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不断深入村庄,印入视野的是:阴燃冒着黑烟的茅草垛、被劈开推倒的门板、还有地上凌乱的足印马蹄坑…
直到赫伦快要横贯整个村庄,他终再没发现别的死尸——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这就好!看来大家一早是得了警讯,大都提前顺利的逃走了,只是可怜那位苍老瘦弱的老者,许是因为腿脚不便,许是因为祖宗灵位,或无奈或勇敢地留了下来,然后试图阻止鞑子闯进他家,结果被扑空的清军恼羞成怒,当场被戏虐杀害。
赫伦为无辜的老人家深深地默哀几分钟,然后决定原路返回,把老人家尸身妥善安葬,再继续上路,正要动身折返之际,却忽然听到了身后隐隐传来一阵啾啾的马嘶声。
他惊恐地转头,两眼望向响起马嘶的方向,那里是村庄的核心区域。
赫伦他迟疑了,害怕了,犹豫了,我可能出现幻听了,根本没有声音,对,就是我听错了……
赫伦欺骗着自己,昧着良心继续向背离出事地点迈步,然而他的耳朵里一直回荡着那根本不存在的马嘶声。
“妈的!死就死啦!”赫伦自己骂了自己一句,然后一个急停转身,飞跑着奔向村中心。他终究做不到熟视无睹,非要去做那送命的傻子。
纵身穿越了几条小巷,又搭手撑翻跃了一段矮墙,赫伦身手极其矫健地来到村庄的中央,然后他便发现了地上大量的马蹄印记和新鲜的马粪蛋子。
一路小步顺延跟随,逐渐潜行到一座小号的夯土围堰的土胚房前,门前有四匹健马甚至都没有栓系马桩,笼头上的缰绳就这样闲散地搭在鞍靠,几匹战马彼此马脖相互贴着休憩摩擦。
蹲跪在墙头的赫伦没有贸然突前,现身在马前,因为马极易受到惊吓,冒然上前会惊动屋里的清兵。
赫伦观察了一下四周,附近没有什么异动,屋里应该只有两个人,村里应该再没有其他援兵了。他们还真是胆大,也是——这方圆百里他们早就扫荡过了,他们还怕什么,野战的明军?根本不存在的!
因为此时大明唯一还敢野战的官军(即卢象升的天雄军)应该集正结在巨鹿一带与清军主力交战,待清军消灭了这股明军之后,因为没有劫掠多少东西(北直隶之前被入侵多次,在就残破的很了),又调转兵锋南下山东,围攻济南。
而留在占领地的少量清军则大肆搜索屠掠平民,并顺带着警戒维护清军主力的退路。周边的明朝官军却停滞不前,坐视深入本国境内的清军横行无忌,大肆屠戮、洗劫百姓……
这两个清兵应该就是搜索后分散开脱离大部队的散兵——两个,我应该能够对付。
赫伦这样想着,只身绕到了夯土屋的后面,将皮袄别进在腰后的皮带,松懈的裤子整理好,然后一个冲跃蹬腿搭手攀上土墙,蹲在墙头向院内探出目光、侦查敌情。
那座土屋正好在后墙开了一个窗户,原先的窗棱纸早就风吹雨打不见,只剩下几道木栅正好可以一探究竟。
赫伦一脚踩在墙头,另一只脚直接腾空踢出,蹬踏在房屋的后墙上,俯下身子探看,然而看到屋内的惨状,瞬间他的气血如沸水一般翻滚、目呲欲裂、根发喷张几近崩溃,全身的血液像凝固了似的,然而敌情不明,赫伦滔天的怒意只能强忍按捺下来。
土屋里的地上,木桌倾覆,地上的妇女身上是抓痕、捏青以及皮鞭抽出来的淤血伤口……
怨恨和绝望包裹着她,作为弱者只是无声地淌着泪:她恨只顾逃命丢下她的丈夫和乡亲,她恨这个无能的朝廷,她恨这弱肉强食的世道,她甚至恨自己是个女子……但她更恨作为母亲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也许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脱,她的眼神越发森冷漠然、空无一物——你这个瞎眼的贼老天,为什么不保护好人,为什么不惩罚恶魔——贼老天你真是眼瞎啊!!!!
屋外,目呲欲裂的赫伦恨不得立刻杀进夯土屋内,千刀万刃砍死里面正在实施暴行的清兵,然而残存的理智告诉他,应该还有一个清兵的存在,必须先找到他的位置。
从后墙的窗口这里赫伦始终没看到那另一个鞑子的身影,但时间不允许他再耽搁,必须冒险去赌一把。
深知自己作为一个经常锻炼的现代人,赫伦他虽然有一定的防身能力,但是遇到古代以渔猎为生、杀人如麻的满洲健勇,除非暗中偷袭,否则一对一正面对决,比较单薄的他根本撑不了二十个回合就得完蛋。而现在屋里最少有两个这样的清兵……
他在脑中大致推演了一下偷袭过程,又扫了一眼屋内的摆设,然后欠身滑下翻进了院落,一路沿着后墙慢慢绕行,渐渐摸到了前门侧身等待时机……
屋内,光赤的满鞑子正在施暴,但仍不时撇着脑袋往右边看,因为在他的右边,几米远的墙角处,一个五岁大小的男孩正浑身瘫软地垂着双臂搭着膝盖窝坐在那儿,如果他稍微抬下头,客厅里正在发生的什么他都能尽收眼底。几米外,当暴徒对自己的母亲进行了长时间的打骂时,他却沉默不语,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只是浑身打颤、哆哆嗦嗦的瑟缩着,悄悄淌漫垂泪,甚至需要咬着牙根才能不哭出声来……他内心里的惊惧恐怕甚至压过了愤怒。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窝坐在墙角的小男孩眼里的泪早已干涸,干裂绝望的眼眶里只余下一双空洞无物的眼球,如同僵尸一般一动也不动地呆滞在那,木然地望着眼前对面的夯土墙……
看到这一幕,鞑子愉悦地勾起嘴角,继续加害……这一刻全身投入的满鞑浑然没有发觉他背后突然闪现的高大身影。
在初升的阳光下,一个巨大斧头的投影笼罩在作恶的鞑子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