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篱是他们至此遇到过最难对付的元婴，或许连孟士英都不如此人。

孟士英目空一切，高傲的头颅不会为了一群远不如自己的人低下，这很狂妄，也很自负，所以也更容易出错。

而车篱不会，他虽比孟士英年迈，但他的神经犹如弓弦牢牢紧绷，即便是面对月贤也没有一丝大意，所以当庞融蒋肃清等人出现时，车篱才会那么精准的一击便将他们统统击飞。

“我的天···骨头都快散架了。”

乔海盛从地上艰难的爬起身，而庞融等人也一一站起，当乔海盛一把将王文也拉起之后眼神才注意到一个人伫立在前。

这个人比他们所有人都先起身，甚至还在在实力最强的庞融蒋肃清之前，又或者他根本没有倒下？

月贤的黄泉剑还在手中，苏言教导他剑既是命，他没有忘，所以他还能紧紧的将剑握着，而他身前胸口处大片衣衫破损的不成样子，有些狼狈，有些难堪。

但他气色不错，似乎看不出才受了伤。

他离的很近，而且庞融等人是从他身后出现，尽管他们的速度比月少旭快，但仍旧是在他身后。

车篱看着月贤，他很清楚那一击月贤并没有躲过，所以他为何没有与其他人一样躺在地上？

他对此有些疑惑，而下一刻月贤终于动了，咔擦骨头的响声犹如炒豆般响个不停，然后月贤脚下一个踉跄，眼看就要跪下去。

嚓，黄泉入地，月贤整个身体依靠在剑上才没让自己倒下。

“元婴巅峰，果真了得。”

···

这一句似乎是在赞叹，但从月贤那溢出鲜血的嘴中说出来更显得咬牙切齿。

心有不甘？

当真算不上，心有不甘是因为自己的努力白费，而努力的白费说明曾幻想过努力能得到应当的回应。

只是他从没想过自己能奈何车篱，这是实话他不需要逞强，所以他才会说出这句话。

“这是认输吗？”

不，这当然不是认输，更不是认命，他是主动来的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认输，更别谈他挂着鲜血的嘴角也同时挂着笑意。

“谁说我输了。”

车篱没有出手，只是默默看着月贤直起身子，按理来说他的骨头应该全碎才对，乔海盛等初期元婴都只是勉强接下自己那一招，而月贤这名在场的唯一金丹又是凭借的什么呢？

“还不承认？”

车篱看着月贤小腿隐隐打着颤，额头的皱痕显得更深，他有些不解，

“是为了年轻人的自尊还是为了替书院争一口气？”

车篱的疑问换来的只是月贤略显嘲弄的眼神。

“你莫非以为就这样完了？”

“不然呢？”

车篱活的够老，活的越久而剩下的时间也就越少，因此也就越怕死。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每一天活的都足够小心翼翼，并且谨慎，但再谨慎他的眼神在扫过乔海盛庞融等人时也只是在庞融以及蒋肃清两名中期元婴脸上多停留了几息。

几息，也只是几息，他那苍老甚至有些无神的双眼甚至都显得没有聚焦，或许在他眼中即便是庞融与乔海盛两名中期元婴以他再谨慎的性子也没必要多看几眼吧。

“那你的自信源自何处？是依仗着什么让你有如此大的胆子明目张胆的走在大街上，走到这里来？”

月贤当然没有明目张胆的走在大街上，他还是略微调整了自己的仪容，没有显得太引人注目。

只是没有隐匿自己的气息，没用法宝彻底断绝外力的探查，以车篱那恐怖的神识甚至可以说不用太仔细去搜索，月贤在其眼中便已是赤裸的存在。

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不止今日，其实这几天你们袭击几国使馆的一切我也同样了如指掌。”

“···”

月贤没有说话，而车篱接着开口，

“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在大唐如此微妙的存在下还能在楠香大举出手，没有其他书院先生的陪伴，仅仅仗着一群初期中期元婴，就连楠香都不放在眼里···”

“有时我都在想，都说我们‘释仙神域’的人狂妄自大，但与你书院相比我们之间又有何不同呢？”

月贤眼神有些异样，但很快掩藏，只是还是忍不住问一句，

“你怎么知道我身边没有其他师兄师姐。”

“你可知现在盯着玄若山，盯着书院的有多少地方的眼睛吗？这其中甚至还有大半来自你们大唐你们大唐皇室。”

“···”

月贤不再开口，按理应该从他眼神之中看到泄馁，看到落寞，但车篱的视线看去却见月贤的双眼之中却只有自己的身影。

然后是一团冥冥黑火在徐徐燃烧，将自己焚在其中···

···

“既然···你知道我身旁没有其他书院先生，那为何你不向我出手？”

月贤说到此处，顿了顿然后又接着问到，

“为何不向大唐使馆出手？”

“你以为大唐使馆没有高手？”

“那个叫夜箐的女人很厉害？”

“···”

说到高手，月贤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夜箐，而车篱的犹豫却也是说明他也并非真正清楚对方实力，但有趣的是他并不反对夜箐是高手的这个说法。

“你也不清楚那女人的实力？”

月贤问道，从他的语气来看似乎二者的关系并不融洽，在车篱看来夜箐是大唐的人，而月贤本身也是大唐人，而在月贤来到此地之后，他也尽数奔波于与各个势力之间的明争暗斗，他能与此女相处的时间应该不多才对。

那他们关系是真得还只是故意做作？

车篱赖得多想，天青重新回到手中，车篱持剑上前。

“你既然知道大唐使馆有高手，怎么就断定我身边没有高手。”

月贤问到，而车篱竖起两指缓缓抚过天青剑身，苍老无神的双眼隐隐有了几分锋芒，

“现在我离你这么近，即便真有高手又如何？”

“···”

咕咚一声，不知是谁咽了一口唾沫，但仔细看去在场的元婴不知有多少人的心在此刻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因为此时车篱离月贤太近太近。

月贤看着自己脖子旁驾着的天青，以及几根因为剑锋而断落的发丝。

原来，就在他们说话的同时车篱已经离他这么近了是吗。

是聊得太投入而没注意，还是车篱的动作太快并不与他年老的身体相匹呢？

或者都有吧，所以此时月贤似乎没有选择了，因为真如车篱所说，如有高手天青离脖子不过一个拳头距离，即便赶到又能如何？

更何况，就算真有高手，那在车篱靠近的时候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很浅显的道理，只需稍微想象便会觉合理，就像接下来天青会轻而易举的斩下月贤的头颅一样。

“况且，你身边真的有高手吗？”

车篱这么问了，像是最后的审判，对于即将死在自己手中的这个天才少年，他给予了对方最后一息的残喘时间，而月贤点了点头，

“当然。”

月贤开口，只是无声，但车篱从其嘴型当中读出了这两个字，而下一刻风撵秋疾，一把剑从月贤的身后窜出，无声无息如同月贤那两个没有声音的字一般。

牧秋剑法——杀！

···

车篱活畜生在没有大战的年代直至今日，他这一生只注修行，一生曾无凶险无验死亡。

而这一刻，车篱认为自己是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也差点成为最后一次，因为那把剑来的突然以及太过无声无息，以至于当剑离他眉心不足一尺，剑芒甚至刺破了他元婴法力护体时他才反应过来。

他根本没有机会动用天青，即便能斩下月少旭脑袋但他也同样会毙命。

月贤将来的成就非同小可，但那也是将来，现在他只是金丹，杀他可以，哪怕是不顾一切，但这绝不包括他自己的命。

尽管月贤在二人之间，夹杂在二人的交手中，但车篱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月贤，哪怕是杀他。

因为这个出手的人实力很强，不是乔海盛等一众可以忽视或者轻视的存在，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同样是个用剑的高手。

不亚于他的高手。

“秋云机！你怎么会在这！”

秋云机没有回答，只是挥剑，牧秋剑法一次不够，那就第二次，第二次不够那便再施展第三次，秋云机的出招犹如亡命之徒，这是在逼着车篱与他以伤换伤。

秋云机没有二话，他的举止已经非常明显，他这是要与车篱拼个两败俱伤的下场，而自己身旁无人，到时候重伤的自己便不是庞融蒋肃清等人合力的对手！

“你不是离开此子去了宫中吗，怎么会又跑到此地，甚至躲在此子身后的！”

秋云机不答，出手凌厉且绝不间断，这样的出手让车篱只觉头疼不已，然而秋云机不说话只是不想暴露自己伤势未愈，但这样反而激怒了车篱。

他眼里的狮子终于醒了过来，神态不再老态，双眼不再浑浊无力，那眼内的森森凌人之意与他手中天青无二，刺人筋骨。

只是当他的天青与秋云机的剑相撞在一起的时候，他身后也有一把剑在悄悄靠近，这让他措手不及。

两名元婴巅峰之间的对决犹如洪荒巨兽的相撞，在场的其他人靠近只会如蝼蚁被他们的剑势撕碎，但偏偏这个人的靠近无声无息，亦如秋云机的出现那样。

秋云机的睫毛上血水如雨水落下，他眨了眨眼，眨眼需要的一息时间足以车篱给予他毙命的一击，只是血水出自车篱，所以他并不担心。

“怎么会···你什么时候学了‘音术’···”

车篱看了眼左肩从背后刺进身体的黄泉，用孱孱的声音问到。

“其实只是学了些皮毛，来楠香的路上向秋前辈讨教了一些。”

月贤的回答很平淡，好像几日时间内学会一大流派的绝学似乎并不难，哪怕只是其中一些招式。

但这已足够逆天改命，就如同现在，最后车篱竟还是栽在了月贤的手上，忽然车篱想起月贤走入大殿时的神情，再与此刻的相比较，他嘴角只剩苦涩。

“你不该小看我。”

月贤全身燃起金火，挡下了剑气的摧残，而车篱开口，

“其实···我从未小看过你。”

说完天青剑光闪烁，光芒逼射双眼让人难受，而车篱全身法力如火山一般，他竟是打算引爆自身，月贤抽剑从车篱的体内抽出黄泉，不料车篱一只手将黄泉剑抓的死死。

而秋云机立刻出剑，双手握剑剑身举过头顶，准备一剑将车篱斩断。

然而却在此时，突然一道不太和谐的声音传来，

“有意思，这么热闹。”

说完，紧接着又是一个声音，这一次针对的是秋云机，

“秋云机百年不见，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语毕，秋云机原本该落在车篱头顶的一剑却落在了另一柄剑上，而车篱也顺势松开了手，月贤拔出黄泉，身子在空中一翻落了下来。

而在原地，一个身着素衣，手捧书卷，气质显得有些懒散的书生犹如已经在此恭候多时的看着他。

而先前那一句正是出自他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