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宓转身看到赫伦一脸餍足的幸福表情,突然住了自己咀嚼,腮帮里几次才咽下嘴里的肉后,忍不住脱口道:“赫伦……”
“怎么,噎住了!呵呵……来,喝点水!”赫伦一笑,体贴地拧开水囊口,关切地递给她已盛满了清澈溪水的酒囊。
冉宓接过酒囊,手掌虚握着上面没就嘴灌了一小口水,才道:“……不是……我总觉得你给我的感觉很面熟,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面熟……”赫伦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望向前方逐渐熄灭的篝火,咧下了嘴巴,“也许吧!”
“你相信有来世吗?”冉宓问他。
赫伦为之哑然,伸手把自己吃剩的骨头残渣倒在篝火余烬上,点点头。“我想这就是来世了。”
冉宓继续吃剩下的熊肉,没有再说。她完全理解赫伦话,刚刚逃出熊口的他们,确实是重获新生。
“对了……”赫伦道,“……你不是要逃避朝廷鹰犬的追踪嘛?!这唯一能摆脱猎犬追踪的方法就是往自己身上腿脚处涂抹一些如熊虎般猛兽的粪便、鲜血之类的分泌物,这样猎犬因为趋利避害的天性,即使嗅到了你的气息,也会任由你逃跑,从而放弃跟踪……等会,你走的时候,最好是取一些棕熊的污血、排泄物抹在你腿脚之上,越浓越好,这样才能掩盖中和掉你的气味……”
“知道了。”冉宓顺口应了一声,随即看向正侧着身清理自己手掌上挫裂伤的赫伦,犹豫了一下,才道:“赫伦,如今我们万幸得保性命,从那熊口中逃了出来,你我也算、算是交了个朋友。我看你也算是一个人才,不如投奔我们圣教吧,我向父亲大人推荐你,他老人家一向爱才,必然会肯重用你的,也胜过你在深山老林中东多西藏……”
“哎?我——我怎么会需要在此东躲西藏了?!”赫伦在背后讶道。
冉宓回头向他了然一笑,低沉了声音道:“哦,是嘛?事到如今,赫伦,你也不必瞒我了,看你不及寸许的头发,头顶又无戒疤,就知道你只能是入寇满鞑子的逃奴,怕被鞑子抓回去,又怕官军当你是奸细,所以逃到这深山里,想着蓄养头发几个月才好方便下山!可现在厂卫搜山,你已躲无可躲,你说,我说的对是不对!”
赫伦一惊,他竟从没想过这一层,身子仿佛抖了一下,急道:“当真?”
冉宓信手将残炙丢入火中,拍了拍手起身站起,“我说的话自是真的!你在犹豫什么……世人称我们为魔教,难道你也是这样想的嘛?”
“我……”
“那是官府朝廷对我们圣教的污蔑。我们白莲教遵守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等等的戒律,坚持普渡众生的理念,远比所谓的官府更体恤百姓……这个世界你一无所有,你还有更好的出路嘛……欲行菩萨心肠,必有雷霆手段……我们白莲教现在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怎样?!加入我们罢!!”冉宓说完,两眼目光灼灼地盯向了脸色渐渐难看的赫伦。
……
他望向远方的山岗,表情慢慢平静如初。
……
……
山风吹过,一片枯草簌簌伏倒,赫然现出一只珍珠耳坠来。
“好你个妖女,竟然分散自己衣衫鞋履,干扰猎犬判断。我看你这瘸腿兜圈的妖女怎么跑得过我们!”魏旃拔出剑来,一剑劈了路旁一株松树。他满眼血丝,已整整追了两天三夜,依然毫无那妖女消息,心急如焚。但此刻马力疲乏,也不得不暂时休息一下。
一个三绺长须的中年男子在他肩上轻拍,以示抚慰。此人身穿深褐色衫子,腰系小丝绦,足蹬白皮靴,头戴尖顶帽,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正是他的官长——东厂大档头侯庆川。
东厂最底层的是番子,大约相当于锦衣卫校尉,役长又称档头,管几个到十个不等的番子,大约相当于小旗。但东厂的权势又盖过锦衣卫,所以普通番子就比锦衣小旗还要强横些,档头就能压过了锦衣百户。
他们身后还有数骑,或坐或躺都在休憩,骑手们还带着六只巨獒,都在吐出舌头喘息。
一个紫红脸色的大汉,此时却从怀中贴心处小心翼翼掏出一个厚厚貂皮内垫,打开内垫,里面躺着个铁皮盒,拧开佐了一小口。
这时,侯庆川走过去,施礼道:“罗庄主,此次得到贵庄相援,侯某感激不尽!“那紫红脸的大汉正是灵獒山庄庄主罗能,闻言收起那铁盒,还礼道:“侯长官不必客气,天下正道本就是一家。今朝廷有急,焉能坐视邪教猖獗?“
灵獒山庄在正教之中最善追踪,素来与朝廷官府交好。此次奇袭白莲教总舵,因为鞑子突然北侵长城围困京畿,龙颜大怒,使总管策划这次计划的一位实力派公公被拿,致使消息走脱,白莲教主冉远天虽身负重伤但逃出了包围,但其下诸人皆被擒被杀,只余教主座下右翼护卫走脱,本来急着返京的李公公是不在意此人动向,可经审讯后知晓此右翼护卫竟是教主冉远天的独生爱女,顿时下海捕文书,命东厂锦衣卫立刻捉拿此人。
当初围剿白莲教总舵前,李公公就飞书邀罗能帮忙。罗能也非常仗义,带着“灵獒双俊“丘鼎,韦霆林等一干弟子,牵着数十头灵獒就来相援。恰好五台山的中通大师正在罗能府上做客,当即也表示帮忙
而东厂各档头中就侯庆川最喜养犬,所以就由他搭配罗能在外围一并搜捕可能逃窜的贼人。
当据传武功不怎样但轻功暗器一流的魔教妖女冉宓携带着白莲教圣物逃出了包围,身负追捕贼逃的侯庆川和罗能便组织众人兵分几路,各带着灵獒山庄的弟子和巨犬,分头追寻踪迹。
侯庆川见罗能一路之上数次饮用这个铁东西,便问道:“罗庄主,铁盒之内是什么鲜醇佳酿啊?阁下好像宝贝得很呀!“
罗能笑道:“这个东西,对我而言,自是器重。于候官长,却是一钱不值。“
侯庆川奇道:“哦,为何?“
罗能道:“此物唤作五毒酒,乃五种毒物调和而成的毒酒,与我门中武功秘法相互裨益,历来只有庄主才能修炼。却一直没人能够炼制成功。罗某不才,机缘巧合之下竟突破了第一关。心急功成之下,频频探喝运功,让候官长见笑了。“
侯庆川一听是毒酒,打消了一尝美酒的想法,正要随便敷衍过几句,忽听一名灵獒山庄的弟子跑来大叫:“飞鸽传书!飞鸽传书!“
魏旃听到后边一阵喧嚷,正要去问是什么传书时,却见侯庆川和罗能急匆匆走过来,信手将什么东西抵在他脚边的巨犬鼻尖,那巨犬闻了下立刻便汪汪大叫起来。
他摊开掌中物,正是那一枚珍珠耳坠。而猎犬已经识得此物确实是妖女之物,侯庆川将耳坠抓在手里,紧紧攥住浑身颤抖:“正是她的!哪里寻到的?“
罗能说道:“是中通大师和丘鼎那一路寻到的。此刻灵獒已嗅到踪迹,正一刻不停的紧追!“
侯庆川立刻回头冲已经相随起身的东厂番子们喝道:“快快快——都上马!马头调向北方!追!“话音未落,魏旃早已一骑飞出,烟尘滚滚朝北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