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风自成也不会马上说出来，而是更加认真的鉴别起来。东西不对，口说无凭，总要找出一些能让人信服的原因才行。

在风自成反复打量之时，陈飞走到古德旁边，轻声道：“德叔，他是谁呀？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他叫风自成，刚来博古斋工作。”古德道。

“那水平应该不差吧。”陈飞笑道：“还是沈老体恤你，有人帮忙，以后德叔你的工作就变得更加轻松了。”

“轻松不轻松，我倒不在意，只希望不要辜负沈老的信任就好。”古德笑道：“至于风自成的水平，我还没有确切的了解。不过，肯定比你高就是了。”

“哼……”陈飞瞪眼道：“德叔，我是业余爱好者，不要拿你们这些专业的和我比。”

“谁开始的时候不是业余的，只是后来慢慢的学习，才成为专业者。”古德鼓励道：“陈飞，只要你肯用心，一定会学有所成。”

“谢谢德叔，我会努力的。”陈飞点头道。

就在这时，风自成看好了，随手把兔毫盏放了下来。与此同时，不等沈老开口，陈飞就急切开口问道：“兄弟，你怎么看。”

“我看不好。”风自成犹豫了下，决定实话实说。看不好，其实是一种谦语，言下之意是这东西不真，是假的。

“怎么会看不好。”陈飞一听，马上急了，辩驳道：“你看这胎，这盏胎体厚重坚致，胎色紫黑，釉色黑而润泽……一切工艺，都符合建盏的特征，有什么不对的？”

“陈飞，不要急，让人家慢慢说。”沈老皱眉道：“告诫你很多次了，遇事要冷静。特别是鉴定的时候，一定要沉着。你看看，被人三言两语就动摇了心神，这可要不得。”

“没错，鉴赏古玩的关键在于专注。借用范仲淹的话，就是不以物喜，不以自悲。这样才不会被外界事物干扰。”古德说道，也拿起了只盏，认真观察起来。

“兄弟，对不起了。我的性子就是这样，有些急躁……”陈飞知错就改，立即道歉起来。

“没事。”风自成微笑摆手，心里有些羡慕陈飞，有两个长辈，言传身教，谆谆教导，还怕不能成材？

“风自成，不要拘束。”沈老的年纪大了，眼神却不差，看出风自成有些不自在，立即温言和语道：“你说说看，这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风自成的确有些不自然，毕竟几天之前，他还是普通的平民百姓。现在突然来到这样富丽堂皇的地方，面对几个背景深厚的人物。换成是谁，情绪多半也有一些异常。

不过，风自成的心理素质不错，马上就调整好了心态。

以前，对着这些非富即贵的人物，他或者还有可能羡慕嫉妒恨，可是拥有了超乎寻常的能力之后，自信心也随之倍增，没有理由怯场。

这个转变，是在瞬息之间完成的。

所以沈老等人，一下子就看见风自成忽然变得神采飞扬起来，侃侃而谈道：“这只建盏，看起来的确非常精美，品质完好。不过，据我所知，宋元时期建盏的胎质中，含铁量较高，在窑中受一氧化碳气影响，胎色呈黑色或酱红色。这盏，颜色却较淡。”

“而且，由于时代的局限性，宋元时期的建盏胎质表面粗糙，胎体中有砂粒杂质，釉下胎体上可以看出手工拉坯和修坯时留下的轮痕，规整不失自然，流畅不失规矩。”

风自成拿了只建盏，示意道：“可是这个，大家看，胎体不仅杂质少，而且表面平整细腻。我觉得，应该是用电动拉坯机制成的。所以，整体器形，就显得比较呆板。”

其实，风自成纯粹是马后炮，是在知道建盏真伪的前提下，反推出其中的缺陷来。但是，沈老等人不清楚呀，自然当成风自成自己鉴定出来的。

一番评点下来，陈飞完全懵住了。

然而，沈老与古德，眼睛炯炯有神，却是透出几分惊喜。

良久之后，陈飞率先反应过来，求助道：“德叔，他说得对不对？”

“很对。”古德点头道，看了眼风自成，再次推翻了之前的印象，心中暗叹，现在的年轻人，真不简单啊。

心中叹气，古德却认真解释道：“刚才，风自成说了一点非常重要，那就是时代局限性。每个时代，都有时代的特征……”.

“陈飞，你仔细想想。如果在古代，出现了一辆汽车，或者有一架飞机，就知道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事情。这碗也就如此，我刚才一拿起来，就发现不对了。”

古德说道：“你看这盏，做得实在是太工整规矩，显得十分的刻意。古代的工匠，没有这样做的，他们由于技术的限制，不可能做得这么整齐。”

说话之间，古德把几只建盏摆放在一起，示意道：“你自己对比，几乎就是一个模样，分毫不差。像是用模板套出来，再慢慢修整的。”

“唐青这个混蛋，居然拿赝品忽悠我。”一时之间，陈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满面通红，破口大骂起来。

“哈哈，你觉得可能吗。估计他也是上当了。”

古德笑道：“这盏仿得非常逼真，如果我没有料错，这些盏的胎土，应该是选用古窑址旁的黑色釉石，选洗粉碎后加入黑粘土，精心烧制而成，属于高仿瓷。这样的精品仿古瓷，别说你和小唐会看错，恐怕一些行家，也会打眼。”

“哈，听德叔你这样说，我心里舒服多了。”

陈飞拍拍胸口，呢喃道：“反正，已经被打击惯了。”

“主要是釉色不对。”

这个时候，沈老也开口了，拿了只放大镜，对着建盏道：“真品兔毫盏，釉面开细小蝉羽纹，点缀着雪花片的金星、银星和红星。流淌下垂的兔毫纹，呈现着浓淡深浅、曲曲弯弯不规则状态。可是这只盏，却很笔直，好像是用刷子，描摹上去一样。”

“东西不对，收起来吧。”评点了片刻，沈老带着几分期盼道：“不过，买错东西不要紧，就算是交学费了，下次吸取教训就行。”

“谢谢沈老。”陈飞有些垂头丧气道：“既然东西是假的，还收起来做什么。水开了，正好泡茶……哎呀！”

说话之间，陈飞伸手去拿炉上的水壶，却被滚烫的壶柄灼了一下。

“小心，明知道自己性子急，也不小心一些。”古德关心道，看见陈飞没有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我来吧。”风自成微微一笑，随手拿了块毛巾，执起滚烫的水壶，倒下开水，把几只建盏烫洗了遍，然后再掰碎小龙团茶饼，碾成粉末，均匀放到每个盏中。

“咕噜噜……”最后，风自成抬起水壶，轻轻倾斜，一道水柱在空中坠落，冲到了盏中，与盏中的茶粉激荡的交融起来，勾勒出一层层奇妙的图案。

受到热水的冲击，茶粉变成了泡沫，就好像是啤酒花一样，挂在盏沿之上，聚而不散。这种效果，就是所谓的咬盏。

一会儿，泡沫散去，盏中出现了黄白色的茶水，袅袅轻烟升腾起来，散发出迷人的香气，让人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你学过茶艺？”陈飞有些惊讶道。

“没有，只是偶尔会泡一点来喝，知道冲泡茶饼的程序而已。”风自成笑道，又继续冲泡茶水。水花四溅之中，一盏盏茶沫，变幻莫测，有几分奇妙。

“呵呵，那就奇怪了。”陈飞有些困惑道：“我可是专门向茶艺大师请教过的，都没有你冲泡得那么好。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诀窍？”

风自成执壶的手一顿，看了眼陈飞，微笑道：“没什么诀窍，手稳就行。只要你锻炼两年多时间，就可以变成我这样了。”

“哦。”陈飞点头，没听出什么意味来。

然而，沈老与古德的阅历丰富，自然明白风自成话里的辛酸。两人相互看了眼，沈老轻轻颌首，古德顿时笑了，高声道：“来，大家先品茶，然后再欣赏风自成的宝贝。”

“好。”陈飞也振奋起来，笑着说道：“沈老，也尝尝这精品小龙团，滋味不错。”

“陈飞，不是我打击你，这小龙团是不错，但是称不上精品。”

古德捧起了茶盏，笑呵呵道：“根据古书记载，茶饼的好坏，主要是看茶水的颜色。一般标准是以纯白为上。”

“色纯白，表明茶质鲜嫩，蒸时火候恰到好处。色发青，表明蒸时火候不足；色泛灰，是蒸时火候太老；色泛黄，则采摘不及时；色泛红，是炒焙火候过了头。”古德侃侃而谈：“现在这茶水呈青黄色，明显是茶叶老了，而且加工的工艺不够完美。”

“德叔，你这还不叫打击我呀。”陈飞苦笑道：“其实，我也不是不清楚，这小龙团的档次不够。主要是高档次的东西，以我的能力，也弄不来啊。除非沈老亲自出马，以他老人家的面子，别说精品了，就是极品，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呵呵……”陈飞的话里，明显有撺掇的意思。不过，无论是沈老，还是古德，都没有搭理他，只是一笑置之。

但是在这只言片语之中，风自成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这几人的背景，果然非比寻常。

当然，风自成也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能够来到这里，也算是机缘巧合。关系不够熟悉，最好是当闷葫芦，少说多看。

风自成捧起茶盏，喝了两口茶水，感觉这才龙团的茶饼味道有些特别，与散茶有些区别，不过滋味的确是挺香的。

与此同时，古德也放下了茶盏，拿出了锦盒，微笑道：“沈老，这就是我和风自成特意带来的宝贝，请您鉴赏。”

不等沈老开口，陈飞也满心好奇，率先问道：“沈老，能不能让我先看。”

“当然可以。”沈老含笑示意。

得到了允许，陈飞连忙伸手把锦盒打开，一只精致小巧的缠枝莲影青小碗，立即呈现在众人的眼前。

在柔和的光线下，小碗釉色青中泛白，就好像是一块碧玉，晶莹润泽，充满了美感。

“好漂亮。”陈飞忍不住赞叹起来。

由此可见，真正的好东西，一眼看去的时候，总是让人赏心悦目。

“陈飞，我现在可以明确告诉你，这东西是真的。”

古德笑道：“不过，你能不能断一下，它的确切年代。”

“德叔，小瞧了我不是。”陈飞自信道：“判断真伪，我可能有些含糊，但是说到断代，这还不容易……”

陈飞很有把握，小心的拿起了影青小碗，轻翻碗面，仔细打量底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