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特的心情变得十分糟糕与复杂,甚至变得自责和焦虑。
因为他无法容忍的事情,又一次发生在【跳蚤街】内。他不能让这样残忍的事情,继续发生下去,因为这很危险。
当他上前想要制止这种残忍的行为时,却无法穿过那些饥饿的身影。这种残忍至极的事情,似乎已经被跳蚤街的穷人们慢慢的接纳。
尽管他从未品尝过人肉的味道,但他不并认为那是美味。
「没有人会去细细品尝这些肉,而那些狼吞虎咽的食用者,也只是为了填饱饥饿难耐的肚子而已。」
布兰特在心里这样宽慰着自己,努力让自己的内心慢慢平复下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心下却有些不安与忐忑。
其实有些事情对于他来说,知道要比不知道要好得多,因为知道后,他就会有更多的疑惑、猜测、迷茫、不安与忐忑……
他真正所担心的,是那些忍饥挨饿的穷人们一旦适应了人肉的味道,并渴望着人肉,那么他们就有可能会想方设法的去获得人肉。
如果事情真的如他所预想的继续发展下去,那么即使是他也无法阻止和改变那些已经变得残忍嗜血的穷人。这是他最不希望发生的。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坐在他对面的瘦高个头的女孩。
这显然不是女孩第一次这么干,也绝非第二次,他甚至不知道女孩究竟瞒着他干了几次这样残忍的事情。
他甚至觉得这个孤独冰冷的城市已经腐烂、堕落到无可救药。而这个城市从来没有主动给已经陷入黑暗的人,重新触摸光明的权利。
那些傲慢的贵族永远高高在上,掌控着一切生杀大权,任何违背他们意志的人,都会遭受惩罚。而穷人只能苟延喘息的艰难的活着。
而那群自诩代表着正义和公正的执法者,却从未真正使用过法律赋予他们的职责和权利。因为他们根本就是一群贵族圈养的看门狗。
在贵族与富人面前,执法者们会装成一只摇尾乞怜的乖狗,取悦主人;而对待平民,他们立马变成一条趾高气扬的恶犬。扑咬上去。
没有光明照耀的世界,黑暗便有可能在每一个人的心中滋生邪恶与罪犯。他们堕落成了明目张胆的掠夺者,以及为钱卖命的收割者。
为了在这个阴暗冰冷的钢铁城市生存下去,他也被迫成为了一名夜幕下的阴影。即使他双手沾染杀戮,但他仍然坚守着怜悯与同情。
他答应过柯迪和克雷斯,也对所有的同伴们许下过同样的诺言:要推翻贵族残暴的统治,要在阳光与星辰下活着,要一起去看大海。
布兰特安静地目视着对面的女孩,却不知该如何对待沉沦堕落的女孩?他知道是这个阴暗之地把女孩变成了像野兽一样残忍的人。
然而他却不能因为女孩的残忍行经,驱逐女孩。因为如果没有了‘夜幕下的阴影’的庇护,正直的卢姆队长或许会将她绳之于法。
卢姆·巴迪是执法者队伍当中仅存的‘正义’,但他绝不‘公正’。布兰特知道,即使卢姆有这个想法,他也无法做到绝对的公正。
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因为无论他说什么,对于女孩都是一种伤害。
“克雷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最终还是开口斥责道,“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残忍至极的事情呢?”
其实,残忍的并不是这个女孩,而是这个孤独冰冷的城市。
因为在这个钢铁牢笼般的城市里,对于那些卑微且无助的穷人而言,活着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活着甚至比死更艰难。
这个城市的穷人不仅要忍受孤独和冰冷的生活,还要面对恐惧和病痛的威胁,更重要的是他们还需战胜饥饿和寒冷的折磨。
所以活着是一份艰难。克雷斯深深的体会过那份艰难,甚至还差点因此而死掉。
因此,她坚信只有将自己变得残忍,她才能够继续活下去。
况且,这个充满着罪恶和堕落、饥饿与寒冷的城市本来就很残忍,有时候你必须接受这种残忍。你若不吃人,人就会吃你。
对于布兰特的斥责,女孩只是若无其事的耸耸肩。“如果你认为这是残忍,那么就是这样残忍了。”她不以为然的回应对方。
女孩的声音没有掺杂任何情感,只有冷漠。可是女孩的冷漠并不是无情,只是一种避免被伤害的伪装而已。
曾经善良的、坚强的、纯真的女孩已经变得越来越像自己当初憎恨的那些——冷漠的、轻蔑的、自私的、阴险的、残忍的人。
“我只是宰了一只黑心的乌鸦,”女孩平静地续道,“并把乌鸦身上的肉剃了下来,然后把肉分给了跳蚤街那些快要饿死的穷人。”
「她居然能够把自己残忍的行径,描绘的如此轻而易举,理所当然。」布兰特愤愤地对自己说,按捺着心中即将燃起的愤怒。
“他们不会被饿死,”他尖锐的向女孩强调,“至少现在不会。”
“跳蚤街的每一个穷人,都从霍克的手中拿到了数十枚不等的银币,而这些银币已经足够他们的家庭购买能够支撑数月的食物。”
其实布兰特并不能够保证跳蚤街的每一个需要帮助的穷人,都得到了‘夜幕下的阴影’的施舍和照顾。至少大多数的穷人是如此。
但他和身边的同伴已经竭尽所能的帮助那些处境最孤独的,最悲惨的穷人、病人、孤儿、受欺负的弱者、无家可归者和垂死临终者。
“可是他们也想要吃乌鸦的肉啊!”女孩却脱口而出。
「杀了他!吃他的肉!别忘了那些黑心的乌鸦都干过什么!」布兰特的耳旁好像听到了那些忍受饥饿的人们,正在高声的朝他呼吼。
“你口中的乌鸦,并不是真正的乌鸦,”布兰特继续呵斥道,“你可以杀了他,但绝不能吃他的肉,更不应该把他的肉分给穷人。”
“那些饥饿的身影都争抢着要分得一块肉,”女孩故意朝他伸出舌头,挑衅的舔了舔下嘴唇,“你也该尝尝,那味道非常的甜美。”
布兰特愤怒的脸瞬间扭曲起来。温文尔雅惯了的面庞,燃起火来隔外地可怖,就如同优雅的猫忽然尖叫着露出尖利的牙那般凶猛。
他担心自己的愤怒会伤害到女孩。为了不伤害女孩,他必须控制自己的愤怒。‘控制’这个词有些不够准确,确切说就是他要忍住。
压抑住心中窜起的怒火之后,他才继续说:“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堕落到——如此疯狂的程度?竟然会迷恋这样残忍的暴行?”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残忍,我只知道我做了我认为应该做的和不得不做的事情。”克雷斯倔强的回应。
但她的心里却承认,这的确是一件残忍的事情。可即使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因为她觉得她应该这么做,或者是不得不做。
“你认为那是你应该做的,”布兰特则尖锐的评判道,“可我却认为那根本就不是人该干的事情。”
“我们还算人吗?”克雷斯却反而质问他。
可女孩却不等布兰特开口,自己就给出了答案:“那些贵族管我们叫什么?老鼠。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生活在臭水沟里的老鼠。”
布兰特知道老鼠的生存方式,它们常出没于下水道、厨房、杂物间、垃圾堆放处。任何肮脏恶臭的地方,都能够找到老鼠的身影。
在这座被遗弃的地下城里,穷人们生活的方式与老鼠无异。拾荒者时常与老鼠为伍,在肮脏恶臭的垃圾堆里搜刮任何有用的东西。
几乎所有的穷人都翻过肮脏恶臭的垃圾堆,住过阴暗潮湿的下水道,吃过令人恶心的老鼠肉。这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生存。
“你这样做,跟那些乌鸦又有什么区别?”布兰特提高音调,提醒女孩,“我们是人,不是野兽。即使是野兽也不会残食同类。”
布兰特的这句话让女孩想起了几个小时以前,柯迪也曾对她说过几乎同样的话。伤心的她冷笑道:“没有人强迫你们吃乌鸦的肉。”
“但我也决不允许,我身边的人变成残忍嗜血的猎食者。”
“你在向我暗示什么?”克雷斯的言语突然变得激动起来,牙齿紧咬着单薄的下嘴唇,甚至渗出了丝丝血迹。
女孩最怕的就是自己在乎的人,说话的口气突然变得充满了威胁。那种感觉就像是全世界都不要她了。
“是想要把我从跳蚤街赶出去吗?”女孩大声质问她最信赖的,最依靠的布兰特,“又或者打算把我从‘夜幕下的阴影’中除名?”
“我从没有这么想过,没有过。”布兰特的声音低而急切。他从来没有想过女孩会说出这样的话,更没有想到女孩会变成如此残忍。
女孩质问的话语以及她残忍的行为,犹如一根尖锐无比的寒冰利刃,狠狠地刺进他的心口,将他那颗并不温热的心,刺成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