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

巴沙星居民区，这里的夜晚和大多数城市的夜晚一样，喧闹，迷离，到处都闪耀的璀璨的灯光。

星神独自一人坐着房间阳台上，这个安全屋只有两个卧室，已经让给半夏和柳小彦休息了，他和尤里只能睡客厅，而此时尤里也不在，说是去和政府军的线人联系，汇报情况。

星神愣愣的看着窗外发呆，眼下是一个宽阔的广场，其上的人们悠闲的散步，来来往往。

这几天他一点也没有休息，一直开启着圣装的“永不疲倦”技能。自从半夏上次出事后，他可以说自责万分，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和不动斋的合作。为了半夏往后的安宁生活，为给半夏所承之罪讨回代价，也为了平复心中那深深的愧疚，他必须强迫自己进入状态，不休息，不迷茫，专心去达到最终的目的。

其实现在的状态还不是星神想要的，他希望自己可以进入和在原本世界刚进行创业时一样的状态，带领着一个团队，奔着一个目标，自己可以了解并操控所有事情。

他现在虽然是整个计划的主角，但并没有那种可以控制一切的感觉，相反，他自己反而在别人的计划之内越走越远。

以前那种状态靠的是紧张，是热血，是背靠悬崖，退一步必死的觉悟。

现在呢？

超越一切的力量加身，他改变了太多。

开门声响起，尤里提着两大包东西走进来。

“就知道你没有睡。”尤里看到独自坐在阳台上的星神，惊喜的笑，“我买了宵夜。”

尤里把两大包放到阳台边，回身抬过来一张桌子，放到自己和星神中间，开始把大包里的东西一样样摆出来，其中一包装的是各种的小吃，烤串，另一包是整件灌装啤酒。

“好久没吃了，被抓时就想着这一口。”尤里搓着手，看着满桌的“珍馐”两眼放光，“哦，对了，明天可别对柳小彦提这事，这丫头管的多，不让我晚上吃这么美味的宵夜。”

星神看着满桌油哄哄的小吃烤串，苦笑一声，“你们特工都这样吗？和电影中有点差别，我总以为你们的形象冷酷潇洒，自严自律呢。”

“唉，干我们这一行的讲究的就是泯然于众人，我们得和普通人一样生活的，不然整天穿的酷酷的出入重要场所，早就被干掉了。”尤里随口答道，他已经手嘴联动，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还不忘给星神开一罐啤酒，递几个串儿。

“干这一行多少年了？”晚夜，烤串，啤酒，星神不禁想和面前的人聊上两句。

“让我想想啊。”尤里停了一下，“有二十多年了，从学校出来就加入了政府军，浑浑噩噩一直到现在。”

星神突然想起面前这个人是亚尔曼的儿子，他的父亲是多朗议党政权的元首，万人之上的存在。而他却站在自己父亲的对立面，并且抗战到最前线，是什么原因让他做出如此选择？他的背后一定有着很多故事吧。

“你加入的是政府军，而政府军的死敌就是你的父亲，你……和你父亲……”星神开口提及这个话题就有些后悔了，这是人家的隐私，随便探问过于唐突了。

“我父亲是议党元首亚尔曼，政府军里的人都知道。”尤里随口答道，看样子他对这件事毫不在意，依然津津有味地吃着，还用剩下的铁签当作叉子，扎取小吃，换换口味。

“都知道？”

“是啊，都知道。”尤里反而对星神的惊讶感到不解，他感觉自己不过在回答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知道你和亚尔曼关系复杂，还把你派来最前沿的战场上？”星神不理解的地方就在这里，他不知道是自己的思想太落后还是这个世界的思想太高端了？反正要是他是政府军高层的话，绝不会派一个和敌方老大是父子关系的人来这里。

“这都是我自己争取来的，刚进入政府军的时候，的确没有一个人相信我，但这没什么，从我有意加入政府军时我就预想到会有这种情况，所以我花了十年，花了十年时间证明我是可以被信任了。”尤里依然很轻松的说道。

星神愣住了，他没想到尤里如此坦诚，十年，说出来很简单，但人生有多少十年，又有什么事可以坚持十年呢？而且只是为了获取别人的信任，他无法想象尤里那十年都经历了什么，才能让他如今如此坦诚的承认自己身世的一切。

“你对你父亲一点感情也没有吗？”尤里的坦诚随性让星神壮胆问出了这个问题。

“没有。”尤里终于还是停顿了一下，他抓起一罐啤酒大口大口的往肚子里灌，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气继续说，“我和他除了血缘上的联系，其他没有任何感情可谈。”

“我从小跟随着母亲长大，父亲只不过是我朦胧的童年记忆中的几幅画面罢了。”尤里又抓起一大把烤串，豪迈的用嘴咬下来一片，没嚼几下就往肚里咽，但此时他的眼神却深邃的犹如窗外的夜空。

“那时亚尔曼是政坛上的新星，光辉四射，在一次政治出访活动中他意外认识了我的母亲。”尤里开始缓缓讲述陈旧的往事，星神在旁静静地听着，“我的母亲是一个很平凡的人，如果不是意外，她永远也不可能和亚尔曼这样的人产生交集，但命运就是那般难以捉摸，他们不仅产生了交集还意外有了我。”

“母亲独自在医院里把我生了出来，随后就带着我来到了多朗，来找亚尔曼。”尤里的语气不再像刚才那样随意，其中开始弥漫开始淡淡的悲伤，这份悲伤应该是留给她母亲的吧。

星神曾经听过一句话，“坦诚，不仅需要勇气，而且需要超凡的勇气”，很明显，尤里就是拥有这份超凡勇气的人，可以猜想到，在他初入行的那十年间，他就是靠着坦诚相待所有人包括自己来获取人们信任的。坦诚公布自己的身世，坦诚公布自己的理想并以实际行动加以佐证，没有人将继续怀疑他。

而现在，尤里正在对星神坦诚另一段往事，是关于他母亲的。

“我猜想亚尔曼见到当时的母亲和母亲怀里的我，一定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你知道的，他当时可是政治舞台上的明星啊，已经组建了议党，正威名日盛呢。”尤里带有嘲讽意味地笑了笑，“在外面欠下情债，还留下一个孩子，这样的污点他怎会允许公布呢？”

“于是我和我母亲被他秘密安置在了凯里星的一个小城市里，他很少来看我们，我的童年记忆中只有他几幅来去匆匆的画面，还都是冷着脸。”

“但当时母亲还信任着他，我还记得母亲告诉过我，你父亲是爱我们的，他一直都爱，只是他太忙了，她可真是个傻女人，连年幼的我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她竟然还偏执的去选择信任。”尤里抬起头，控了控眼睛里的泪水，硬是没让它们流出来。

“直到我五岁那年，议党和政府军已经开始较量了，亚尔曼为了取得党内的绝对领导权和资金支持，选择了和多朗能源产业集团联姻，迎娶了康信能源集团老板的女儿。”尤里又灌了一罐啤酒，把酒罐用手用力捏扁，“至此以后，他再也没有来看过母亲。”

“他甚至忘了对母亲的金钱补助，为了养活我，母亲只好去兵工厂工作，为了让我上最好的学校，她就去参加最繁杂的细活，夜以继日的工作，她告诉我说，要我努力学习，长大成为像你父亲一样的人……”

“开玩笑，我当时恨透了亚尔曼，我学校里同学都有爸爸，而我爸爸却抛弃了我们，我大声的吼我母亲，用不符合我当时年纪的言辞去辱骂亚尔曼，我讥笑说，成为他那样的人吗？不要自己妻子和儿子……”尤里情绪激烈，“母亲当时打了我一巴掌，那是我记忆中他第一次打我，接着她就抱着我痛哭……”

“母亲什么都要给我最好的，她让我受最好的教育，穿最好的衣服，为此不惜把自己的身体累垮，后来我才知道她的苦心，他之所以那么拼命，是希望一边消耗自己的生命一边为我回到亚尔曼身边做准备，她觉得自己是个累赘，自己死了丈夫就会接受我这个儿子，那就先让儿子享受最好的，以免我对以后跟随亚尔曼的生活不适应。”

“在我十岁那一年，我母亲终于走了，母亲自从来到多朗就没有再离开过，他始终相信着他男人会来找她，真傻啊，他临终前还告诉我说，不要记恨你的父亲。”

“和她预想的不同，亚尔曼在她死后依然没有出现，之后我被一家基金会资助，去帝国留学……”尤里停止了讲述，眼圈已经通红，他又吃起来，用以平复情绪。

他再一次坦诚了自己，但和坦诚亚尔曼的事情不同，提到亚尔曼他可以完全无所谓的坦然的承认一切，因为他和他之间毫无情感上的联系，他已经坦诚了无数遍，但提及母亲时却不能，这是他心中永远的柔弱和痛，每一次触及都小心翼翼。

如今他把这片柔弱生硬的撕开来，坦诚给星神，星神可以感受到尤里的心意，他在渴求着自己的信任。

信任，对尤里来说一直都很重要。

“你加入政府军是因为恨亚尔曼，为了给你母亲抱不平吗？”

“以前是的，我答应母亲不恨他，但年轻时做事情总是冲动，现在不那么单纯了。”尤里望向窗外，“这些年经历了很多，只靠心中的记恨我走不到现在。”

“战争，战争在肆虐这个国家，亚尔曼在做错的事情，他让这个国家分裂，让这个国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得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