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进入山谷的山道相比,道观后面这条上山的小路十分平缓,一条直路斜线向上,拐向山上,不过却不是往龙安山深处的方向,而是通往山谷的谷口之处,似乎就通往顾仪等人从龙安县向山中进发时经过的那座木桥所在的方向。
刚走出门没几步,山上那阵怪叫声又起,不过却没那么凄厉,反倒是十分焦躁,发出一阵短促的咆哮,与之相伴的,是苗老四高声求救的声音。
两种声音十分接近,苗老大等人的脸色越来越紧张,但刚开始听到呼救声的那种急切感似乎少了几分,只是在顾仪听来,两个声音虽然十分接近,但苗老四呼救的声音却没那么恐慌,即便怪声就在自己附近,他仍是敢大声喧哗。
牧松客在那里做了什么手脚,顾仪是不知道的,仔细想来,仓库的东西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后门所通的这条山道便绝对是最方便的道路,不过一路上山来看,顾仪并没有发觉地上有车辙痕迹,若是不通过器械,如粮食那般物资定然不好往外运输,如何做到的,顾仪还没有想出来,他灵机一动,或许……或许根本就没有运出去?
顾仪不信鬼神,他倒是不慌,一旁的朱副尉却已经紧张地浑冷汗,不停的左顾右盼,山鬼的声音就从前方传来,所有见过鬼的人都已经死了,朱副尉虽说心中害怕,但其他人都在往山上赶,他又岂能示弱。
不过苗老大等人就不太一样了,顾仪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些人很清楚发出怪叫声的是什么东西,第二次听到怪叫声再起的时候,这些人明显都松了一口气,似乎有那怪叫声在苗老四附近,反倒是件好事一样。
一行人上了山,拐过一片山石,在半山腰处,有一个小山坳,天色已经亮了一些,顾仪放眼看去,山坳之中,有一片小空地,空地上似乎搭着一小木屋,听得呼救声渐进,苗老大突然停住脚步,朱副尉神经紧张,赶忙问道:“怎么了?”
一行人都停了下来,苗老大转过来,对朱副尉和顾仪说道:“恐怕山鬼就在前面了,兄弟我想了一下,见过山鬼的人,九死一生,朱二哥和顾小兄弟你们远道而来,更有使命在,不可轻赴险,你们还是下山吧,让我们去解救老四吧。”
听着怪叫声这么近,朱副尉还真是有打退堂鼓的心,只是在顾仪面前,他这个向导怎么好退却,当下看向顾仪,说道:“顾小兄弟,你说怎么办?”
他想着,若是顾仪也害怕了,他便可以趁势以保护顾仪为名,顺势下山,没想到顾仪“唰”地一声将长剑拔出手,说道:“这是哪里话,顾仪和两位兄弟,承蒙诸位好意,吃了酒,当了客,怎么好意思在如此危难之际退却?山鬼何足道哉,几位若是信得过,顾仪愿意当先上去,替各位探明虚实。”
苗老大赶紧说道:“不可,不可,怎么好意思让小兄弟你赴险,不妨这样,我等兄弟们先过去查看,你们可以先等在此处,若是的确有危险,我等必大声呼救,小兄弟你们可以在此策应,如何?”
顾仪还想说些什么,朱副尉却连忙点头,说道:“那样最好,前后有个照应,也算安排得当,顾小兄弟,咱们就等在这里吧。”
顾仪听他这么说,再争执不免暴露,于是只好说道:“好吧,既是朱副尉这么说,我便等在这里好了。”
话一说定,苗老大点了点头,说道:“好,两位自己保重,兄弟们去了。”一挥手,一行人向山坳方向而去。
看他们走了,朱副尉松了口气,对顾仪说道:“哎,顾小兄弟,不是我胆子小,这山上实打实的死过许多人,你若是在这里遭遇意外,我也没法跟你山下的两个兄弟交代啊……哎……诶!顾兄弟,你要去干什么?”
顾仪已经往山坳方向走了几步了,听到朱副尉叫喊,他扭回头,对朱副尉做了噤声的手势,示意朱副尉跟过来,朱副尉百般不愿,但还是走到顾仪边,顾仪小声说道:“我等今天便要上山,鬼是什么模样,若是不见一见,上了山遇了鬼,那可怎么办?放心吧,朱副尉,咱们悄悄地跟过去,只要不暴露,藏在树林里,一样能策应他们。”
朱副尉拉住顾仪,说道:“别啊,顾兄弟,靠近便有危险,诶?慢着……你别拉我……”
朱副尉想放手,但力气却不如顾仪,当下被他拽着向前,顾仪便走边说:“放心吧,我肯定不会随便暴露的,你快跟我来。”
距离声音越来越近,怪声之中,顾仪已然听出了喜悦之,再看朱副尉,距离声音越近,越不敢出声阻拦顾仪,只得默默的跟上顾仪,只期盼不要被山鬼发觉。
空地就在眼前,顾仪躲在空地边缘山林一棵大树之后,探出头向外查看,苗老大等人已经走近了木屋,全然没有胆怯地东张西望过,而是径直地冲着木屋而去,仔细一看,顾仪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总算看清了牧松客做了什么手脚。
木屋旁有一棵大树,大树颇为粗壮,枝干正伸向木屋顶端,枝干之上,挂着两张网,网内各有一人一物,绳索缠在树杈上,另有一端却悬在山崖之外,看来牧松客在木屋门口处布置了两个陷阱,正好抓住了网内的一人一物。
天色又稍为放亮了一些,眼见苗老大等人已经来到两张网下,看来是打算救下来网里的人,远处看不清网里究竟是什么,顾仪当即拉过朱副尉,说道:“朱副尉,你看,似乎没有什么鬼,咱们去看看吧。”
朱副尉也放眼看去,发出怪叫的那东西,正明明白白地被挂在网里,胡乱挣扎,他看到苗老大等人已经在那东西底下,且十分安全,这才放心,说道:“好吧,看来是没事了。”
两人走向苗老大,苗老大正待让人放下网中人,一回头看到顾仪过来,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堪,顾仪走到苗老大面前,明知故问地问道:“苗大哥,这网里的可是……”
一张网中挂着一人,赫然便是苗老四,看到顾仪过来,慌忙说道:“顾兄弟,小心点,我在屋里睡觉,忽然便被一东西抓到了这里,以网捆住,当心那恶鬼并未走远。”
顾仪再看另一张网,网中那东西,块头不小,浑黑毛,面容似犬,可是却比寻常犬类要大许多,俨然有一头驴子那么大,看到顾仪靠近,登时停止怪叫,嘶哑地咆哮起来,顾仪对这么大一只狗也颇为吃惊,问道:“这狗又是怎么回事?”
“对啊,这狗是怎么回事?”苗老大跟着顾仪的话,向苗老四问道,苗老四心领神会,马上说道:“这东西是那恶鬼召来的,原本是在这里看着我的,不过这畜生好像不太聪明,原本恶鬼在这里还设了一个陷阱,专抓来救我的人,可这畜生却先踩了。”
苗老大立刻说道:“啊?这是恶鬼所设的陷阱?不好,如此说来,恶鬼随时会回来,快!快吧老四放下来!咱们快下山去!”
顾仪看着那只大狗,他大概已经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了,这条狗便是怪声的来源,看这狗见到苗老大过来如此欢欣,再看木屋之内,赫然便是这只狗的狗窝,分明就是这些人养在这里的,深夜之际,大概是这些人把狗牵着来到道观中,砸坏仓库,随后放狗一路嚎叫上山,上山后再由苗老四把狗再关回到狗窝之中,如此简单的一个骗术,但加上山上闹鬼的传说,只需要让来到道观的人经历一次,这些人便会深信不疑。只是这些人恐怕没想到,这陷阱便是牧松客偷空布下的,他们以为顾仪三人始终待在道观了,现在恐怕该怀疑是谁在这里做手脚了。
顾仪看向朱副尉,朱副尉对这些人的话没有任何怀疑,只是不停地打量着那只大狗,听得山风呼啸之声,不又紧张起来,那边苗老大的人已经麻利地把苗老四放了下来,再看那大狗,忍不住又开始叫唤,似乎是想让苗老大他们也把它放下来,但有顾仪和朱副尉在场,这些人怎么可能放呢,他们转过来,装作四处警戒的样子,苗老大说道:“好了,人救下来了,趁着恶鬼还没回来,咱们快下山吧。”
朱副尉点头说道:“好,人没事就行,咱们快走吧。”
顾仪并没有当场揭穿苗老大,他看得出来,朱副尉不像是知道这里事的内幕,但他还没搞清楚一件事,那便是县丞在这件事当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虽说牧松客说了,揭穿与否,如何处理,全凭他自己决断,只是若这件事本是县丞主使,朱副尉便是知道了真相,也不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到时候反倒不好处理,还是先想一个万全之策为好,当下说道:“好,那咱们快下山吧。”
苗老大等人听顾仪这么说,神也放松了许多,当下一群人不管后那条大狗如何嚎叫,纷纷开始往山下赶去,顾仪心里明白,只要自己几个人走了,这些人会马上回来把这条大狗放下来的,现在想来,朱副尉提到的每当运货的车子过了木桥,便会听到鬼哭狼嚎之声,相比便是这些人在这里搞的鬼,从这处空地往山下看,正好可以看到进山那那条道路,木桥也在不远的方向,或许一开始的鬼故事是真的,不过后来的鬼故事,恐怕就是这些人创造出来的了。
一边下山,顾仪一边思索,一路上朱副尉对苗老四问这问那,鬼是什么模样的,伤到哪里了,是如何上山的等等等等……苗老四胡乱编造回答,虽说前言不搭后语,但朱副尉权当他是受了惊吓,也都点头信了,若是此行回去,恐怕县里传的山上发生的鬼故事,又要多一部分了。
如此想来,顾仪觉得,或许县丞真的涉及其中,县丞不信鬼神之说,这一点顾仪大概已经相信了,如此还来,还大规模的修道观,送物资,更是托言上供,其中必有好处,县丞才会这么干,给苗老大这些人十个胆子,他们也不会做这么大胆的生意,事的真相,恐怕便是县丞借着山上闹鬼的故事,名正言顺地把东西送到这里,又托言鬼盗上供之说,把运到这里的物资找机会再运出来,这再运出来的东西,可就不再是县里调拨征集来的了,如此想来,这龙安县的县丞,好像是个不错的肥差。
顾仪这样想着,不过暂且没有县丞直接涉足其中的证据,再多的想法也只是猜测,或许县丞真的被恶鬼吓到了,被苗老大这些人骗到也说不定。
正在这么想的时候,眼看距离道观不远了,忽然,顾仪听到道观方向传来一阵尖利的呼啸声,似乎是有谁用力的吹着一个哨子,顾仪左右一看,苗老大等人脸色大变,这一回和苗老四呼救之时可不一样,眼看他们自己的人都在这里,道观之中只剩下牧松客和侯柏仙两人,这声音恐怕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看到苗老大等人如此紧张,顾仪立刻意识到,道观之中真的出事了,匆忙向道观方向而去,朱副尉紧随其后,倒是苗老大等人,踌躇不已,似乎十分恐惧,或许后来的鬼故事是他们创造出来的,但山上闹鬼的传说,可是实实在在地杀死过人的。
距离道观越来越近,顾仪听得更加真切,尖利的哨声只响过一次,随后,从道观之中传来“叮叮当当”地金铁相击之声,拼斗的十分激烈,眼看道观就在眼前,后门还关着,顾仪猛冲一步,一跃而起,飞便直接越过了道观后门的院墙,同时散魄剑毅然出鞘,晨光已起,手中剑寒光bī)人。
朱副尉落在后面,见顾仪施展轻功而去,也有些着急,冲向道观后门,顾仪也不管他,越过墙头,跳上仓库房顶,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没几步,便看到了声音的来源。
却见道观当中的石坛之上,牧松客与侯柏仙一左一右,正在与一个黑影交手,那黑影手持双钢爪,与两人打的不分胜负,顾仪毫不犹豫,仗剑飞上前。
那黑影见有人助阵,当即一个虚晃,两脚连环踢向牧松客,牧松客大声喊道:“侯兄小心!”
侯柏仙手持一长一短双刀,正待抢攻黑影,帮助牧松客,却不想那黑影双爪却在出脚的同时,连续抓向侯柏仙面门,侯柏仙猝不及防,只得双刀在面前乱舞遮挡,所幸刀厚重,爪击被彻底挡住。只是这一招也是虚招,眼看侯柏仙和牧松客两人都回招自收,黑影子一沉,径直落地,随后脚尖一点,飞也似地跳向道观院墙,打算逃走。
顾仪已然赶到,哪里肯随便放他走,当即大喝一声,散魄剑飞掷而出!这手飞剑之法乃是师父所传的杀招,师父曾有交待过,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随意出手,昔长安城将军府上,这一手飞剑直接便要了彦寻的命。
黑影听得脑后声响,一回头,却见晨光之中,一把长剑闪着寒光朝自己而来,竟被当即吓了一跳,形一矮,狼狈地扑在地上,打了两三个滚,才堪堪躲过,“刺啦”一声,上黑袍被直接贴着后背斩下一片,他抬眼看了一眼钉在墙上的那把剑,倒吸一口冷气,随后二话不说,拔腿便逃。
顾仪已然追至,见那人跑的飞快,已然跃出墙头,朝着山里方向而去,他从墙上拔出长剑,牧松客和侯柏仙也追到他旁,顾仪回头问道:“你们没事吧?那是什么人?”
后却突然传来另一声响,三人回头看去,远来朱副尉也已经赶到了,见到那鬼魅一般逃遁的深夜,吓得坐到地上,不停说着:“鬼!那是鬼!”
顾仪他们自然知道那不是鬼,只是个武艺高强的人罢了,他回过头来,看向牧松客,牧松客上衣物有几道划伤痕迹,但并未伤到皮,侯柏仙上也与牧松客一样,看来两人在共斗那黑衣人之时,吃了些亏,牧松客收起佩剑,说道:“我们没事,咱们上山再说,动作快点说不定还能追上,那人恐怕就是祸害山里多年的那个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