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000章 帝国的挽歌(1 / 1)北约安娜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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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一年冬十二月十六,明北直隶顺德府巨鹿县南。贾庄。

大明兵部左侍郎卢象升领兵突围至蒿水桥,被清骑再度追上。卢象升命虎大威护左翼,杨国柱护右翼,自领亲兵于中军架炮设弩,与清军决战,炮尽矢穷,卢象升下令以短兵奋战,清军以精骑夹攻,士卒多死,虎大威欲携其溃围,卢象升按剑大呼“将军死绥,有进无却!“,率亲兵跃马冲阵……

当此之时,天已大亮。卢象升自四更时分,与清军厮杀,往来冲突,杀至天明辰时末(大约上午九点),直透重围毁掉清军红衣火炮的卢象升在钉死火门的红夷大炮旁寻找食物补充好能量,待休养了马力再次杀入了战团……

却说那多尔衮在土坡上观战,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喊杀震天,尸横遍野。明清步骑共十万人马此时已经分成大小上百个战团仿佛一具具血肉磨盘在同时进行着残酷的绞杀屠戮。

而在这些各自为战的大小战团间隙中,驰骋的清军骑兵在不断的调动穿梭,随意收割着明军的生命……

正当多尔衮满意战场上清军的表现时,却望见远方狼烟滚滚,一浴血明将领着几十骑不断地冲杀凿穿了清军布置好的层层包围,其所到之处,披靡旗倒,如虎入羊群般威不可当,在千军万马丛中如入无人之境……

已经被分割包围后即将覆灭的明军在他的率领下,正不可思议的逐步扭转着战场的走向……不断有被解救出围的明军加入他们,渐次汇成一股将要改变全局的力量,多尔衮惊讶之余,忙急问左右此人是谁。左右清将皆回报:“此乃卢象升也!”

当再一次亲耳听到这个犹如魔靥的汉人名字后,多尔衮的脸皮不断抽搐跳动,鼓动的腮帮在咬牙切齿中发出一阵失常的癫笑,“……好你个卢阎王,好你个卢象升啊!”

说完挥刀信手将刚才两个因溃逃被缚跪在脚边等候发落的八旗甲喇章京的头颅斩下,鼓着牛眼冲身旁跪地的一众面如土色的军将道,“今日巨鹿之战乃我大清与明国生死之战!一赌国运就在此刻!我大清已有进无退,再有溃逃怯战者,格杀无赦。传令全军,无论满洲、蒙古、汉军,谁擒杀卢象升者,封一等巴图鲁!赏万金!”

身旁的传令旗使立刻飞马下山传报各处:“王爷有令:擒杀卢象升者,封一等巴图鲁!赏万金!”

“杀卢象升,封巴图鲁!!”

“杀卢象升,封巴图鲁!!”

正在贾庄的四郊旷野上杀人激战的清军军将,登时士气激昂,黑压压的清军兵潮涌到,一片铺天盖地的生硬汉语声轰然响起:“杀卢象升,杀卢象升,杀卢象升……”

听到清军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已然做好死之觉悟的卢象升擦拭着兵器,没有丝毫恐惧害怕,视死如归的他反到觉得全身热血沸腾。

他的亲将陈安为休整的他重新套上新缴获的盔帽甲胄,外面仍罩上白色的麻衣孝服(卢象升尚在为亡父服孝期,被崇祯帝夺情临危受命总督天下兵马)。为防有失,卢象升还将自己总督大印绑在手肘之后,遂绰枪上马,继续冲杀……

此时早有一清将,乃石廷柱长子,引一队步军至,乃大喝一声:“卢象升,你往哪里跑?!”遂持三尖两刃刀来战卢象升。不三合,被卢象升一刀劈翻,后杀散一众清军,卢象升拨马冲出了一条生路。

卢象升纵马正走,忽背后有一将大叫:“休放走了卢象升!”同时前方有一将截住了去路,旗号黑色(乌真超哈旗色),上书大清怀顺王下何成功,后面赶至的则是怀顺王下曾川空,都是清廷“三顺王”的部下降将,铁杆的走狗。

卢象升不惧双战,力战二将仍游刃有余。涌上的清军与卢象升的卫队亦战在一处。

卢象升手提转关刀刀柄迎敌,何成功当先挥大斧来就。两马相交,战不三合。即被卢象升一刀刺落马下,卢夺路便走。背后曾川空持枪赶来,马尾相衔,那枝枪在卢象升后心弄影。卢象升急拨转马头,恰好两相交锋。卢象升左手转刀隔开铁枪挑抹,右手回拔出腰间宝剑砍去,带盔连脑,砍去了敌将头颅一半,曾川空落马而死,余众见此竞相奔逃……

卢象升一路杀来,砍倒大旗两面,夺槊三条;前后枪刺剑砍,杀死清营名将三十余员。冲阵的卢象升血染征袍透甲红,清军无人能与之争锋。一心求死的卢象升一眼望见了多尔衮的王旗,当下杀透重围,血满征袍,冲上了山坡。

“快,快——拦住他!!!”多尔衮急忙从马扎上腾然站起,暴喝,“放箭——放箭——射死他——射死他——”

“铮铮铮铮——”一列列弓兵站在多尔衮身前,瞄准卢象升弯弓搭箭,电射而出。

噹噹噹噹——卢象升仿佛狂风般挥甩着刀刃一一拨开了身前如泼雨般的羽箭……可惜卢象升虽然护得了自己,却护不了身下的千里雪宝驹。

咄咄咄咄咄咄——身下的战马不断被清军弓手的重箭命中入肉,传出一阵阵渗人的发闷声响。卢象升俯身观之,只见一支支羽箭插千里雪身上,兀自乱颤不已。

咜——已经被箭射得如刺猬一般的千里雪重重地喘出一口气,旋即双腿一跪栽翻在地,继而顺着前冲的惯性在地上翻滚着马尸……

双足一点马镫,从马上跃起,整个人起落间扑向前方、顺势滚倒在地的卢象升看着心爱的战马先自己一步而去,心中哀叹了一声,来不及愧疚,面对围上来的清兵立刻从地上打挺而起,遂步行持短兵接战。

卢象升和他的部下瞬间被潮水一般的清军将士淹没,“建奴死一一!”对着围上来的清军,卢象升大吼着一跃而起,手中的七十二斤重的厚背关刀斜劈而下,面前那个满洲兵同样无比亡命,不躲不闪反而同样大吼,狼牙棒横挥去扫卢象升跳起的双腿,谁曾想卢象升身中半空忽然左脚猛的抬起往下一踩,既躲开那满兵横扫而来的狼牙棒,又踩中棒身,将之踩得往下一歪,卢象升借势再往空中一跃,一个前空翻彻底躲开那满兵的狼牙棒,身形翻腾间厚背关刀从由上向下劈变成从下往上潦,一刀将那满兵后背脊椎活生生劈开,喷洒飞溅的鲜血顿时溅满了卢象升的满身满脸。

扑通——过度的力量消耗让卢象升再也无法顺利完成这个前空翻,劈开那满兵后背之后,他身上最后一点力气也用尽了,直接就这么跪倒在地,继而背部朝下仰面躺在这早已被鲜血浸润得湿滑的河北大地上,脱手的关刀半天都拉不回来。

“杀!”又一名清军军将见有便宜可占,遂冲了上来,双手举刀向卢象升腰部劈剁,而卢象升即便已有所察觉却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眼看着敌人马刀斩向自己腰间。

眼看那清将的马刀就要把卢象升杀死时,一只大手忽然伸来,怒吼着一把抓住那清将的马刀,即便手指掌心被刀刃割削得鲜血淋漓见骨也不肯松开……

噗——拼着五指残废为卢象升抓住致命一刀的杨陆凯又被随后而来的另一名清将挺枪刺中。那清将狞笑着转动着枪头,大量的鲜血涌出,但护在卢象升前的杨陆凯仍还不倒,他咳嗽着,嘴里冒出一泊泊污血,将胸口衣襟染得通红。

那清兵见拔不出长枪,又抽刀捅了一下。

“死!”乘着这么一点喘息,悲怒交加的卢象升奋力鼓起最后一点力气,终于抓握住了厚背关刀,当即飞旋着刀刃挥砍中那两名清将的腰部,砍刀入腹卸掉一人,又顺势直抵第二人的腰椎,他的力气虽已不足以砍断那清将的腰椎,却也足以让他毙命当场。

砰——那清将尸身夹着卢象升的关刀一起滚倒,卢象升的蒲扇大手也无力的垂落,之前拼着五指残废为卢象升抓住致命一刀的杨陆凯跟着无力地砸在了卢象升身上,两人一起仆倒!还好此刻周围的清兵正被剩下十余个明军拦截,没人杀将上来,卢象升和杨陆凯才逃过一劫。

“陆凯,陆凯——”

“督帅,恕……卑职……咳……咳……不能再护您左右……先走一步了,您……”杨陆凯含着眼泪,嘴里不断咳嗽出污血,身躯终究还是在卢象升的怀里渐渐冰冷。

“陆凯,陆凯——我的好……兄弟啊一一!”卢象升抱着杨陆凯摇晃,第一次号哭起来。

十几息后,卢象升从尸体堆中爬了起来,跪在血泊里重扶好杨陆凯,并挣扎着坐了起来,看着身前还有十几个清军正朝自己慢慢围拢,卢象升又跌跌撞撞的抽拔出留在那清将尸身上的关刀,横刀立在这几十个清兵面前。

“督帅——”亲将陈安大喊一声,抓起一柄已经砍卷了刃的马刀,大吼一声,“弟兄们,保护督帅,跟我冲啊!杀鞑子!”

“杀鞑子!”呐喊声中,几个已经连站都站不稳的卢象升亲兵跟随在陈安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遍地的残躯尸骸,踉踉跄跄向着几倍于己的清军士卒发动自杀冲锋……

看着自己的子弟兵为了自己舍生忘死,卢象升控制不住的身体摆摇晃动,老泪纵横……

日头西沉,拉出一道长长的身影——终于山坡下再也没有立着的明军,手拄关刀而站的卢象升孤独地立在千倍与己的清军阵前。

山坡上的弓手却已闪开身形,让出空隙,继而百余人窜出呈雁翎阵一字排开,拦在卢象升身前,他们身上的铠甲接着夕阳的反光,俱是身高体健的红甲巴牙喇。

而在这些红甲巴牙喇身后不远,居中一名骑白马的矮壮满洲男子不断策马缓步上前。他身披大氅,手握马鞭,眼望着自己,却不是大清睿亲王爱新觉罗-多尔衮还能是谁?!

“来者可是卢建斗?”多尔衮手持马鞭虚点道。

“正是。”卢象升随手抹去脸上的血污,随手解开了已经残破不堪的甲胄,露出殇血的孝服道。他的身后已再无一明军追随。

“久闻公之大名,今日有幸相会!幸甚幸甚!今明室无德,天憎地厌,三年不雨,天下烽火遍燃,流寇猖獗,此乃亡国之兆也。天数有变,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此乃自然之理。想我大清崛起于辽东,立国二十余载,主明臣贤,战将如云。我主洪太,应天合人,法尧禅舜,处盛京以治万邦,这岂非天心人意乎?实天命所属也。公既知天命,识时务,为何不归顺于我?!若……”

“哈哈哈~尔等犬吠之语何其可笑哉!我卢象升乃堂堂黄帝子孙,神族后嗣,岂能屈身以侍犬戎夷狄?!髡贼篡国,霸占辽东,倒行逆施,阴谋篡位!罪刑昭昭,天地不容!也有脸配称贤明有德?!”卢象升道。

听了卢象升的厥词,多尔衮强自隐忍着怒火,继续劝降道:“呵呵,卢总督,尔又何必逞那一时口快,且听孤良言相劝。今公蕴大才,抱大器自比仲卿,景桓,何乃要逆天理,背人情而行事?岂不闻古人云: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今我大清列兵十万,纵横天下。谅尔等腐草之萤光,如何比得上天空之皓月?你若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仍不失亲王之位,国安民乐,岂不美哉?”

面对多尔衮许诺的亲王之位,卢象升不屑一顾道:“我原以为你身为髡贼元老,来到阵前,面对两军将士。必有高论,没想到竟说出如此粗鄙之语!昔日熹宗之时,你父野猪皮趁我衰落,窃据辽东,屠戮我百万汉民,以至狼心狗肺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你兄洪太四方扰攘,劫掠百姓,残暴生灵,以致社稷变为丘墟,苍生饱受涂炭之苦!自诩大清,何谈有德,不过禽兽之国。所谓满洲者,不过昔日通古斯野人托庇于我大明,侨居辽东被四胡欺压,我皇朝先帝恤之,怜愍收纳。而尔等不思恩义,竟反举反叛,实不知贞节廉耻,效那狼心狗肺之举,他日必遭天咎……某劝你和你兄洪太还不早日裸身负荆,速往京师请罪,上天有好生之德,可避免尔等全族来日灰飞烟灭下场!啊哈哈哈哈——”

多尔衮恼羞成怒地指着狂笑的卢象升,手指乱颤道:“老匹夫…你住口…住口……该死的尼堪贱种——今日既然你一意求死,孤便成全了你!放箭——给我射死他——”

两侧雁翎阵列的箭手立刻弯弓放箭,松指翻跳的弓弦震动着空气发出铮铮的颤鸣。

噗噗噗——卢象升的身体瞬间被无数利箭扎刺中体咄咄出声……

……

时年三十八岁的卢象升力战殉国。

他死了…终是安息在他一生奔波驰骋、舍命守护的大地上……

那些长箭飞行携带的巨大惯性带得他不住连连倒退,但直到死去……他仍手撑扶着关刀站立不倒,而那些扎刺中体的箭羽刁翎犹自在半空随风震颤……

在这冰封的旷野之上,虽死犹生的他就宛若一尊雕塑屹立着,他用自己的慷慨赴死践行了这一生忠君护国的信仰。

寒风呼啸,不到三十九岁的壮丽生涯如梦飘散。而在这夕阳的无限里,最后的余晖拉长了线条,将英雄的身影映射得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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