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珑子长老……”陈掌门听了玉游子的话,只说了这几个字,便久久没有说话。
见掌门如此,玉游子猛然想起他与玉珑子对垒之时,玉珑子说过的那些话,那些玉珑子所说的隐藏在重山派名门正派图景之下的脏事,不开口问道:“掌门,我有问题想要问你。”
陈掌门看向玉游子,说道:“玉游子长老,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便是了。”
玉游子问道:“掌门,你……你没有太出乎意料对吗?你料到了玉珑子长老会做这些事吗?”言语之中,玉游子的语气十分复杂。
陈掌门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玉珑子他有他的苦衷,但我没料到他会做事这么决绝,”他看着玉游子旁的众位弟子,说道,“我知道他有的是在江州混下去的手端,我没料到他会对你们下手。”
玉游子突然激动了起来,说道:“这么说的话,掌门,重山派门中,的确有许多隐瞒下来的事,对吗?!你知道玉珑子的苦衷,在山上时他包庇自己门人的事,的确是你安排的吗?!掌门?!”
陈掌门看着玉游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玉游子见陈掌门犹豫的样子,更是支起上半,直视着陈牧生的眼睛,问道:“如此说来,前代掌门是如何死的,你是知道的吗?!”
陈掌门沉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是玉珑子下的毒,我知道。”
这下变成玉游子愣在那里了,口中喃喃说道:“这么说,玉珑子说的事,都是真的吗?”
陈掌门说道:“前代掌门……师父他,他……哎,那时他做了许多糊涂事,或许他已经疯了,杀了许多不该杀的人,那时……你知道重山派曾经有七位长老,你也都认识,其中三人都是……都是被师父所杀的。”
“你说什么?!”玉游子只觉得天旋地转,“我不信!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他想要开口骂,但面对陈掌门这个前代掌门的亲传弟子,也是对自己十分信任的一位掌门,他怎么也骂不出口,“陈掌门,你说的都是假话!都是假的,我不相信……”
陈掌门长叹一声,看着周围看着自己的众位重山派的弟子,说道:“我说的,是真话,那个时候我们随师父到长安城内办事,山门内由玉矶子长老暂代掌门之职,玉珑子和玉琼子两位长老随行,师父要杀掉玉琼子长老,我和刘登已师兄查出了先前三位长老死去的真相,觉得师父做的不对,就想办法想要阻止师父,那时候我们不是师父的对手,只好我去请援兵,把事的真相告诉了待贤坊的人,请来了何容何大侠来帮忙,刘师兄则去拖延师父动手,等我和何大侠赶到那里的时候,玉琼子长老已经不行了,刘师兄正在与师父拼斗,师父那时……那时的确像是疯了一样……”
话说到这里,玉游子想要说些什么,可什么都说不出,只赶到头脑之中一阵恍惚,他向后看去,自己的弟子们早就围在了周围,个个静默不语,今陈掌门把门派之中最为机密的事这样说出来,任谁的接受不了。
陈掌门继续说道:“我们制服了师父,却没能救得了玉琼子长老,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刘师兄、何大侠、李老板还有玉珑子长老,师父从被我们控制下来之后,人就已经不正常了,时而疯疯癫癫时而絮絮叨叨,不停地说自己年轻时候行侠仗义的事,有时候还狂笑不止。李老板想办法把玉琼子长老的死隐瞒了下来,至于师父,我们把他带回了门派之内。刘师兄接受不了师父的这番样子,也不能接受自己作为徒弟与师父这样相残,立誓再也不自称重山派门人,李老板就把他留在了长安城。”
玉游子开口,轻声问道:“为什么?前代掌门……他为什么……”
陈掌门摇了摇头,说道:“他是被bī)疯的,这件事是我后来才了解到的,师父年轻之时,虽说相貌不太善良,但一心行侠仗义,也是中兴重山派之人,只是接掌了整个门派之后,被重山派内的种种事务所扰,又在重山派内的各个派系争斗、bī)迫之中,违心做了许多事,以各种手端打压拉拢周边的小门派,其中有许多手端,都不是师父他能接受的,但却被门派推着去做,为掌门,他做得没错,但为江湖侠客,那些事又实在肮脏,师父他想要清理门派内种种势力,却发觉这些势力远比重山派本更强,一来二去,已是十来年的时间,师父他想要清理重山派的想法已然扭曲,加之那时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血案,师父终于被压垮,运功之时走火入魔,最终……”
玉游子问道:“不对,不对!陈牧生,你说前代掌门是要清理重山派!bī)迫他做事的难道不是重山派内的人?!难道不是这些人害了前代掌门,又污蔑他疯了?!你这说法……我不能接受!到底是什么人?这些人bī)迫前代掌门的到底是什么人?”
陈掌门看看莫广,莫广此时正在远处看着梁岚的信,重山派门内的事,他并不打算听,陈掌门见莫广没有听的意思,于是又叹气一声,说道:“重山派起自江州、洪州交界之处,原本便是个小门派,太师父得势之时,得到了当时还很年轻的京城李老板的帮助,因此得了江州、洪州两地的豪强的赏识,重山派也是因此才能快速发展起来,不断做大,不过在那之后,越来越多的地方豪族派人加入重山派之中,太师父就不得不接纳他们,一来二去,这些人背后的势力就成了重山派不得不倚重的力量,山上那片宅邸产业,名义上是那些人依附于重山派,在那里购置晚年安居之处,实际上却是重山派反过来依附于他们,不得不让他们派人定居在山上的。”
这番话说的玉游子哑口无言,昔在山上的时候,他是不理俗务,专心习武传武的,今陈掌门的话,他是绝对不曾想到过的,那时候他看到山上这片宅邸,只当作是玉珑子长老拉拢地方势力的成果,却从来不曾想过这种可能,良久之后,他才问道:“那……前代掌门,他……他被bī)疯,被你们带回门派,是怎么死的……”
陈掌门抬头望天,说道:“回到门派之时,师父他已经若大病之人,卧不起,却总在夜间发出怪声,使门派内人心惶惶。当时门派内只有玉珑子长老、代理掌门玉矶子长老和我知道这件事,我人微言轻,做不了什么决定,两位长老知道重山派还要继续维持下去,决定让我接下掌门的位置,对外宣称掌门病重,至于最终……师父……哎,玉珑子长老那时说了,重山派是名门正派,掌门不能是做过弑杀师父这般大恶之人,是他出手,了结了已然神志不清的师父……”
玉游子低头思索着,说道:“这么说来,玉珑子对我说的,都是真话啊……他在山上包庇下来的人,陈掌门,那些人的确是……”
陈掌门点点头,说道:“那些人的确是地方大族要保的人,只是包庇恶人这个罪责,也确实是玉珑子他替我担下了。”
玉游子长叹道:“看来……这重山派,或许真的亡了的好……”
陈掌门面色凝重,自他接任重山派的掌门之位之后,师父昔的苦恼也始终缠绕在他上,只是每当看到有新的弟子怀着行侠仗义的梦想上山之时,他为掌门,却总是无法拒绝这些和昔的自己、昔的师父年轻之时一样的人,心中总想着自己做掌门总好过直接由那些豪强的人直接掌管门派,也就硬着头皮忍了下来,现在看着玉游子长老断了的左臂,在看他后众位弟子的惨状,这些人从来不曾涉及到重山派的隐秘交易之中,却仍是落得如此下场,陈掌门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说的没错,或许真的是亡了的好。”
玉游子看着陈掌门,说道:“陈掌门,陈牧生,你觉得玉珑子他为什么要对我的人下手?我想要杀了他为师门清理门户,是不是做错了?”
陈掌门摇摇头,说道:“他对你下手,多半也是被人bī)迫的,有人觉得你的人还活着,对他们做事不利,毕竟……”他看着玉游子背后山林之中冒起的浓烟,“他们或许才是真的重山派。”
玉游子苦笑道:“看来,我做的事,的确是错了,我从来就不曾是重山派的人,谈什么清理重山派的门户。”
陈掌门看着众位弟子,缓缓说道:“他们或许是真正的重山派,但你们却是师父、太师父想要看到的重山派……重山派的武学,始终是正大光明的,但重山派的人却不一定,你们大概是最适合这一武学路数的人吧。”
玉游子说道:“掌门,我还称你是掌门,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做?”
陈掌门问道:“玉珑子在这山火之后,对吗?”
玉游子点点头,说道:“是啊,他被我伤到了,大概还在养伤,不过养伤之处,应该就在山火之后。”
陈掌门又问道:“玉矶子长老去哪了,你知道吗?”
玉游子说道:“玉矶子他带着自己的弟子,说是去了江南东道地方,具体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陈掌门看看那边等候着的莫广,对玉游子说道:“看来他去了湖州,投长城水坞去了。”
玉游子问道:“你知道?”
陈掌门点点头,说道:“重山派灭亡之前,长城水坞的人给我送信,要我cāo)办一场武林盟会,那件事我交给玉矶子长老筹备了,那时玉矶子与长城水坞联系较为密切,他去了江南东道,大概就是去投奔水坞了吧。”
“原来如此……”玉游子念叨着,“原来如此……”
陈掌门说道:“我和彭河帮的贺副帮主有约,两之后,他会带着船到这里,你们现在可有去处?”
玉游子看向躲在远处的老和尚,说道:“我们被山火赶了下来,那位老师父说他可以带我们到一处山洞暂时躲避。”
陈掌门点点头,说道:“好,你们就先躲在那里吧,两之后,可以带北岸浅滩处坐彭河帮的船离开江州,只要离开了江南西道就好。”
玉游子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问道:“掌门,你打算做什么?”
陈掌门看着浓烟中的钓矶山,说道:“我还有事要和玉珑子说一说,重山派的事,我也想明白了,也该了结了。”
玉游子低头叹了口气,也不多说什么话了,只是轻轻说道:“好吧,掌门,多多保重。”
陈掌门点点头,走到远处的老和尚处,向老和尚弯下腰道谢,感谢他能带玉游子他们避难,等到他回来,莫广也走上前来,说道:“看来,你们门派的事已经说完了?”
陈掌门说道:“莫侍卫,梁女侠的信你看完了吗?你打算怎么办?”
莫广看看玉游子,又看看山中的景象,说道:“我随玉游子长老他们先到山洞那里,确定没人跟踪之后,我要去找张堂主,有些事,我得当面问个明白。”
后山,小村内。
骆奎问道:“堂主,怎么办?山火越烧越大,水上还有官府的兵马,咱们该做什么?这火一起,我在山里的人就必须都退出来了。”
庞猛也急切地问道:“是啊,堂主,要不要我带人到前山那里的港口处迎敌?”
张堂主挥手说道:“不必惊慌,山火虽起,但火势烧不到这座村子,骆奎,你的人撤下来就撤下来,让他们往东布置,直接监视那道沟壑,一旦他们有撤走的意思,马上来向我报告。”
骆奎接了命令,却问道:“难道不必防备他们借势杀过来?”
张堂主说道:“他们不敢,按我说的做,去吧。”
骆奎只好说道:“是,属下这就去。”便转出去了。
张堂主又转向庞猛,说道:“你带人到前村,趁湖上船队还没靠近,把我们的船都开出来,开到后山这边来,即便官兵在后追赶也无妨,引他们过来就好,只是不要随便动手,再派人到半山的那处产业那里,把我留在那里的书信都取走,快去吧。”
庞猛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要完成这个命令有些紧急,于是立即说道:“是,一定办到。”而后大步流星冲了出去。
张堂主又转向卞卜儿,说道:“让你的人全面铺开,严密防守这里,庞猛带人去办事了,你的人要接管他之前的布防,尤其要保证这里到湖边道路通畅。”
“是。”卞卜儿也领命而去。
眼见整个素色堂的人手都忙碌了起来,庄瑞走上前来,问道:“张堂主,这也在你的意料之中吗?”
张堂主看看他,说道:“是啊,差不太多,只是湖上的船比我想的来的更早了一些,除此之外,我差不多都料到了,虽说是请你们看戏,不过现在,戏的舞台似乎更大了一些。”
说着,他走向被捆着跪在地上的耿天,伸手将他拉起,又看看四周庞猛布置的亲信,说道:“不得不说,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你和你的手下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