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在岛上待了半个月,当地的语言已差不多都学会了。这些人名为虾夷人,不知从何时开始便生活在岛上,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由于与世隔绝,什么中国、大秦、皇帝,他们通通不知道。
这些人的信仰也很简单,就是一个名叫天照大神的女神。徐福刚登岛时在神社中看见的便是她的雕像。这位神祗太美了,徐福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便产生了深深的思慕。于是他找来一把刻刀和一段岛上特产的樱花木,亲手雕刻女神的样子。
这注定是一段有头无尾的单相思,甚至不如楚襄王和神女。后者至少在梦中见过一面,而徐福则只能对着雕像发呆。
但有一天,一个叫惠理的小孩儿跑来告诉他,说自己见过天照大神。
“你说的是真的?”徐福将信将疑的问。
“当然了,惠理从来不说谎打的。”小孩儿一边嚼着从秦军那儿换回的肉干一边说道。
驻扎半月以来,双方由最初的互不信任到熟络,如今已经开始做起生意来。岛民们有军士们最喜欢的米酒、鲜果。而大秦的铜器则备受当地人青睐。这种让双方都满意的交易。
徐福一把将惠理拉过来,道:“好孩子,给我仔细讲讲。”
惠理点点头,说道:“那是去年潮水初生时,爹爹带我去打渔——我本来约好和忠夫一起去玩的,但我爹爹怕我惹事,便我把带上船了。
我们本来在近处撒网,但是爹爹忽然瞧见一尾金灿灿的大鱼,便立刻划船跟上它。爹爹和我说,我家穷,打到这条金鱼可以换好多草药来给我娘治病。”
说到这儿,她盯着徐福道:“谢谢你,徐大夫。要不是你,惠理就没娘了。”
徐福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你继续讲。”
“嗯!我爹爹驾着小船一直追过去,眼看有几次就要追到那金鱼了,但不知为什么总是差着那么一点儿。慢慢的,乌云聚拢过来,风浪也大了。我有点害怕,便和爹爹说:‘爹,咱们回家吧!’
可爹爹却像是着了魔一般,无论如何不肯罢休。我和他越走越深,忽然间金鱼一甩尾巴不见了。这时天上电闪雷鸣,整个天空都漆黑一片,把大海映得和墨汁儿似的。我从没见过那么可怕的场面,哇的大哭起来。
更糟糕的是,我的哭声引来了许多大鱼……”
徐福问道:“是你和爹爹追的那种金鱼吗?”
惠理摇摇头:“不是。金鱼虽然很大,和后来的大鱼比,简直是小蝌蚪。那些大鱼比你们秦人的黑船还大得多,就和一座小岛似的。”
徐福瞠目结舌,望了望停靠在海边的楼船,又望了望惠理道:“好孩子,你是不是当时受惊吓过度了?”
惠理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惠理没有!徐大夫,我爹爹也看见了,不信你可以问他。”
徐福点点头:“我当然信。惠理,你接着讲。”
惠理道:“徐大夫,我和你说,那大鱼是会喷水的。不是从嘴里,而是从头上。它头顶喷出的水柱有那么高!”她边说还边用小手比划,让人忍俊不禁。
徐福笑了笑问道:“然后呢?”
惠理放下胳膊,眼中忽然充满惊恐。
“然后它张开大嘴,要把我们吞进肚子里去。徐大夫,我没说谎,它的牙齿就和雪山一样粗,我们的小船只要在上面撞一下便会立刻粉碎。我当时吓傻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只听我爹爹说道:‘全能的天照大神啊,我死不足惜,请您保佑我的女儿惠理,平安逃脱吧!’说完跪在渔船上开始扣起头来。
我又哭开了,拉着他的袖子说道:‘我不要爹爹死,不要爹爹死!’
这时天空中发光的云彩聚成一个姐姐的脸,她对大鱼呵斥道:‘还不退下?’
大鱼听了她的话。果然乖乖潜回海里了。
那姐姐对我们说:‘你们掉转船头,扬起帆,我会让海浪把你们送回去的。’
爹爹在那里磕头已经停不住了,我只好代他问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姐姐沉默片刻后说:‘我乃伊邪氏,你就叫我天照好了!’
那时我才知道这个姐姐就是天照大神。是她保佑我和爹爹平安归来的。”
听到这儿,徐福的心猛烈跳动起,他掏出怀中自己亲手雕刻的木像,问道:“那个姐姐……是不是长这个样子?”
惠理点头道:“嗯,就是她!”
徐福的目光投向远处海面,喃喃的自言自语:“天照大神……真的存在吗?”
海面上波涛低伏,月光如水。夜空像厚重的窗帘,为人们带去宁静。而群星则是镶嵌于其上的珍珠钻石,熠熠生辉。它们从未如此璀璨。
陆恒独坐在甲板,抱一壶酒自斟自饮。他背后忽然想起轻轻的脚步声。不必回头,他也知道是顾晗月。
顾晗月清了清嗓子:“陆公子为何自斟自饮?”
陆恒不答,只把酒壶递过去。顾晗月虽是女孩儿却豪爽过人,仰头喝了一口,问道:“你很喜欢看月亮?”
“嗯。”陆恒双眼仍望向天空。
“我喜欢月亮,因为他是孤独的。他身边虽然有那么多星辰,但都谁与他不同。这种孤独就像明明你在人群中,却感觉不到一点温暖……”
他重新接过酒壶“我能理解月亮。看着他的时候便觉得自己在孤独时也有人陪伴。”
这短短几句话,却说得顾晗月眼圈儿一红。
她抢过酒壶连喝几大口:“我明白。你知道吗?我娘死得早,我爹天天只想着他的大事,从来不管我。
我虽然每天锦衣玉食,却连一个真正的朋友也没有。不管看上去多风光,我都没办法开心起来。
于是我作死似的做了很多事,包括闯荡江湖……但越这样折腾我心中越空虚。陆恒,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难道只有像你一样把心丢掉,才能变得和你一样坚强吗?”
“你没有朋友吗?”陆恒反问道。“或许以前没有,但现在你一定有朋友,而且至少有三个。霁晴、空空儿……”他忽然微笑道“当然,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