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玄倒是不在乎翠烟阁和待贤坊两方的冲突,不过既然这个崔堂主把事情说的这么清楚,他也就不用多问无关的事了,当下起身说道:“好,既然崔堂主你要查这里的事,你就去查吧,若是能查出个一二结果,最好也能跟老夫分享一下,老夫要查谋害了秦帮主的人,你或许能助老夫一臂之力。”
崔堂主也赶忙起身,说道:“既是安老前辈应允,那在下这就开始调查,如有所获,必会与安老前辈您分享。”
两人一道出了屋子,鲁仲武听到门口声响,便从屋旁走了过来,安德玄一看到鲁仲武,便向崔堂主问道:“崔堂主,你觉得鲁仲武是害了秦帮主的人吗?”
鲁仲武听到了,说道:“秦思廷尚活着的时候,我鲁仲武还是一个无名小卒,哪里有机会暗害于他。”
安德玄不说话,只是看着崔堂主,崔堂主打量了一番鲁仲武,说道:“不像。”
“哪里不像?”安德玄问道。
“这位鲁仲武壮士,看上去英武豪壮,又十分在乎面子,这样的人,若说是会下毒暗害,的确有可能,”崔堂主说着,顿了一下,鲁仲武刚想反驳,崔堂主却继续说道,“但暗害之后直接坐到被害之人的位置上,且大言不惭直接自称帮主,说的如此‘自然’,似乎脸皮太厚了一点,安老前辈,我觉得这一点不太像。”
安德玄看看鲁仲武,点点头,说道:“有道理,鲁壮士的确不像是你说的那种‘厚颜无耻’的人。”
鲁仲武被这两个人的话气得不轻,明明说的是不怀疑自己,却又如此夹枪带棒,但眼下他实在是拿眼前的人没辙,当下不再说话。
安德玄对崔堂主说道:“既然你刚刚已经跟老夫说了你的打算,那老夫就先跟你分享一些东西吧。老夫和鲁仲武来到这座山寨没多久,不过我们来的时候,这里空无一人。”说着,他走向那些储存着军粮的屋子,崔堂主赶忙跟上,来到房屋门前,安德玄说道,“这里存着你说的那些军粮,你可以看一看。”
崔堂主拱手弯腰说道:“谢老前辈指引。”随后进入房屋之中,安德玄也跟着他走了进去。
房屋之内,仍是如刚才安德玄所见那样,整齐的堆满了麻袋,崔堂主进入其中,打开其中几个口袋,还取出其中稻米尝一尝,思索了一会儿,查看了许久,他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干脆提起一袋,将其拿到屋外阳光照射之处,仔细查看麻袋外表,眉头紧皱,随后他又返回屋内,取出另一袋,两者互相对比之下,只露出诧异神色。
安德玄问道:“怎么?你看出什么问题了?”
崔堂主放下麻袋,把麻袋中的粮食倒出,直接拎着麻袋来到安德玄面前,说道:“的确有问题,老前辈请看,”他把两个麻袋拿到安德玄眼前,“这两个袋子的官印有不同。”
“哦?”安德玄仔细看去,乍一看好像两个官印十分相似,但仔细看去,两者又有些许不同,安德玄自己对于这些东西了解并不多,于是问道,“究竟是有什么不同?”
“老前辈您看,这个麻袋上的官印,乃是转运使司所打的官印,大凡自南方征上来的粮食,都要经过江淮转运使的手,从江南走运河运到北方,而这个麻袋,”崔堂主展示了另一个官印,“这个印上的官印打的却是朝廷兵部的官印,两方官印虽说所印的字是一样的,但字形大小却有不同。”
安德玄有点迷惑了,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崔堂主说道:“这个打着转运使司官印的麻袋,整座仓库里到处都是,其中稻米存储的时间也更短一些,而这个打着兵部官印的麻袋,在这屋内我只找到了一个。”
“那又如何呢?”安德玄仍是不太明白。
“老前辈您可能不太清楚,”崔堂主解释到,“大凡是运往各个边疆都护府的粮食,都是要自兵部发出,绝不能由转运使直接送往各个都护府。否则,只需都护府串通了转运使,都护府粮草便足以自给,如此,皇权自然不稳。”
安德玄有些明白了,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里的粮食大部分都是打着转运使司印的粮食?转运使司转运的粮食,应该送到哪?京城吗?”
崔堂主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但这里存放的哪一种更多,还需自己查验,不过根据我们阁主得到的消息,把这些粮食储存于此的那些人,存放的应该是运往安西都护府的粮食才对,不应该有转运使司的粮。”
鲁仲武在旁有些奇怪了,问道:“你刚才说了,这里的粮是被人劫下来,然后找秦帮主交易储藏之处的,他们到底是在哪打劫了?怎么还能劫到江淮转运使的?还能一路送到这山里?”
崔堂主看着鲁仲武,他知道鲁仲武一直在外偷听,但也并不在乎,只又转头看着安德玄说道:“安老前辈,若是这里大多是转运使司的粮,这里面恐怕就不只是栽赃我们翠烟阁这么简单了。”
安德玄点点头,说道:“那好,那你就好好查一查,这里到底有多少转运使司的粮,多少兵部的粮。老夫倒是觉得事情更有意思了。”
崔堂主得了安德玄的话,便扭头对鲁仲武问道:“你分得清这两种官印吗?”
鲁仲武看了看,摇了摇头,说道:“分不太清,这上面的字明明差不多。”
崔堂主说道:“好,那就麻烦你的人网开一面,让我的人进来查,免得耽误了时候,惹安老前辈不痛快。”
鲁仲武还以为崔堂主要给他解释两种官印的区别呢,没想到他是打算直接让自己的人进山寨来查,当下看向安德玄,说道:“这是我们黑岭帮的山寨,我……”
安德玄直接打断了他,说道:“什么黑岭帮的山寨,这些寨子不都是你让出去的吗?说实话,这山里还有几座跟这座山寨一样的地方?”
鲁仲武想也没想就摇头,说道:“黑岭帮放弃的山寨,我都带老前辈你走完了,这里就是最后一个山寨了,哪里敢有所隐瞒。”
安德玄说道:“好吧,看在你确实带老夫走了许多个空寨子的份上,老夫就不怀疑你了,你让你的人让开,让翠烟阁查清楚,事情早结束,对你也有好处,快去。”
鲁仲武无可奈何,只得瞪了崔堂主一眼,自己去山寨大门处放人进来,崔堂主倒是满不在乎,他现在已经彻底清楚了,这个鲁仲武的人已经完全被安德玄控制了,他在此地做事,已经不需要顾及黑岭帮的面子了,只需讨得安德玄的信任即可。
没一会儿,崔堂主的人便来到了山寨之中,崔堂主下达命令,要求所有人都行动起来,查验每一个房屋中的每一袋军粮,其中总数多少,多少是转运使司的官印,多少是兵部的官印,全部计算清楚,不得有误。
他带来的手下人不多,因而安德玄也要鲁仲武相助,翠烟阁的人在内清点,黑岭帮的人则要在旁协助,虽然鲁仲武很不情愿,但也这么做了,很快,整座山寨都忙碌了起来,两派的手下们分工协作,开始清点此地的粮食。
安德玄看着众人开始查点,对身旁的崔堂主问道:“崔堂主,你们翠烟阁经验丰富,你说说看,为什么这么一个储存军粮之处,却没有人看守呢?”
崔堂主说道:“秘密储存,自然不希望有人知道,若是安排人看守,或是向内输送物资,或是在营寨中生火造饭,总是会露出一点行迹,不如干脆把这里变成一处破败之地,最好再添一些骇人听闻的传言,使人不敢靠近最好。”
安德玄想了想,却不认同崔堂主的话,说道:“你说的有一些道理,但也有一些没有道理,恰如今日景象,你和老夫都找到了这里,且似乎并不困难,如此一来,不设防不设岗,的确没有道理。”
崔堂主想了想,说道:“安老前辈您能找到这里,因为这里原本便是黑岭帮的地盘,”他看了一眼正在指挥手下的鲁仲武,“您掌控了黑岭帮,自然能找到他们已然舍弃的山寨。”
“是啊,”安德玄说道,“那你呢?”
崔堂主说道:“我能找到这里,是因为我们阁主从长城水坞得到了情报,直指此地,故而……”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
安德玄说道:“是啊,既然长城水坞能确切知道此地,这里藏了什么,他们也就一清二楚,你不妨说说看,他们为何会把这样一个地方透漏给你们翠烟阁?”
崔堂主陷入沉思之中,是啊,长城水坞受命调查运粮队遭劫掠之事,查到此地,却又并不着急知会朝廷,发兵进剿,且还拿此地之事与翠烟阁做交易,其中实在没有道理,若是他们想要栽赃翠烟阁……
想到此处,崔堂主突然有些不解,若是如此行事,只为把翠烟阁引到此地,这样的计略,为何阁主还是把自己派过来了?
安德玄看他表情,已然把他心中所想猜了个大半,说道:“你是担心,你现在待在这座营帐,若是现在有人截断谷口,杀进来,把你人一抓,顿时人赃俱获,对吗?”
崔堂主看向安德玄,他现在对这位老前辈有些怀疑了,但一眼看去,安老前辈似乎不像是认真的,倒像是出言调侃,心念一动,崔堂主说道:“确实担心此事,但晚辈在此地做了什么事,安老前辈您看得清楚,晚辈也说的清楚,接下来该当如何,还望安老前辈指点。”
安德玄看他很是上道,点点头,说道:“不错,李宗戎挑选的人,看来也丝毫不逊于李宗儒啊,你这两句话,便是要把我也扯进来喽?”
“不敢,不敢,”崔堂主说道,“只是此事实在令人迷惑,安老前辈久历四方,晚辈有不解之处,自然要请教一下前辈。”
“老夫夸你不错,不是夸你吹捧人的本事,”安德玄笑着说着,取出了装有玉环剑的匣子,在匣子底部一拨,一个令牌掉了出来,安德玄将其递给崔堂主,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崔堂主接过令牌一看,说道:“待贤坊李老板的令牌?安老前辈,这是何意?”
“你派人去取玉环剑,不就是想知道秦帮主死前留下什么遗言遗物吗?”安德玄手指那令牌,说道,“这就是秦帮主留下的遗物。”
崔堂主看着令牌,更是诧异了,对安德玄说道:“这……莫非是晚辈错了?待贤坊的确接触过黑岭帮?黑岭帮能够在秦帮主治下改邪归正,其中也有李老板的功劳?”他这么说着,却又自己摇头说道,“但是时间不对啊,秦帮主治理黑岭帮之时,不仅李老板尚在西域,就连何容与何夫人,其时也在西域军中,这……是如何做到的?”
安德玄轻轻摇摇头,说道:“你搞错了,这个令牌,不是秦帮主所有的,他在真正的遗言之中已经说清楚了,老夫也很清楚,秦思廷他虽然做事多凭自己的道义,行事正派,但倚仗的从来都是自己,不曾借助过朝廷官府之流。”
“不是秦帮主所有?”崔堂主想了想,不禁睁大了眼睛,“安老前辈的意思是,秦帮主传出这个令牌是要说,令牌是那些害了他的人所持的吗?”
安德玄手指向鲁仲武,说道:“这个嘛,你不妨去问一问那个鲁仲武,老夫不太喜欢逼着人说话,但你让能让他说一说他背后是那股势力,说不定咱们都能搞清楚许多事。”
说着,安德玄从怀里取出了秦帮主真正的遗嘱,递给崔堂主看,说道:“其实吧,老夫也并不喜欢你们阁主,不喜欢翠烟阁,老夫只是觉得,既然有些事老夫退让了,那老夫的友人,就不该有人打他们的主意,你自己看吧。”
崔堂主接过遗嘱,说道:“原来如此,晚辈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