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看到夜光球飞出窗外，喜形于色，立刻扑上去，想要抓住它。夜光球这次没有闪躲，它剧烈地震动，发出低低的雷鸣。黑影看到了里面闪烁着白色闪电。他立刻明白了。夜光球随萦绕着绿色与白色的闪电，向他疾驰而去，洞穿了他的身体。他低头看到自己腹部出现一个碗大的伤口。上面冒着黑气。

冷茴香用尽她的生命，完成了最后一击。

车子重新受到于巾然的控制，她把住方向盘，用力将刹车踩下。车子停了下来。

黑影发出痛苦的吼叫，黑气无法汇聚在伤口处，只能看到它不断流失，恶灵被灵魂击中，无法自愈。任何时候，如果有人用生命来向你报复，你无论如何都无法承受那样的痛苦。黑影散去，克里斯变回人形，跪在地上捂着伤口，快速消失在大路上。

夜光球掉在地上，蹦蹦跳跳地滚到防护栏边。

于巾然小心翼翼地打开车门，侦查着周围的情况。

“有病啊，把车停在十字路口，不要命了。”一位过路司机摇下车窗骂了一句。她们正好停在十字路口正中间。红灯亮着。

于巾然没回他话，司机愤怒地开车走了。她看到失去光芒的夜光球，它不再明亮了。于巾然仿佛已经认定了某件事情似的，眼泪从脸颊滑落。

她望着身后笔直的道路，除了两旁的绿化带，地上的烟头，还有挂在树上的鸟儿，其他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心里默念着冷茴香的名字，跟她说着对不起。还有一个人依然萦绕在她的心头。

随庭安，随庭安在哪？

于巾然脑海里一片空白。风吹过环城高速光秃秃的树木，发出轻微的声响。一只塑料瓶被压扁，盖子在瓶身不远处，身首分离。黑漆漆的柏油路没有某人嚣张得意的步伐，整条路空荡荡的，只有成堆的白云在上空漂浮。

这个地方好像少了点什么，宛如色彩饱和度过低的图画。

风把塑料袋卷成旋风，在五厘米的低空上唱着单调的哀叹之歌。

老人走过来，也看到了那个球。

“她走了？”

“嗯。”

“可惜，没看到我的外孙。”

“嗯。”

“大仙呢？”

“可能受伤了，她没追上来。”于巾然擦干净眼泪，要往回走，“我要去找她，把她送到医院，然后在病床前跟她合影，再拿着照片取笑她。”这个傲慢无礼的自恋狂。

老人拉住她的手，于巾然挣脱了。老人再次拉住她，并且指了指前方。

天空早就换了一副景象，雨过天晴，已然是傍晚了。

那个人从金色的水汽中走来，雨水溅湿了她的鞋头，昏黄的天空下是雨过后的青草香气，衣襟贴在皮肤上有些微凉。当耀眼的光辉穿透云层，撒向大地，一束束光在她背后，宛若圣光。

于巾然向她迎去。迎着倾泻而下的金色。她柔软的秀发披在肩上，中间透着光芒。

于巾然抱住了随庭安，她的下巴挨在对方的肩头，随庭安身体僵硬得不敢动。

随庭安一副受受宠若惊的模样，双手高高举起，像个投降的敌军。

“我还以为你死了。”

随庭安没有回答。

“你死了，我就参加你的葬礼，把米奇放在你的坟头。”

对方双手叉腰，表示不满。

于巾然放开手，掴了她一巴掌。

随庭安痛得叫起来，她一伸手，夜光球飞回她手里。随庭安高高举起那只手，要出了这口恶气。于巾然却没有躲开，静静地等待着她那一巴掌落下。随庭安的手停在空中。

“想道歉，然后减少点罪恶感是吧。切，一看就知道和姜路云说了我多少坏话。我高贵的神明，还看不透你的小心思。啧啧。哎哟喂，想翻篇，没可能，你就给我深深地忏悔下去，对我怀着崇高的敬意还有深深的愧疚，我很满意。”

被戳破心思的于巾然面红耳赤，手绞着自己的衣角，如孩子般低着头。

“她会怎么样呢？”于巾然问道。

“还能怎么样，像烟花般灿烂的消失，灵魂已经走到尽头。”

“你还是认为她本来就不该存在，对吗？”

金色在随庭安的眼里流转。

“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这个世界上的人，他们大部分的人也不知道这个答案。可是他们照样可以活下去。

“存在的意义是，黎明前沉寂的雪原，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路过的人会说，这里刚刚有人走过。即使过后会被掩埋，也无法否认那里曾经有人来过这个事实。

“存在的意义，是由自己来决定的。”

她的声音渐行渐远。

“愣着干嘛，过来开车，开车总会吧。”随庭安早就绕过她，和老人家一起走回车旁。

老人家向她摆了摆手，指着随庭安的背影，做着鬼脸。随庭安转过身，对老人家说，调戏大仙是要付出代价的。

地板上都是黑色岩浆岩，源头那块地板已经深陷下去，看得到底下的岩石。树木大概差不多烧了干净，从18排往下的墓碑要重新修缮，不行，都融化了，有些只剩下半边，看来要重新购买才行。林清焰有苦说不出。胖乎乎的脸失去往日的容光。

一旁的黑袍神官正在记录损失：一百多块石碑的损毁，三百多棵树木烧焦，大约五亩的地被融化，算上墓园的清洁工还有保安对记忆清理费，还有七七八八的零碎......主人真是毁灭之神的好朋友呢。他把数额上报给林清焰，后者又长叹一口气。

随庭安为什么会这么穷呢？

因为她每一次在人类世界处理危机的时候，都不按照行动准则来施行。大面积损坏公共设施，他人的私有财产。清理人们记忆的费用，伤者医疗费、交通罚单......被克扣下来的奖金也所剩无几。

“还剩多少？”长官面如死灰。

“这个数。”

林清焰没有把握拿着这份奖金从随庭安的书店里活着走出来，他拍拍下属的肩膀，这次你去吧。这位下属可不是刚刚入职的姜路云，不想走一次人间地狱。

给林清水大人拿去吧。

林清焰摇了摇头，他们之间有过节，清水最近发了大脾气，在他面前狠狠地痛斥随庭安的行为，即使不是他送，随庭安也会和他吵得不可开交。

那要谁去呢？

我听说神最近收了个人，刚刚工作三个月，看起来傻乎乎的。

就他了。

林清焰和下属会心一笑。

善良的姜路云觉得自己脑后一些阴凉，他猜想是店长怒气冲冲地回来教训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