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章:仰天长叹(1 / 1)史海舟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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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阳光明媚,终南山鸟语花香,郁郁葱葱。

各大门派齐聚终南山,吊唁王世贞,可见王世贞虽没参加武林大会,却在江湖上名声显赫,无出其右。许多江湖豪杰也慕名而来,络绎不绝,不可胜数。

“青城山掌门人费无天前来拜访终南山大嘴道长!吊唁王真人!”费无天一个人携剑上山到山门处,对终南山弟子笑容满面道。

“里面请!”费无极回礼道,心中有些疑惑,不过不可鲁莽,且找机会,才可问个清楚,弄个明白。

弟子继续高呼前来吊唁的贵客:

“峨眉山明月师太携弟子净水前来!”

“崆峒山掌门人马政!”

“华山派掌门人赵世杰携弟子叶雨前来!”

“昆仑山掌门人玉龙飞雪!”

“五台山慧能方丈!”

“敬亭山掌门人何九娘!”

“武当山掌门人天一道长!”

“武夷山掌门人李婵娟!”

“雁荡山掌门人韩芙蓉!”

“衡山派掌门人李浩然!”

“庐山派掌门人钱紫川!”

“齐云山掌门人岳江南!”

“梵净山红云方丈!”

“九华山连衣师太!”

“普陀山掌门人沈海天!”

“嵩山派掌门人陆九舟!”

“泰山派掌门人鲁长安!”

“黄山派掌门人宋风雨!”

“少林寺空闻大师!”

“龙虎山掌门人张继先天师携弟子前来!”

“恒山派掌门人玄空道长携弟子惠松、明哲、道空前来!”

“诸位一路劳顿,多有辛苦!里面请!”大嘴、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招呼众人,终南山其余弟子引众走了进去,众人对王世贞灵位三鞠躬,一个个神情肃穆,颇为伤悲。顷刻来到厅堂,众人入座,终南山弟子奉茶,众人坐下来说话。

“师叔!”张明远走过去握着张继先的手。“明远,切莫伤心难过,听说你家师父遭人暗算,师叔也是日夜兼程从龙虎山而来,此番葬礼,就由贫道代劳好了。贫道用五雷之法,祈求风调雨顺,送师兄魂归故里,一路走好!”张继先站起身来,热泪盈眶,捋了捋胡须,不知所云。“玄空道长,多谢恒山派师徒前来吊唁家师!”费无极走过去握着玄空的手,泣不成声。

“无极!”惠松站起身来握着费无极的手,安慰起来。“明远!”明哲站起身来拉着费无极的手,也闷闷不乐。“明远!无极!”道空站了起来,走到两人跟前,安慰再三。“大嘴,王真人仙逝,切莫伤心难过。”华山派掌门人赵世杰道。“明哲!”华山派弟子叶雨看到恒山派明哲也过来打招呼。“叶雨!”恒山派明哲看着华山派叶雨一怔。“怎么,不认识了?”叶雨道。“当然认识,幸会幸会。”明哲回礼道。

“这是我峨眉山大弟子净水!”峨眉山明月师太对大嘴和张明远、费无极介绍道。“多谢诸位前来吊唁家师!俺终南山深表谢意!”扁头泪光点点。“诸位前来,我终南山感到莫大安慰!二十多个门派齐聚终南山,世所罕见。”阿长也道。

“三十多年以来,各大门派都各自为政,几乎互不往来。此番为了师兄,齐聚一道,实乃前所未有。”大嘴动了动嘴唇,神情肃穆。

“上次武林大会也齐聚少林寺,此番算是第二次齐聚。算不得前所未有。”少林寺空闻捋了捋胡须。

“王真人德高望重,我等前来也是略表寸心,还望大嘴明白。”恒山派玄空道长道。“都怪我那师弟,他实乃老毒物!害人害己,不知又去哪里了。他早已被家师逐出师门,我们已有四十多年不曾会面。此番伤天害理,偷袭王真人,的确罪过太大,如若见了他,定要让他血债血偿!”武当山天一道长略带歉意,马上义愤填膺。

“听说老毒物逃去契丹了。”五台山慧能方丈气道。“还听说,老毒物在西夏乾顺处效劳,还偷袭过黄头回纥的驸马爷!”昆仑山玉龙飞雪也恨道。

“他还在吐蕃手下卖过命!哪里给的金银多,他就去哪里。是江湖上有名的刽子手!杀人不眨眼,好生了得。”梵净山红云方丈也心有余悸道。

“听说黄剑还有一个哥哥?”峨眉山明月师太若有所思。“师父,听说是亲哥哥!”峨眉山净水一怔。

“他还有亲哥哥?”张明远道。“正所谓,人之初,性本善。想必老毒物并非天生就歹毒!”费无极道。“谁说不是,不知何故老毒物居然与中原武林人为敌了。”大嘴道。“这老毒物,扁头俺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扁头握紧石头般的拳头道。

“家师今年九十四岁,还有六年就一百岁了。他可是武林盟主,武林至尊。代表武林最高境界。居然被老毒物给夺走了身家性命!气煞我也!”阿长泪流满面道。

“王真人还差六年就百岁寿辰了,可惜,可惜。”嵩山派陆九舟道。“家师还差一岁就百岁了,也是让黄剑给气死了。”武当山天一道长气道。“想不到老毒物如此歹毒,居然欺师灭祖。”九华山连衣师太横眉怒目。“老毒物难道就一心要与我中原各大门派为敌了?”衡山派李浩然诧异道。“在下觉得老毒物可能也是有苦难言。”庐山派钱紫川摇摇头道。“什么!”众人大惊失色,一脸茫然。

“你且说说看,如若说不明白,想必你和老毒物有什么瓜葛,也未可知。如若有,我们就与你势不两立。”武夷山李婵娟质问道。“快说!如若不然,小心我雁荡山的剑,不长眼!”雁荡山韩芙蓉也盯着庐山派钱紫川的眼睛。

“看看你们,何必如此。”庐山派钱紫川乐道。“你且说说看,不然众人就疑神疑鬼了,以后如何可以齐聚一堂,岂不内讧开来,让契丹人、西夏人耻笑?”恒山派玄空道长掷地有声。

“庐山钱紫川掌门人所言,在下可以说个明白。”齐云山岳江南也道。“快说,吞吞吐吐,成何体统。”敬亭山何九娘不耐烦道。

“看看你们女流之辈,就是沉不住气。观音菩萨所云,不可心烦意乱。要沉住气。世间多少事,不过过眼云烟,多少误会都是急躁所致,且听他们说说看,自然一目了然。这钱紫川说的,老毒物有苦难言,想必也是如此。”普陀山沈海天不以为然,神情肃穆道。许多女掌门人愤愤不平,只是不好发作,一个个一脸不悦。有人瞪着眼睛,有人横眉怒目,还有人那手指头不停在茶杯的盖子上轻轻点着,手指头也微微抖动,心中愤恨一言难尽。

“沈掌门,这般说女流之辈,不知做何感想?不过说法不免令人不快。”龙虎山张继先道。“多有冒犯,言多必失,还望见谅!阿弥陀佛!”普陀山沈海天心中一怔,顿时默然不语。

“老毒物的有苦难言想必也是咎由自取。听说老毒物小时候被生身父母抛弃,无家可归,小小年纪,在汉水边乞讨。”青城山费无天对武当山天一道长使个眼色,意欲让他亲口说出许多往事。

“家师云游收留了他,可一个西域的怪人,却暗中接济黄剑。后来东窗事发,师父知道了就把他逐出师门,他亲哥哥也不相认,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听说那个西域的怪人,被一个中原武林高手打败,把他锁在华山脚下,结果被毒蛇袭击,怪人满脸毒疮,浑身腐烂。口中奇臭无比。怪人临终前,黄剑得到天下第一的毒功,黄剑有九十九枚毒镖。他发誓要替怪人报仇雪恨,要把华山上比过武的各大门派斩尽杀绝!可他势单力孤,故而投靠列国,对付我大宋各大门派!他手下目前有三个弟子,就是不知叫什么名字,他们神出鬼没。想必他的弟子的毒功还不到火候,不然此番不会一人前来。”武当山天一道长马上接过话头,回忆起来。众人一听,议论纷纷,各执一词。

“当年华山比武,有一人武艺高强,他就是终南山王世贞的家师!也是他把西域怪人打下了华山!华山派赵世杰的师父把他锁在了华山脚下。自此黄剑就与终南山和华山结下了仇怨。”峨眉山明月师太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当年离开武当山就说要灭了终南山和华山。”武当山天一道长契丹。“老毒物为何没有到华山派找麻烦,只来终南山挑战?”赵世杰心有余悸。“老毒物说,他要先打败终南山再上华山。”大嘴道。“不好!”赵世杰大呼。“师父,华山可能有危险。下山时,华山脚下有一个樵夫告诉弟子,最近有一个陌生面孔在打听华山消息。樵夫说,那人带着黑纱斗笠,看不清面貌。听声音有些沙哑。是个耳顺之年的声音。”华山派叶雨呼道。众人大惊失色。

“事不宜迟,在下赶紧回华山了。”赵世杰赶忙辞别众人,带着叶雨匆匆忙忙下山去了。一时间,众人也担惊受怕起来,害怕老毒物偷袭各大门派,各有后怕之意。

费无极寻思,如若这般,一个个都下山去了,如何可以得知秘密,如何可以得知费无天与我之间有什么秘密,一瞬间就恍然如梦,不知所措了。“既然如此,老毒物会偷袭,我们也都下山去吧。”少林寺空闻大师道。“一个老毒物,何必胆小如鼠。我们各大门派联合起来,还怕他不成?”崆峒山马政不以为然。“就怕老毒物一一击破,使些手段。离间之际,防不胜防。”昆仑山玉龙飞雪道。“老毒物习惯偷袭,如之奈何?”嵩山派陆九舟道。“我们如此多人还怕他不成?岂不有失尊严。”泰山派鲁长安气道。“老毒物神出鬼没,我们皆是名门正派,偷袭之事,断不可为。”黄山派宋风雨念念有词。“一派胡言!对付这种魔头根本用不着什么正大光明。把他万箭穿心也难解我中原人心头之恨!”峨眉山明月师太眼睛发红,恶狠狠的环顾四周。“老毒物毕竟年老体衰,量他也掀不起什么巨浪,且乃他几年,他就老死了也未可知。如若想着围攻他,残忍不说,也不可因大失小。万一中了诡计,岂不得不偿失?”龙虎山张继先微微一笑。

“有什么诡计,天师不妨明说。有道是,明人不说暗话,是也不是?”峨眉山净水掷地有声。“老毒物既然在西夏人、契丹人手下做事,他自然与列国有什么勾当。一则老毒物可以报仇雪恨,二则列国也可以从老毒物这边得到我大宋中原江湖之间的秘密。如若有朝一日围攻我大宋,老毒物岂不成了开路先锋?”龙虎山张继先道。此言一出,众人点点头恍然大悟。

“目下就是严防死守,不可让老毒物到各自山上打探什么讯息,此乃当务之急。”龙虎山张继先认真道。“怎么办?老毒物神出鬼没,防不胜防,如之奈何?”少林寺空闻道。“我昆仑山在吐蕃、西夏、黄头回纥、西州回鹘,四国之间,防不胜防。”昆仑山玉龙飞雪气道。“你昆仑山也非我大宋国土,故而不用担心。”崆峒山马政不以为然。“可我昆仑山也是心往中原。”玉龙飞雪掷地有声。“所言极是,正所谓,‘天下凡日月所照,皆是我汉人之地。’”嵩山派陆九舟打圆场。

“此乃汉朝皇帝所言!”费无极一怔,马上喜出望外的问道。“可惜我大宋如今国土,乃是半壁江山。”泰山派鲁长安气道。“何谓半壁江山?”恒山派玄空道长问道。“想当年,武则天在西域有安西都护府,如今呢?”青城山费无天一语道破。“目下的大宋国土比秦始皇时代都小。”五台山慧能方丈也一脸不悦。“对啊,我大宋失去幽云十六州,就可怜兮兮。”恒山派玄空道长仰天长叹。

“这党项人割据塞北,搞的我们提心吊胆。”崆峒山马政若有所思。“如何提心吊胆?”武当山天一道长疑惑开来。“党项人虽说失去横山,可对我崆峒山也是虎视眈眈。”崆峒山马政道。“这大理,居然可以独存?”梵净山红云方丈冷笑道。“按理说来,大理不可独存。”峨眉山明月师太一怔。“如若不是我太祖武德皇帝皇恩浩荡,如何可以让大理到今日还分庭抗礼?”峨眉山净水道。

费无极看得分明,这净水比明月师太可谓有过之无不及,净水想必会成为峨眉山后来的掌门人也未可知。“这吐蕃欺人太甚,东京打擂,居然敢扬威耀武?”青城山费无天义愤填膺。“这吐蕃在大唐就扬威耀武,如之奈何?”敬亭山何九娘环顾四周。“无论如何,江南之地,历来皆是我中原王朝的地盘,是也不是?”武夷山李婵娟微微一笑。“那是自然,只有汉人才可拥有江南。也最懂江南!”雁荡山韩芙蓉笑道。

“江南自有江南的韵味。”衡山派李浩然道。“江南自有江南的情调。”庐山派钱紫川道。“在下的名字里有‘江南’二字,故而对江南理解的最为透彻,最为地道。”齐云山岳江南道。

“何出此言?莫非我等不懂江南?”九华山连衣师太昂首挺胸,傲气十足。“诗仙太白的文章,只有配上江南青山绿水才蔚为壮观,是也不是?”敬亭山何九娘道。“诗仙太白不知何方人士?”梵净山红云方丈道。“不管他何方人士,只要对我江南名山大川予以赞扬,便是功德无量了。”武当山天一道长仰天长叹道。“一派胡言!老毒物也是江南人士,他就认贼作父,为虎作伥,如之奈何?”峨眉山明月师太环顾四周,背着手,马上喝道。“此言差矣,老毒物虽十恶不赦,可也师出武当山。”普陀山沈海天目光如炬。“黄剑早已非我门派。”武当山天一道长摇摇头。

“烽火燎原到头来还是自相残杀,还是与世无争的好。”龙虎山张继先慈眉善目。“因果轮回,冤冤相报何时了。”少林寺空闻道。

“老毒物罪恶滔天。”张明远道。“老毒物必遭天谴。”大嘴道。“老毒物一定在契丹手下做事,看他腰间有一令牌,可知。听说契丹人天祚帝有一个武士府,招募奇门遁甲之人。我们去幽州,无意间发现过。”费无极道,回想起来,萧勇、萧燕、萧奉先腰间的确有一个腰牌,上面是契丹文,是牛骨头雕刻的牌子,通体黑色,有三个黄色的狼头图案,镶嵌其上。众人愕然,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北方幽云十六州,望眼欲穿。”恒山派玄空道长依然神情肃穆。“雁门关外,本是我大宋国土,可惜,当年没能收复。”五台山慧能义愤填膺。“以至于澶渊之盟,辽军都打到黄河边,我大宋才出击。”玄空道长气道。“想不通,实在想不通。我大宋将士当年都做什么去了?难道辽军长驱直入,我大宋是无人之境了不成?”五台山慧能念念有词。“最可气的还是西夏。”崆峒山马政环顾四周。“何出此言?”昆仑山玉龙飞雪问道。“西夏党项人原本件来自吐蕃之地,后来到河套之地,受我太祖恩德,升官进爵。没曾料想他们狗胆包天,那个李继迁果然是个老狐狸。李元昊也是胆大包天,居然分庭抗礼,建国定邦。”崆峒山马政喋喋不休。“契丹也不是什么善类。”五台山慧能气道。“契丹人本性难改,如之奈何?”恒山派玄空道长道。“但愿天下太平。”少林寺空闻仰天长叹。“契丹人、西夏人如若冒犯我中原,我等绝不坐以待毙。”峨眉山明月师太也仰天长叹。

“好了,王真人羽化登仙,不可叨扰。我等多说无益,不如早退。”恒山派玄空道长环顾四周,掷地有声。大嘴仰天长叹,“各大门派齐聚我终南山,深表谢意。师兄走的匆匆忙忙,不过也留下遗嘱,以后的终南山掌门人便是大弟子张明远了,还望诸位多多关照才是。”众人点点头,神情肃穆。

“诸位江湖朋友的关心,我终南山多谢。尔等前来,可谓情深意重,已是我终南山微幅不浅,岂有苛求?家师遗愿,我张明远从即日起就掌管终南山了,以后还望诸位前辈、同辈、晚辈多加照顾,常来常往,我终南山自然欢迎。”张明远拱手作揖道。“诸位百忙之际,抽空前来,我终南山深表感谢!”费无极道。

“俺终南山并不寂寞,不过多是些香客前来。今日有许多武林人士前来也算前所未有。尔等多有劳顿,就先歇息片刻,略备粗茶淡饭,还望诸位多多海涵。”扁头起身拱手道。“诸位莫非看不起我终南山,还望留下用饭,意下如何?”阿长继续挽留,微微一笑。

“终南山香火旺盛,果然非同一般。我等许多人,不便多有打扰,即刻告辞,还望见谅。”少林寺空闻仰天长叹,意欲离去。众人也紧随其后,上前答礼,依然对王世贞羽化登仙,深表哀悼。

“诸位且慢,先请留步!晚辈有句话想问上一问,还望包涵?”费无极猛然想起了什么,马上问众人。

众人转过脸去,一个个看着费无极。大嘴诧异万分,张明远不知所云,扁头神情恍惚,阿长默然不语。

“我亲生父母还在不在人世?各大门派里有没有我的亲身父亲?”费无极问道。如此石破天惊,众人议论纷纷,窃窃私语。只有青城山费无天心中一怔,默然不语。当着各大门派,大嘴斥责道:“无极不可胡闹,还不退下。”“无极,不得如此,还不退下。”张明远喝道。“俺可告诉你,今日是明远执掌终南山的大喜之日,不可造次。”扁头拉过费无极,对他耳语起来。“当心明远不高兴。”阿长也对费无极耳语道。“张掌门执掌终南山,恭喜贺喜。”费无极哈哈大笑。“明远,不可胡闹。”张明远破涕一笑。“费无极,你怎么了?”青城山费无天走了过来。“他可能不高兴张明远做终南山掌门人。”峨眉山明月师太笑道。“羡慕嫉妒了不成?”峨眉山净水也乐道。

“要不,委屈一下,到青城山,我把掌门人传给你好了。”青城山费无天对费无极推心置腹的说。“你在羞辱我?”费无极瞪着眼睛喝道。“我是认真的,一言九鼎。”青城山费无天认真道。“你为何这样说?我认识你是谁啊?”费无极一把推开青城山费无天,义愤填膺,气呼呼起来。

“我!”青城山费无天一时语塞,半晌说不出来一句话,老泪纵横,好生了得。“当年实情,这便说来。”大嘴一看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也是费无天咎由自取,如之奈何。索性就当着各大门派说出实情,计下已定,环顾四周,随即仰天长叹道。“师叔!”张明远赶忙过来拽了拽大嘴的衣袖,示意他别说。“师叔,什么?俺稀里糊涂的。”扁头也道。

“什么当年实情?”阿长问道。张明远示意扁头、阿长不可追问。可二人偏偏不听,还要追问个没完没了。众人见状,不觉失笑,以为他们皆是玩笑,全然不顾费无极的感受。费无极伤心难过,青城山费无天心知肚明,却无法口直心快说出实情,看着费无极的眼泪汪汪,不觉也伤心难过起来。

“想必没什么,此乃终南山内部之事,我等不便插嘴,这便告辞。”少林寺空闻蹙眉熟思道。“师叔,求求你,快说!”费无极抓着大嘴的左手腕,轻轻摇了摇。众人感到蹊跷,不知何故,也不便追问,空闻大手一挥,众人已陆续向外走去。

“师叔!”费无极泣不成声,坐在地上。“诸位且慢。”大嘴见状,神情肃穆,掷地有声。众人一怔,回过头来,又停了下来。

“当年实情是,有一村姑,怀有身孕,被贫道与师兄搭救到终南山。去世前村姑告诉贫道,孩子父亲叫做费无天,是京兆府秀才,那年沾花惹草,故而村姑带着身孕离开他。那费无天便是如今的青城山掌门人费无天!这孩子就是如今我终南山二弟子费无极!”大嘴一语落地,泪眼朦胧,捋了捋胡须,坐在椅子上,低头不语。众人一怔,议论纷纷。

青城山费无天顿时羞愧难耐,百口莫辩。费无极气急败坏,目光无色,马上质问费无天:“就你这样的爹,还想让我费无极相认?”费无天一时语塞,神情恍惚。“你走,你走。”费无极马上转过身去,头也不回,随即跑了出去。费无天大呼:“无极!”不觉咳嗽开来,原来上次少林寺比武也有内伤,虽调养许多时日,可也没有痊愈。

“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费无极跑到后山,对着远处的悬崖峭壁和如华盖般的不老松大吼大叫。终南山依然郁郁葱葱,云雾缭绕。

“无极,你骂我好了,都是爹当年不好,愧对你母子。”费无天追到后山,随即老泪纵横,看着费无极的伤心难过,心里不是滋味,一瞬间泣不成声。

费无极一句话都不说,又躲到楼观台默默流泪,在一个人迹罕至处,听着黑色大雕不停的鸣叫,看着金色猴群欢快的跳动。费无极寻思,“师父走了,可惜他老人家走的太也匆忙。也怪自己为何行走江湖许多时日,也没好好陪在他老人家身边。如今人去屋空,只有往事历历在目,难以忘怀。如若师父还在,一定会告诉我应该怎么办,他偏偏就走了,一走就是永远。”想着想着,两腮坠泪,伤心难过,不在话下。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此时此刻已到伤心之处,如之奈何?不是费无极太过不争气,原来是他忍耐了太久。如此空山翠色,任由泪水流下,也是在所难免。

突然之间,有东西在树林中闪动一下,费无极眼睛余光感觉,是个黑影。费无极回过头去,原来是一个猴子,顿时哭笑不得,转过脸去,依然伤心难过。有脚步声,慢慢靠近,费无极以为是费无天又跟来,就并未在意。愈来愈近,有一双黑手握得咯咯作响,慢慢靠近费无极后背。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费无极依然满不在乎。只见这黑手,随即岔开五指,伸向费无极的脖颈。

正在此时,只听得有人大呼:“老毒物,休要害我儿!”费无极一怔,脸色煞白,后背发凉,转过身去,原来是老毒物黄剑意欲偷袭。费无天也到来,正好发觉这一幕,如若不是费无天大呼,恐怕凶多吉少。

“多管闲事,谁是你儿!费无天,莫非想儿子想疯了,一派胡言!坏我好事!取这小子的脑袋可以练功,你如何叨扰?”黄剑奸笑声声,不绝于耳。听了这话,费无极心有余悸,心里骂道,“老毒物,心狠手辣,要我脑袋练功,恐怕我费无极的脑袋还轮不到你来取。”

“休得多言,看招!”费无天一眨眼,飞到费无极身边,马上挡在费无极前面。“要你管!”费无极并不领情,以为费无天多管闲事,自己对付老毒物也是绰绰有余,他哪里知道,老毒物今日已是丧心病狂,杀人不眨眼。

“无极,快走!老毒物丧心病狂,不得不防。”费无天对费无极关心道。“想走!恐怕你们两个都要留下陪老夫了。”黄剑冷笑起来。

“休要废话,拿命来!”费无天马上打出一掌。“先送你上西天,再要这小子脑袋未为不可。”老毒物也随即打出一掌。二人单打独斗,好生了得。费无天果然身手不凡,老毒物以为志在必得,可惜身受王世贞的掌气,并未痊愈。此番以为可以偷袭费无极报仇,可惜费无天出手相助,也身手不凡,顿时心有余悸。不过双方实力旗鼓相当之时,临阵退缩,实非老毒物风格,自然为了几分面子也要硬撑下去,全然不把费无极放在眼里,以为费无极乃是一介酸腐学生。原来他曾偷听过费无极当年背诵《道德经》。

老毒物黄剑并不气馁,既然费无天厉害,就出其不意,对付费无极好了,故而还是意欲偷袭费无极。费无天心知肚明,自然要保护好无极。费无天急中生智,抢先又打出一掌,掌气把老毒物打倒在地。黄剑依然不甘示弱,随即朝费无天发出数枚毒镖,趁费无天躲闪之际,又朝费无极发出一枚毒镖。

费无天躲闪开来后疾呼:“无极,小心!”“老毒物,使暗器,算什么英雄好汉?”费无极轻轻松松躲过。“英雄好汉?老夫以为可以杀人就是英雄好汉。你这臭小子,懂个屁!”老毒物嘲笑开来。“的确很臭,怪不得,目下臭气熏天,原来是你这老毒物放屁了。”费无极坏笑起来。

“臭小子,一派胡言。出言不逊,有你好看。”老毒物骂道。“多谢多谢,我已经好看之极,比你好看就是了。”费无极乐道。费无天心中暗笑,我儿实在可爱。老毒物算是自讨苦吃。“臭小子!”老毒物说话之际,又发出三枚毒镖,朝费无天而来。费无天心有余悸,马上躲闪开来,老毒物果然防不胜防。费无极对老毒物哈哈大笑,不以为然之际,有一毒镖被不老松弹回,不知何故,居然不偏不倚,飞速朝费无极射来,近在咫尺。费无极大吃一惊,可惜已然来不及躲闪,老毒物开始了哈哈大笑。

“无极,躲开!”费无天赶忙用身子去阻挡,结果被毒镖射中胸口,马上倒将下来。“臭小子,看你脑袋还好看多久!”老毒物以为已然得手,随即嗖的一声,朝费无极扑来。“老毒物!暗箭伤人,我费无极和你拼了!”费无极随即打出一掌,掌气过人,不可小觑。黄剑眼疾手快,躲闪开来,如若不然,也是凶多吉少。“臭小子,老夫小看你了,后会有期!”老毒物气喘吁吁,心有余悸,马上回过头来,瞪了一眼费无极就逃之夭夭了。

费无极赶忙去看费无天如何,只见费无天嘴角流出黑血,咳嗽不住。没曾料想,老毒物的毒镖当场就显出威力。看到费无极抱着自己,费无天眼里含泪,嘴角微微一笑。费无极冷淡道:“我可不原谅你,我只是多谢您的救命之恩。”费无天摇摇头,还是微微一笑:“只要你肯理我,就心满意足。”费无极道:“别说话了,我带你去疗伤化毒。”“你关心我的死活?”费无天眨了眨眼睛,慈眉善目之际问道。费无极轻轻摇头:“不!”“无极,你居然对自己的亲身父亲下毒手?”张明远赶到,见状,目瞪口呆。“师兄别开玩笑,误会我了。”费无极瞠目结舌。

费无天马上解释开来:“明远,这般说,就误会了。无极救了我!老毒物黄剑居然在此处躲藏,方才如若不是无极发现及时,老夫恐怕就被黄剑偷袭暗害了。老毒物被赶跑后,趁我们说话不备,他又来偷袭。我只不过被老毒物毒镖射中了,一时半会,死不了,你们走吧!”

费无极一怔,寻思:“费无天说的什么话,撒谎!不过揭穿他也没什么意思。如若告诉明远,费无天为了救我而受伤,岂不显得我费无极太过没用。不用理费无天了,既然明远来了,让明远照顾他好了,我还是赶紧走好了。”想到这里,就不耐烦地淡淡道:“你如若不要紧,我就走了。”嘴上虽这般说话,可心里又不免担忧,就心中暗暗嘀咕开来,“如若这般,可能显得自己太过孩子气,不如嘴上说说,站着看看风景也就是了。”随即,前行几步,站在石头边远眺云海,只见,终南山郁郁葱葱,鸟语花香。

“无极,你不可如此。你爹为了你,你如何铁石心肠。老毒物的毒镖非同一般,既然当场就毒性发作,可见凶多吉少。”张明远拉住费无极,随即又对费无天关心道:“费叔叔,还是上山解毒的好。”“如何解毒?”费无天咳嗽几声,马上问道。张明远神情肃穆道:“山上武林高手众多,想必化毒高手也大有人在。听说昆仑山玉龙飞雪就是解毒高手!”费无天摇摇头,面露惭愧之色,尴尬一笑:“不必,我无颜见他们。”“费叔叔,那就到上善池化毒,如何?”张明远问道。费无天随即喜出望外:“就是号称天下第一的神泉?”“当然!”张明远点点头微微一笑。费无天笑容满面:“无极,你怎么说?”“师兄目下是终南山掌门人,何必问我?”费无极一脸不悦。“无极又是孩子气。”费无天微微一笑。“无极总是话里有话,偶尔有些小性子。别看他都而立之年了,其实就是个大男孩。”张明远乐道。“你才孩子,我是大人。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男人!”费无极拍拍胸脯,扑哧一笑。

“无极,你终于笑了,笑起来就是好看。”费无天看着费无极,和许多大宋寻常的父亲看儿子的眼神一样,还多了些许愧疚和歉意。的确如此,费无极小小年纪就没有父爱和母爱,如若不是师父和师兄弟,他可不就是一个孤儿么。看到费无极,费无天有说不出的自责和懊悔。儿子都长大成人,三十多年了,没有尽到一个为人父的职责,有何脸面对费无极说三道四,指手画脚。面对费无极的冷淡,无怨无悔。要知今日,何必当初。至于以后怎样,也要看自己的表现了。随即心里自己暗暗骂自己道:“我不是人,我当年抛妻别子,混混沌沌。逛妓院,赌钱,游手好闲。后来被京兆府刺配永州,遇到皇上大赦天下,才回到京兆府,一天到晚也是无所事事,可怜兮兮,混不下去。如若不是王世贞可怜我,教我武功,让我执掌青城山,如何会有老夫的今日。我愧对无极,愧对他娘。我如若此番中毒身亡,也死而无憾。我本也死过几次,永州大牢,被打个不死不活,那杀威棒,好生了得。后来又差点被永州的毒蛇袭击!京兆府的大雪天,没吃没喝,没冬衣过冬。如若不是王世贞,早就饿死街头了。如今苟且偷生,活到如今,又去了‘天府之国’的成都,还做了青城山掌门人,打出一片武林道场,赢得无数耀眼光芒。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夫复何求?如今见到亲生骨肉,本欲相认,但却自惭形愧,难以启齿。倒是妻离子散之际,给他留下了好名声和好念想,也值得重逢,也有些感天动地的泪流满面。可偏偏没有留下任何念想,哪怕丁点好,如之奈何?如此尴尬相遇,如此匪夷所思,岂不令人大失所望,失望透顶。

费无极听了这话,不觉心里暖洋洋。矛盾而复杂,我没有爹娘,突然冒出个爹,可娘不在,也是不完全。想到这里,心中不止流泪,而是流血,甚至滴血。心里暗暗喊道:“娘,你好狠心,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无依无靠,师父又走了。本没什么希冀。可我这爹又冒了出来,他可害苦我了。我到底认也不认?如若认了,世人会说我没有骨气,不会明辨是非,是觊觎费无天青城山掌门人的地位,想以后接班。如若不认,世人又怪我铁石心肠,不明白‘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世人以为我费无极都而立已过,奔向不惑之年还孩子气,就令人耻笑了。如之奈何?娘,你告诉我,要不要认他?”

张明远听了这话,心里一怔。无极还有一个未曾谋面,却已二次相遇的爹。虽说此番相认太也迟了。可迟了总比没有好,无极至少还有一个爹,在他有生之年还有个念想。可惜自己呢,父母都不在了,叫什么名字也不记得。这张大宝算个什么名字,在大宋司空见惯,并非达官贵人家的名字。张明远心里连流泪的感觉也没有,麻木而恍惚。不觉心里暗暗叫道:“爹!娘!明远好想你们!”

张明远给费无极使个眼色,费无极一怔,马上会意,不情愿也迫不得已,上前与张明远一左一右,扶着费无天去往了上善池。费无天接过费无极手中的水,喝了一口,倍感清凉甘甜,从未有过的感觉。其实这泉水本也没有什么滋味,可费无极递给了费无天,费无天喝着就有了滋味。费无天心中酣畅淋漓,喜笑颜开。费无天喝了泉水,又被张明远、费无极二人送到了终南山厅堂。

没曾料想,各大门派早已被大嘴送下山去了。扁头、阿长伤心难过也和种浩一起下山到京兆府去了,终南山弟子告诉张明远、费无极,说他们次日返回。张明远、费无极心知肚明,扁头、阿长也是要安慰种浩,也是不忍心看到师父灵牌,以免睹物伤情。

费无天在山上住了几日。费无极依然爱答不理,不肯原谅他。张明远、扁头、阿长轮流照顾费无天,算是代替费无极以尽孝道,毕竟费无天实乃费无极的亲生父亲。费无极又是自己的师弟,哥们弟兄一起玩到大,情好日密,不在话下。

张明远给费无天换了一条热毛巾,看着他气色好了许多,就微微一笑道:“费叔叔,您感觉好些了么?千万别伤心难过。”扁头笑道:“俺想无极只是一时半会想不开,想必过些时日,想开了,想通了,想好了,他会和您相认。”“要给他些时日。”阿长也劝道。“我知道,我都知道。都是我年轻气盛惹的祸,不怪他,不怪他。我不配做他爹,他却是个好孩子。”费无天点点头。

张明远道:“我知道,无极他伤心难过,心里也不是滋味。”扁头道:“他没有了师父,俺懂得。”阿长道:“突然就有了父亲,接受不了也在所难免,给谁都一样,是也不是?”“我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费无天又是热泪盈眶。

张明远陡然泪光点点,眼神迷离起来:“我想有爹,可没有。好不容易有了干爹,可他老人家又离开了我。如今师父又离开了我,如何不令人肝肠寸断。”

“干爹?”费无天大吃一惊。“也是费无极的干爹。”扁头羡慕起来。“是何许人也?”费无天马上追问,眼睛充满期待和嫉妒。“种师道!”阿长心直口快。

费无天神情恍惚,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诧异万分:“居然是他,大名鼎鼎的种家军,名扬天下的种师道。他是一个称职的好父亲,我不如他。他当得起,而且绰绰有余。”

“费叔叔,切莫如此。”张明远扶着费无天慢慢坐起身来。“我就希望把青城山交给无极,这是老夫多年来的心病,也是如今的一个心愿。不过当务之急,和无极相认实乃重中之重,也是唯一的夙愿。如若得偿所愿,死也值了。死而无憾,夫复何求?”费无天念念有词。“他羡慕许多人,比方衡山派李浩然,年纪轻轻就可独断专行。”扁头口无遮拦。“比方昆仑山玉龙飞雪。”阿长又心直口快。

张明远极目远眺,不觉仰天长叹:“他在少林寺武林大会之前,很早就羡慕嫉妒其它人了,比方说种浩,目下京兆府他功成名就,镇守一方,可谓威风八面,鼎鼎有名,不输父亲当年。”

费无天马上点点头,愧疚不已:“我知道,我明白,我懂得,我了解。”不知何故,此言一出,费无天突然毒性发作,口吐血水,气喘吁吁。

“我马上找无极过来,费叔叔,好好歇息。”张明远随即神色紧张。“我去,我大长腿,跑得快!”阿长急道。“俺去!俺知道他在哪里。”扁头放下手中的瓜子,抹了下嘴巴。张明远掷地有声:“你们不必争执,还是我去。”“好吧,扶着当前的终南山,你说了算。俺恭敬不如从命好了。”扁头乐道。阿长火上浇油:“掌门人说了算。”“又开玩笑,岂不编排于我?”张明远摇摇头,笑出声来。“明远,我想见无极最后一面,千万带他前来。”费无天对张明远叮嘱后点点头,慢慢闭上眼睛。

“放心,放心。”张明远见费无天老泪纵横,不觉热泪盈眶。“快去!”阿长催促张明远。“快去,快去,这里有俺们!放心好了。”扁头也催促起来。“告诉无极,我有话说,很重要。”费无天又叮嘱道,神情恍惚,气喘吁吁,咳嗽不觉,花白胡须被泪水粘结。

“费叔叔,要挺住!”张明远回过头来看费无天这般模样。不觉忧心忡忡,马上跑了出去,只一眨眼功夫。

“张明远走在终南山上,果然不容易找到费无极,不知这小子哪里去了。莫非扁头真知道,张明远为了不耽误,果然找扁头,结果扁头挠了挠后脑勺说方才开玩笑而已。阿长马上埋怨扁头,又闯祸了。这玩笑开的实在有失庄重!张明远、扁头、阿长匆匆忙忙分头去找。结果还是被张明远找到了。气喘吁吁之际,看着费无极,张明远寻思,要用善意谎言才好,就道:“你爹恐怕不行了,他让我对你说,他有句话很重要,希望你听他亲口说。”

“我爹?我也有爹?开什么玩笑。”费无极依然气道。“他要把青城山掌门人传给你,还有武功绝学。他这也算将功补过,还望你原谅他。他希望临终前见你一面。”张明远依然坚持道。“无极,听师叔的话!你不需要师叔我开导你什么,你总是能说会道。人世间的道理你如此聪明过人,岂能不知?明远比我更了解你,相信明远会给你一个好想法。你师父的遗愿很明白,有三件大事:其一,你要结婚生子;其二,你要父子相认;其三,继承青城山掌门人。这就是你师父那天晚上要对你说的,只是来不及就走了。你即便做不到全部,好歹也要做两件,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好了。”

“无极,师叔最疼你,你要听话。”张明远道。“结婚生子,以后看造化了。父子相认,既然是师父遗愿,我自然听从。至于做青城山掌门人之事,再从长计议好了。”费无极泪光点点。“好了,果然明白事理。你们两个接着说,师叔歇息去了。”大嘴欣慰之极,马上点点头微微一笑,慢慢走了,大嘴果然一下子老了许多,精气神也大不如前。“师叔慢走。”张明远、费无极马上回礼。“好!”大嘴转过身来,喜笑颜开。

次日傍晚,费无极到了费无天病榻处,一进去,费无极就目瞪口呆,费无天居然一夜白发苍苍,而且胡须也似雪飘飞。没曾料想,昨晚吃饭还见费无天一头乌发,今晚却这般模样,可见一夜忧思,好生了得。“你好些了吗?”费无极目无表情之际,问道。“你来了,无极!”费无天随即坐了起来,慢慢穿上鞋子,马上勉勉强强,站起身来。“你为何一夜白发?”费无极问道。费无天摇摇头,微微一笑:“不知何故。”“身体要紧,吃些何首乌,想必会好。”费无极叮嘱开来。

费无天乐道:“不用了,年纪大了,用不着这个。无极,你还好吗?上次在少林寺,就觉得你好像,就是没想到,你还活着。王真人还是隐瞒了,还是听了你娘的话。我问他无极呢,他告诉我,你也被毒蛇咬了,后来才知道那是丁举人的儿子。我之前来过终南山,也见过你,只是你年纪太小,可能记不得了。再说也没想到是你,你被扁头、阿长欺负,我看到了,却不好直接出面管,故而偷偷告诉王真人,因此你师父教训了他们。不知你还记得么?”

“不要说了,好好歇息。”费无极细细一想,五岁那年好像真有这档子事,我当日偷偷哭鼻子,有一个男人路过,看了我一眼,我还是哭鼻子。结果晚饭时候,师父就教训了扁头、无极,他们果然听话多了。没曾料想,他就是自己的爹,近在咫尺却不曾知晓。当时小小年纪心里就想如若爹在,扁头、阿长就不敢欺负我了,可是爹,你在哪里,你好狠心。居然不管无极,无极被人欺负了,好可怜。想到这里,鼻子一酸,热泪盈眶,好生了得。为了不让费无天看到,赶忙背过身去,强忍悲伤,嘘唏不已。

“我要说,不然死不瞑目。”费无天咬咬牙,好恨自己,不觉老泪纵横。“你去青城山那么久,没有娶妻生子?”费无极擦了擦眼泪,转过身来,突然问道。

“没有,此番前来终南山之前,在成都府收留了一个小孩子,叫做怡乐。太小,才出生半个月,留在青城山,让弟子照顾。算是行善积德了!”费无天摇摇头,又惊又喜,费无极终于和自己说话了。

“嗯,没想到你是这般好人。看来我错怪你了。”费无极微微一笑。“好人谈不上,问心无愧就好。”费无天摆摆手,惭愧起来。“好一个行善积德!好一个问心无愧!自己的儿子不养,还去收留别人的,好大爱心?这不是如同自己的父母不养,却去收留阿猫阿狗一般,你良心何安?”费无极脸色突变,不由冷笑。“无极,我!”费无天瞠目结舌,自惭形秽,不觉咳嗽起来。费无极见状,马上默不作声。“无极说的对,无极说的好,都怪我不好,我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常言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算是明白了。”费无天苦笑之际,轻轻点头。费无极眉头一皱:“我如今真的不知道该叫你什么了?”“我毕竟是你亲生父亲。”费无天认真道。“那你给过我什么?”费无极质问。“你想要什么?”费无天盯着费无极的眼睛。“你能给我什么?”费无极坚持道。“给你一条命,带你来到这世上。”费无天掷地有声。“带我来到这世上,孤苦伶仃,遭人白眼,无父无母,像个孤儿。”费无极反驳。“我!都是我的错。”费无天一时语塞,低下头去。

费无极摇摇头,哭笑不得,随即上前抓着费无天的臂膀轻轻摇了摇:“我以为我孤苦伶仃,我是孤儿。你却突然告诉我,我有一个父亲,一个曾经抛妻离子的坏爹,我怎么办?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都怪爹不好,爹好恨自己。”费无天眨了眨眼睛,泪如泉涌。费无极嚎啕大哭,抱着费无天,泪流满面:“爹!”

“无极!”费无天喜出望外,泪眼迷蒙,紧紧抓着费无极的手,生怕他马上离开,费无极的这双手,是费无天多少年的亏欠,如今儿子就在眼前,要握着,不可松开。费无天渐渐伸手轻轻揉着费无极的头发,这如漆的黑发,与费无天花白的头发,形成鲜明的对比。

“爹,您老了。”费无极抱着费无天的脖子,微微一笑。费无天摸了摸费无极的耳朵,也微微一笑:“无极,你长大了。”费无极与费无天深情凝视,不觉抱头痛哭。费无天片刻才好了许多,对费无极慈眉善目道:“无极,爹平生所学传给你,恐怕你也不稀罕,素知你武艺高强。爹思来想去,就把爹的内力全部传给你好了!即便你十年不习武,也保证无人可伤你。爹快不行了,要这个没什么用。”

“什么也不要,只要爹在孩儿身边,再也不要离开我就好。”费无极拉着费无天的手,认真道。“好吧,随你高兴。无极,你的手比爹的小,是不是?爹仔细看看。”说着费无天抓住费无极的手,大呼:“傻小子,不要就浪费了,接掌!”随即经脉逆行,把内力毫无保留的全部输给费无极,费无极神情恍惚之际,突然感觉红光满面。费无天一瞬间居然头发乌黑起来,精神焕发,好生了得。

费无极喜道:“爹,您好了。年轻许多,头发好黑!”“傻小子,这叫回光返照,爹心满意足,走了也安心。爹太累了,想歇息片刻,无极,给爹沏壶茶,去吧,去吧。”说着费无天坐在椅子上,盘起腿,双手放在膝盖上。闭上眼睛,微微一笑,默然不语。“好,爹,您等会。”费无极站起身来,意欲离去。

“无极,哪里去,你爹归天了!”大嘴走了进来,凑到跟前,发觉费无天早已没有了呼吸。“师叔又开玩笑!怎么可能?”费无极不以为然,走了过去,准备摸费无天的手,费无天向一边倒去,费无极赶忙搂住,把手指头往费无天鼻子上一靠,马上嚎啕大哭,“爹!”声嘶力竭,划破终南山夜空。

“无极,别难过。大汉太史公司马迁所言极是,‘人固有一死。’”大嘴安慰道。费无极哭道:“师叔,无极从今往后就真是孤儿了,再也没人叫我无极了。”

“无极!师叔不是一直在叫你吗?”大嘴泪光点点。张明远、扁头、阿长听到喊声和哭声都跑了进来,原来费无极用内力呼喊,自然声传百米之远,好生了得。许多终南山弟子也被梦中惊醒,世所罕见。

“无极,怎么了?”张明远、扁头、阿长异口同声问道。“我爹走了!”费无极哭道。“走了,去哪里了?这不是在吗?晚上嘛,要睡觉了。他没走啊!俺说你小子瞎说啥,难道做梦不成?”扁头走了进来,看到费无天好好的躺在床上,就是睡着了。

“费叔叔!”张明远一怔。“死胖子,费无天与世长辞了。”阿长掷地有声。“无极,别这样。”张明远安慰道。“无极,别哭,俺知道,俺懂了。”扁头瞅向费无天,一愣,搂着费无极的脑袋。“无极,哭吧,哭出来就好了。”阿长泪光点点,也想起了王世贞。“爹!”费无极俯下身,趴在费无天床边,泪流满面。

次日,费无天被火化,费无极让青城山弟子前来带着费无天骨灰回青城山去,临行前,费无极与大嘴、张明远、扁头、阿长一一道别,依依不舍,不在话下。

“师父走了,爹走了。”费无极泪光点点。“哭什么哭,你是男人,别哭。”阿长乐道。“俺就不哭,无极打小胆小如鼠,让他哭也好。”扁头道。“哭鼻子就胆小如鼠?”张明远道。“当然。俺知道。”扁头坚持道。“死胖子胡说八道。”阿长摇摇头。“傻大个,闭嘴。”扁头闷闷不乐。“别吵,臭小子,你们老大不小了,还是孩子气,没完没了。”大嘴劝道。“你们两个如若有一日不吵了,想必终南山也会寂寞难耐许多。”张明远笑道。“方才说哭,目下就笑了。哭笑不得,此为何意?”费无极破涕一笑。“你们年纪不小了,也该有人管管你们了。”大嘴乐道。“谁管?俺才不怕。”扁头乐道。“但愿你不怕,除非你一个人。”阿长撇撇嘴。“师父走了,爹也走了。”费无极接着仰天长叹。“你老年痴呆么?同样一句话如何说上两遍,还不厌其烦,有完没完?”阿长不以为然。“老年痴呆?在骂师叔?”大嘴质问阿长。“没有,师叔,我阿长最听话,如今出息的非同一般,从不胡说八道。”阿长辩解起来。“让无极把话说完。”张明远道。“恭敬不如从命。”阿长笑道。

“既然终南山掌门人发话,俺们哪有违抗之理?”扁头似笑非笑。“这就对了。”大嘴掷地有声。“什么?”扁头诧异万分道。“让无极把话说完。”大嘴看着扁头的眼睛。“说吧,又不是不让他说,嘴巴子他嘴上,俺又不捂他的嘴,只怪他自己笨嘴拙舌了,目下一蹶不振,怪谁?”扁头激将法出炉,意欲让费无极振作起来。“师父走了,爹走了。这下我就孤儿了。不过师叔在,师兄们在,我就不感到伤心难过,孤苦伶仃。”大嘴笑了笑:“到了青城山,回个信,别让师叔挂念。师叔年纪大了,不想流泪。你走吧,师叔不想看到你依依不舍的样子。”说着背过身去,慢慢走了。

费无极追上前去,大呼:“师叔,您老人家多加保重,我去去就回。”说着跪地而拜,咚咚作响,磕了三个响头。

“去去就回,还没做出什么大事,就想撂挑子?师叔可不高兴。”大嘴乐道。“没,师叔总是逗无极开心。”费无极破涕一笑。大嘴老泪纵横:“起来,无极,要坚强。师叔知道你挂念终南山,等安放好你爹的骨灰,想回来看看师叔。以后的路还很长,作为一个男人,要无比坚强。男子汉大丈夫,不可流泪,你可懂了?”

费无极摇摇头:“不懂,师叔如何流泪?”“不懂装懂,会不会?”大嘴像个老顽童,“师叔方才被风吹了眼睛,故而流泪。老年人嘛,明白了?”

片刻,费无极与大嘴言别。大嘴背着王世贞生前的葫芦和宝剑,最近几日,一天到晚都带在身边,看着看着就热泪盈眶。此时此刻,走着走着,也是泪流满面。无极走了,大嘴心里难受。大嘴寻思,终南山怎么了,最近许多烦心事。

费无极看着张明远、扁头、阿长,微微一笑:“师兄们,放心好了,我会回来的,谁让我们是一家人。就怕你们见我生分了,彼此就麻烦了。”张明远神情肃穆:“无极,你这般说,岂不令人笑话,记住,终南山永远是你的家。还记得么?你说的,回到终南山,就是回家了。”

扁头道:“虽说舍不得呢离开俺们,可你也要自立门户,是也不是?谁让你长大了呢?”阿长道:“看看江湖各大门派,年纪轻轻就自成一派。你想必有些羡慕嫉妒也未可知。既然机会来了,就抓住好了。”

“机会?我还要在终南山守孝三年,青城山上我会派人看管,代行掌门人职责。如若不为师父守孝三年,心里何安?”费无极纳闷。“那你爹怎么办?难道不为自己的爹守孝三年么?”张明远问道。“你还不如叫在青城山,把师父的遗物带走一件,做个念想,在青城山上,为师父和你爹,一起守孝三年,有何不可?”阿长出起主意。“一派胡言,为两个人守孝三年,岂有此理?俺觉得不太好,两个人都不高兴,因为这守孝三年,要虔诚为一人。”扁头介绍道。“你才一派胡言。种浩为何在京兆府为父母守孝三年,也是两个人?”阿长不以为然。

“一派胡言,种浩父母是两口子。莫非师父与费无天,也是两口子?”扁头辩解。“你们两个人如何又信口开河。”张明远破涕一笑。“不必如此,你们两个人何必都一派胡言。”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什么?”扁头歪着脑袋。“什么?”阿长一怔。“何出此言?”扁头纳闷。“此为何意?”阿长摇摇头。

“说起孝道,想必太祖武德皇帝也是我等楷模。”张明远道。“所言极是,太祖对太后的孝道,世人皆知。”费无极道。“俺知道,有一句话叫做,谁言寸草心!”扁头念念有词。“下一句叫做什么来着?”阿长挠了挠后脑勺。“叫做,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扁头冥思苦想。“报得三春晖!”阿长喜笑颜开,想起来了。

“唐诗就是牛气冲天,我们以后说什么都要引经据典,往往张口闭口,离不开唐诗,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费无极笑道。

张明远道:“这有什么,难道唐诗不好么?唐诗通俗易懂,言简意赅。要数白乐天的诗歌最通俗易懂了,世人皆知白乐天每每作诗,总要拿给老婆婆读读看,如若明白了,白乐天才觉得这诗歌作的就很好。如此体察民情,深入寻常百姓人家的生活中去创作,才算得上大师风范。如若关在书房里读些引经据典的东西,写出来的东西,自然是阳春白雪,曲高和寡,鹤立鸡群了。虽说高雅的不得了,可令人看不懂,猜不透,只能束之高阁,敬而远之,有什么意思?这般创作反没意思,既浪费时间,也自寻烦恼。如今我大宋许多文人墨客,只知炫耀些辞藻,却不知用心用情,如何会有大作横空而出?想必他们只知勾心斗角,一派胡言了。文坛泰斗的名头,想必也是沽名钓誉,自以为是了。”

费无极笑出声来:“看看你,说这么多,好似废话连篇。还是做好自己罢了,何必自寻烦恼。我觉得师父和我爹都是顶天立地的真汉子,要向他们致敬才是。”

“这般很好,既然你想明白了,师兄我就放心了。记得师父的恩德,也原谅你亲生父亲的过错,有何不可?记得,你我皆不惑之年。既然不惑之年,顾名思义,就是,没有疑惑,是也不是?”张明远若有所思。费无极道:“那我离开终南山到青城山,师兄你会来看我么”

张明远惊道:“你真孩子气。老大不小的人了,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小孩子,乖宝宝,那我也好给你买些果子吃,也算我抬举你了,是也不是?”费无极不以为然,马上仰天长叹道:“常言道,长兄如父。看看,师父走了,好不容易认了爹,他也走了。这不就是长兄如父么?莫非是我说错了?”张明远一怔,一时语塞。扁头、阿长面面相觑,破涕一笑。

“好了,我走了。”费无极挥挥手。“一路顺风,记得回个信。”张明远、扁头、阿长也挥挥手,直到费无极等人不见踪迹才回去。

终南山依旧,郁郁葱葱,云雾缭绕。不老松焕发生机,山路上阳光明媚,美不胜收,鸟语花香,潺潺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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