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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贤步履缓缓,每一步都走的异常沉重。
他已经看惯生死,而死的这个人他也只是见过寥寥几面,且早就有传闻此人命不长已,自己应该早就做好了准备接受才是。
那自己内心中的沉重又来自何处?
是这个人的死吗?又或者是因为这个人的死而接下来可能会死更多人而难过?
“月师叔?”
庄义的声音传来,月贤这才发现自己竟是愣在了原地,一旁的庄义三人正看着自己,从他们瞳孔映出的那张面容竟是有些失落。
这真不像自己,自己虽然是大唐的百姓,但并不是此人的臣子,自己这副表情究竟是真的还只是为了迎合此景而故意为之。
或者月贤自己也搞不清楚,于是苦涩一笑,只是嘴角的弧度刚刚一起便停住,表情僵住脸上只剩苦涩。
“月先生。”
使馆内的众人似乎对于月贤的到来并不奇怪,月贤从来到楠香之后便再未隐藏容貌行踪,大唐使馆这边发现也并不为奇。
只是因为今天有一个更加重要的人和事,所以他们不能接待,甚至见面之后的行礼也只是抬了抬手,反倒是月贤在众人收手之后,双手以礼腰慢慢弯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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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内自然没有皇帝的龙体,当然也就没有灵位。
而此刻一幅字正高挂中央,上面一个‘仁’字格外醒目,而众人拜的便是这个字。
只是不知这‘仁’字,究竟代表的是李存仁,还是李存仁的仁。
月贤走进,一众人让开道路,月贤来到字的身前,双眼细细揣摩,似乎其中有着什么玄机。
“这是?”
“楠香萧氏称帝后,陛下造访时亲笔而提。”
开口的是一名女子,女子雍容华贵好不艳丽,在众人之间如百草之中盛开的牡丹,而对于这样一个女子,月贤却是连瞟一眼都没有。
这是个太过漂亮的女子,而这样的女子却是自己开口后第一个回答自己的人,且在场没有一个人对此感到不对。
这个女子在此地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要么是身后有着背景撑腰,要么就是此女有着让人臣服的实力,而对此月贤更倾向于后者。
“好字。”
月贤赞叹,而女子似乎在笑,尽管此时此刻没人笑得出来,但偏偏他就感觉到在自己说出‘好字’二字之后女子似乎笑出了声。
且分不清她的笑究竟是赞许还是嘲讽。
月贤没有转过身,他并不关心女子是否是真的在笑他,那个仁字依旧醒目,那一笔一划看的入神甚至有些刺眼,仿佛那字当中埋藏着剑光刀影,箭矢万千。
“没想到···李存仁还是个高手。”
月贤心里这样想着,然后有些惋惜,而那女子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肩,抬头也是轻轻看了一眼,
“家兄,其实是个很有抱负的人。”
这一句乃是传音,传给的人是月贤,而说话的人是那女子,月贤自觉脑袋轰隆一响,双眼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一旁的这个女子,而女子朝着轻轻点了点头。
“你是···”
“有人来了。”
女子转身说到,没有给月贤问下去的机会,而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纷纷警惕,因为女子这句话中听不出任何语气,也就是说明来的人是敌是友并不清楚。
而楠香国内唯一还没确定敌我关系的,就只有楠香国皇室!
“或许,我可以去见见···”
月贤说着,众人回头看来时却发现月贤已不见踪影,有人欲跟上却被庄义几人拦下,只见庄义恭敬的说到,
“交给师叔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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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匹黑色的骏马在大唐使馆外停下,那车身上古木花雕的利剑突然正是之前湖友在客栈看见的那辆。
剑乃王道,在楠香敢在车上雕刻利剑图案的只有一家,任凭你是蓬湖剑庄还是盛天剑池的庄主池主都不行,因为这楠香的天下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而楠香如今由萧氏说了算,所以这马车上的人只能是萧家的人。
驾车的老人粗布素衣,但这也难以掩饰车上人的身份,那两匹黑色骏马毛发坚硬似鳞,双眼带红,分明是与妖混血,这样的东西性格刚烈脾气不知多么火爆,然而在老人的鞭子下却能老老实实。
由此可见,来的人很不一般,至少月贤亲自出门迎接似乎也不为过。
月贤已经走了使馆,而那马车上的人却仍旧没有下车,一切随风而止。
车上的人似乎故意没有动作,把内院先生晾在一旁,像是一种无声的挑衅,在远处细细观察的赵天宇湖友等人至少是这么认为。
楠香皇室的人这个时候来干吗,且这副姿态,莫非真的也打算与大唐撕破脸面了吗?
似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包括那驾车的老人,老人虽老但双眼并不浑浊,月贤被其盯着甚至能感受到两道犹如刀剑的眼神不断刺在自己身上。
只是月贤的突然一笑,好似释怀,他没有觉得任何不妥,相反还双手抱拳率先施礼,
“见过萧师兄了,不对,是萧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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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这一声落下,那驾车的老人眉头一挑,仔细打量一番但并不能从月贤的的笑容中看出其他一些什么。
车内仍无动静,但月贤的动作依旧,大有人不出礼不收的架势。
“你怎么猜到是我的?”
终于,熟悉的声音传来,帘子一掀一个长相俊美打扮也颇为讲究的男子缓缓而下。
“殿下都说了我是猜的,既然猜到了也只能说明我运气不错。”
萧遇兰笑了笑,笑容亦如当年在书院‘玄若山’外一般,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笑容很干净,不再有半分狡猾的味道。
萧遇兰,‘轩音馆’馆主陌瑾谦座下首席大弟子,另外楠香国二皇子!
“你···似乎并不意外。”
萧遇兰看着月贤的眼神,对于自己出现在此似乎并不感到稀奇。
“其实,当年殿下赠我宝剑时,我就应该猜到的···”
说完,剑势一起,月贤身后嗖嗖三声,三柄飞剑盘旋于顶,望着那熟悉的三柄飞剑,萧遇兰心中不知想着什么,淡淡的看着嘴角的弧度收回了一些。
月贤注意到了,驾车的老人也注意到了,所以随即一道惊人剑气如泰山一般朝着月贤压下,那架势犹如要把月贤碾碎。
纹丝不动,又或许是处变不惊,在那剑气落下而月贤却仍旧没有动弹半分,甚至在月贤的脸上看不出退意。
老人皱了皱眉,打算收起些力道,但没想到就在他手指动弹的那一刻,月贤率先动了。
一指,只是一指,月贤伸出食指朝着头顶一划,指节如利剑划破天空,也划破了那道落下的剑气。
老人的剑气被一分为二,两道剑气各自在月贤两边落下,浓烟一起,月贤的两脚边留下了两个大坑。
这样的响动让整个城内一半的人都被惊吓住,但即使如此大唐使馆仍旧安静,半晌过去不见一人出面,而月贤仍旧站在原地,脚下甚至未动分毫。
“嗯···”
老人嗯了一声,也不知是好是坏,只是他打量月贤的眼神不再小觑,月贤终于在此人眼中有了一份分量。
“佟叔,他可是内院的先生,内院绝学此人可学了不少,要知道教他的剑的可是苏言。”
萧遇兰一句,好似提醒,但没想到那个马车上的老人眼神顿时大变,再看月贤眼神之中更是多了一份敬畏。
这敬畏敬的自然不是他,那么只能是萧遇兰口中他的师兄——苏言
有说大唐民风彪悍,谁都看不上眼,但殊不知楠香国的剑士更加桀骜不驯,在他们眼中即便是聚灵他们可以畏但绝不会敬。
楠香国的剑修占了大明皇朝剑修的八成,剩下的两成之内能找出几个让楠香国都佩服的剑修绝对不多,而苏言恰恰是其中之一。
“看来,我是沾了苏师兄的光啊。”
月贤摇了摇头,说的有些无奈,而萧遇兰正欲开口,突然月贤气息暴增,剑意昂然但却并没有杀意。
在二人错愕的目光之下,月贤一个箭步朝着老人袭去。
“少旭···”
萧遇兰有心阻拦,但如今月贤已经不少当初那个连守宫都对付不了需要自己护住的小子,他现在实力不比自己差多少,月贤想要动手他还真拦不下。
“小子不亏为书院先生,竟敢向我出手!有种!”
老人仍旧坐在马车上,只是手中马鞭用力一挥,鞭子朝着月贤来的方向落下,如长剑斩落气势汹汹,然而月贤的气势更盛,他没用动用那三柄飞剑,而是黄泉在手。
“黄泉剑诀。”
这一刻,月贤全部法力都集中在黄泉剑上,这不是生死之战,但他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从老人这里夺得,那靠着书院师兄得来的尊严他不需要。
他要的是敬他,而不仅仅是敬书院,他要的是畏他,而不仅仅是畏苏言!
“奈何桥上道奈何,”
拔剑,尽管黄泉剑并没有剑鞘,但黄泉剑出那剑光仿佛太阳爆射要弄瞎人的双眼。
“是非不渡忘川河。”
挥剑,这个动作的幅度很小,但这小小的动作却斩断了老人手中的马鞭。
“三生石前无对错,”
举剑,黄泉剑高举头顶,这一剑斩下的动作像是要将整个楠香国一剑斩断。
“望乡台边会孟婆!”
斩!
对于手中马鞭被斩断老人根本没有想到,没有想到这一点自然也就没有想到躲这一点,但他终究是高阶元婴,这一剑要躲很容易,只是要丢下马车以及脸面却不容易。
所以老人怒喝一声,这一声如惊雷炸世,整个城内都仿佛都要被这一吼给震碎。
“来吧!”
老人喊到,面对月贤这个晚辈的如此一击,他的眼神之中终于有了敬。
只可惜还不够,月贤要的不仅仅如此,他此次来楠香国的目的很清楚,那就只有一个,他要让楠香国不敢与大唐对立。
逆者亡,他要让楠香国记住这个道理,哪怕是害怕的将此记下!
于是黑火如夜,虽然没有笼罩楠香国的天空,但却笼罩了老人的头顶,血潮如海将其淹没,一朵金色的彼岸花在悄然盛开,然后在老人的眼底绽放。
月贤的眉心一道金光闪烁,随着月贤这一剑落下,随着老人眼底的花朵泯灭,然后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