却不错。”她转过身来,对车后叫道,“韩卢,你过来。”
“来了,何夫人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梁岚一路带着的那人,从车后跑了出来,这一路上此人又当船夫又当车夫,始终行事低调,此刻恭恭敬敬地对梁岚说道,“按夫人的命令,卑职已经把吕小姐的东西整理齐备了。”
梁岚说道:“齐备了就好。”她转回身对贾善治和五娘说道:“他叫韩卢,你们两个现在跟着他走,上马车,他会把你拉出城去。”
说着,她取出一块腰牌和一封书信,交给贾善治,贾善治接过两物一看,腰牌上写“待贤坊”三字,梁岚继续说道:“韩卢他会赶着马车把你们一路送出剑门关,出关之后,他便不往长安去了,你们两个顺着官道,只找官驿处投宿,只需出示此牌,便可一路无忧,到长安城后,你到城西待贤坊中,只说找李老板便是,将这封信交给那里的人,到时自会有人安排。”
贾善治昨日还在想如何去往长安赶考,听了梁岚的话,不禁大喜过望,说道:“谢梁姑娘安排,希微得见姑娘,当真三生有幸。”
梁岚却说道:“先别急着谢我,到了长安城后,你要记得谨言慎行,你是举子,自然要学一些长安城的规矩,你手里这封信并非是推荐,而是机关要务,你要找的李老板最善识人,事情办得好办不好,对你考取功名是福是祸,可说不准。”
贾善治听得出她的口气不凡,也已猜出这位“何夫人”背后的人身份不俗,更听得出这番话里的意思,于是说道:“梁姑娘教诲,在下谨记,谨记。”
梁岚又对韩卢说道:“老韩,一路上若是贾公子对五娘有半点不敬,你也知道我的意思,你自可处置。”
韩卢哼了一声,答道:“卑职得令。”贾善治被唬得有点慌,五娘走上前来,对梁岚再拜,说道:“梁姐姐好意,五娘心领了,若讷他知书懂礼,是不会做什么坏事的。”
梁岚面露笑容说道:“好了,五娘你放心,我也并非针对他。诶?若讷?这又是什么名字?”
贾善治说道:“这是在下少时小名。”
梁岚说道:“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你的名字还是有趣,你和大和尚这个假和尚一定聊得来。好了不说了,你两人快上车走吧。”
贾善治没听懂假和尚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梁岚还要想法子救顾仪,还有别的事情要安排,时间紧迫,于是也不再多说,只称领受大恩情,拉着五娘再拜一拜,便随韩卢一同上了一辆马车,马鞭一响,车轮碌碌碾过,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梁岚看着车子走远,不由得叹了口气,忽听得客栈之中有人走出,还未扭头,吕朝云便扑到了她背上,说道:“岚儿姐姐,咱们也该走了吧。”
梁岚拍了一下吕朝云的脑袋,说道:“你这丫头,伤还没好利索,别在这蹦蹦跳跳的,你先上马车吧,我去接一下顾仪,咱们城外约好的地方再见。”
“好,那我城外等你们了。”说着,吕朝云爬上剩下的那辆马车,马车夫在前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梁岚对他说道:“记住,把吕姑娘带到我给你说的地方,不得有误。”
车夫点头应诺,也甩动马鞭,赶着车出发了,吕朝云从车窗中探出头说道:“岚儿姐姐,你们可要快点来啊,我伤还没好,别让我一个人等着。”
梁岚挥手说道:“放心吧,我们很快就来。”
送走了吕朝云,梁岚长出了一口气,再回头,却见客栈小二就在店门口候着,于是从腰囊里摸出一块银子,掂量了一下重量,抛给小二说道:“住店的账结清了,多的就当是赏钱了。”
小二稳稳地把银子接在了手,笑得灿烂,说道:“女侠您慢走。”
梁岚不再与他多言,自己翻身上马,向着城中疾驰而去。
口马行内。
县太爷快步迎上那个袁老板,两人就这么寒暄起来,顾仪心下嘀咕,此人一看就有些功夫,只是不知比之翠烟阁内的人如何,若只是比那个店主稍强一点,自己施展师父所授轻功,这些人也抓不住自己,但若是有先前那两位堂主的实力,自己想脱身可就难了。
虽说听不清县太爷说了些什么,但远远看去,顾仪还是能看得出来,那个袁老板实在是对县太爷没怎么在意,简单跟县太爷聊了两句,便去查看自己手下的情况了。
谁人出手,为何出手,用得什么招式,袁老板把事情问得一清二楚,目光朝着顾仪看来,见了这个年纪不大的人的样子,袁老板十分犹豫,又跟县太爷说了几句,便朝着顾仪走了过来。
来到身前,几个官差纷纷向他问好,袁老板只是应了个声,对官差说道:“你们老爷说了,这位少侠打的是我的人,所以事情就交给我处置了,你们可以去歇着了。”
官差们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纷纷说道:“既是县太爷吩咐,我等自当听您的,兄弟几个这就走。”
几个官差说走就走,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轻松,仿佛得了大赦一般,溜得比谁都快,生怕被抓着再多问几句。
等到官差们都走开了,袁老板毕恭毕敬地问道:“不知少侠是何方神圣,与我翠烟阁可有过节?”
顾仪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过节那肯定是有的,只是该如何说却是麻烦事,袁老板见他语塞,以为是默认了,便继续说道:“既是少侠不愿多说,想必是确有过节,雷波他做生意虽说勤恳,但总想做些出头的事,言语相激,大概是招惹了到了少侠,我先代他赔个不是了。”
虽说对方是翠烟阁的人,但礼数却甚是到位,顾仪也不好撕破脸皮,于是说道:“袁老板客气了,是我先动的手,说起来,还是我太冲动了,该我赔礼。”
袁老板听他这么说,于是回道:“少侠不必多虑,我看少侠一表人才,想必是非凡人物,可否将姓甚名谁说与在下?”
顾仪心想,胡堂主要杀我解气,恐怕每个玄色堂的人都知道我的名字了,这里离主阁并不远,我若是说了顾仪这两个字,怕不是马上就要动起手来,梁岚和吕朝云还在客栈等着呢,还是不要暴露为好,得先编个名字才好,他灵机一动,说道:“在下顾士廉,与贵阁并无太多过节,只是见买卖争执,一时情急才动的手,并无它意。”
“哦?”袁老板捋起了胡须,说道,“我听说近来江湖上有一‘夺云剑’,似乎便是少侠这个名字,是也不是?”
顾仪忙摆手到:“不是,不是,在下只是姓名相近罢了。”
袁老板点头道:“既是并无恩怨,那便很好,我这人素来喜欢交朋友,少侠喜欢打抱不平,我很欣赏,不如一起到府上饮一杯如何?”
顾仪想要推辞,先摇了摇头,无意间余光飘过,却见自己身后早就立了几人,看来不去是不行了,于是说道:“我原有别事,不便饮酒,不过既然您请了,那我也只好从命了。”
袁老板笑了起来,说道:“我以为顾士廉少侠只是武艺不凡,没想到还这么识时务,甚好,甚好,请吧。”
他做了个手势,便带着顾仪往口马行深巷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