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洒然一笑,花白胡子与沧桑的面孔下藏着的是一颗已不年轻的心。
逍遥子抬手比了个请,老人脚尖离地开始漂浮起来。
十几年物是人非沧海桑田,所有的意气风发气壮山河都被时间消磨的所剩无几,但当他再次离开脚下的土地,身处这天地之间时,仍旧是能俯瞰世间的存在。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依旧可以做到。
逍遥子缓缓离地,在他身旁乖巧的像个孩子。
老人看着觉得好笑,这已不是第一次,只是平时只有他们二人他不介意那他也就不介意,但现在都要走出‘逍遥宗’了怎么还能这样。
他可是一宗之主。
他一招手,一朵云彩而来聚在脚下。
老人伸出手相邀,逍遥子明白了对方意思,也没有拒绝上了云彩。
二人就这样踏着云彩而去,掠过整个逍遥宗山脉。
云彩直上青天,超凡脱俗气荡回肠,老人没有要低调的意思,甚至有些刻意的张扬。
云彩在逍遥宗最高的地势处停留,而这里也有着最多的逍遥宗弟子。
他隐隐侧身,云彩将他的身影很好的遮住只留下逍遥子一人潇洒的身影。
一片哗然加上惊叹。
响起的不仅仅是那些弟子,连同很多在内的长老也是如此。
当代逍遥子不理世事,不问宗门上下大小事务,一心修道超脱红尘,这是整个逍遥宗对于这位宗主的印象,又或者说连印象都没有。
没有印象,也就没有影响。
没有威严,也没有威慑。
所有人更成型的见解便是这个当代逍遥子是个只知修炼的无情无欲之人。
众人也能理解,前代逍遥子的黯然逝世让逍遥宗的实力在‘一寺一宗一潭’之中大大减弱,而‘逍遥宗’也成为三个势力之中唯一一个掌门之人不是聚灵修为的。
人们多少能体会到当代逍遥宗身上的担子与压力。
只是没有经历便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议论与猜测终究只是人们的心甘情愿罢了。
但现在他们突然有了体会,那踏着云彩的男人终于突破了聚灵,他用不着再刻意低调或是掩饰自己,他已然站在了那个最高点上。
有弟子行跪拜礼,然后是更多的弟子,接着整个脚下的所有逍遥宗的人都纷纷跪拜。
云彩上的逍遥子身影雷打不动直视前方,那片隐约可见的黑色仿佛不入他的眼。
其实他并非再看前方,尽管他的身体正对前方但他实际眼神是瞟向老人的。
他知道对方是故意在此停留的。
他很无奈,但又不好说什么。
“你是宗主,终究是要造势的,不管你愿还是不愿。”
老人开口,而逍遥子自身也清楚,他不是不愿只是不喜。
“你说过我是逍遥子,我当逍遥。”
他反驳,老人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张了张嘴无声的笑了笑最后又面容渐渐严肃,
“汤玉成已破境成功,聚灵中期的修为加上这些年在宗内他自己造的势,若你再不行动怕是这逍遥子的位置都不保之。”
“给他便是,我本就从未想过要坐这宗主之位。”
“汤玉成有野望,只是他自身的能力难以支撑他的野心,在他手上‘逍遥宗’只会更快走上灭亡。”
“那在我手上就不会了吗?”
“或者老师何不再重新掌教宗门呢?”
接连两个问题,逍遥子这个问题看上去并不是突然才想起的,应该是积攒心中许久。
老人没有开口,他笔直站在原地身下还传来不少弟子的交谈声。
他俯视一看气势很足,所有人都闭上了嘴然后纷纷跪拜重新低下了头。
鸦雀无声,逍遥子很无奈,而老人突然开口,
“你是我选择的人,我相信你能超越我。”
这句话说的很淡,可能曾经某些时刻也说过,淡是因为这就是事实所以不需要多么慷慨激昂的语气,而事实便无可争论。
他能超自己,他从来都是坚信不疑。
逍遥子不清楚老人何来的这般坚定信念,伦天赋算,破入聚灵时的年龄他还比老人晚了八年时间。
算起来也就和汤玉成破入聚灵时相差不多,而这之后汤玉成可是耗尽了将近百年时间才在最近又踏入中期水准。
而他呢?
他不是一个愿意多想或是钻牛角尖的人,只是这话终究是出自老人的口中。
他闭上眼,暂时忘记眼前的所有,老人沧桑的脸和坚定不移的话,脚下俯首跪拜的长老弟子,以及远在一方凄冷幽凉的黑暗。
只是一息,不过眨眼,当他再次睁开时,他的道心再次稳如磐石。
而就在此刻,老人二话不说驾着云彩带着他远去。
···
···
黑夜之中,纯粹的黑不仅让人犹处深渊更让人感到窒息的压迫。
“有很多人赶来。”
有声音响起,在纯粹的黑暗当中仿佛石沉大海。
但又一个声音响起做出了回答,
“当年你与逍遥子的交手震惊世人只可惜少了观众,而我们这一战需要有人来见证···”
“见证一场伟大的落幕。”
至此之后是长久的沉默,二人没有再开口甚至也没有再出手。
林长仙说的对,这一战分生死,任何一方的死去都是这个皇朝一大巅峰的落寞。
当然也是另一个巅峰的再崛起。
林长仙身上有股仙气,当然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仙人。
这是是仙人馈赠的一丝仙气,他收为己用而且意外的用的很好。
尤其在这黑暗之中就像是夏夜后的萤火,星星点点却能照亮整个夜晚。
姬思邪能隐约看到仙气在林长仙的手中跳动,像是个精灵,欢脱、活泼,给人带来的感觉就像是阳光。
但对他来说却是直面阳光,正眼去看太阳那样,那丝仙气足以将他烧死。
他微微抬手,黑暗压了下来连带着就像是天垮了一样,林长仙感到身体很沉重重到脊椎弯曲近乎断裂。
他也抬手,头顶浮现一座巨大的图腾,图腾生出神圣的光辉,光辉在黑暗中发出炽烈的金色火焰就像是在将黑暗燃烧。
姬思邪突然感到胸腔震痛,他退后数步,然后再招手黑夜中凶兽獠牙一个个朝着林长仙而去。
林长仙升空来到与黑暗压下的地方那丝仙气来到眉心,他识海一开然后一面镜子飞出射出一缕光,而那缕光透过仙气照下整个黑夜顿时被点亮。
姬思邪的身影被照射出,就像火光下地窖暗无天日内四窜的老鼠。
林长仙眼神一定,姬思邪身形便被困住,那面仙气透过镜子照射出的光线将他吃的死死。
挥手一斩,姬思邪人头从颈上滚落。
如此简单不留痕迹,谁一看都便知是假。
但偏偏鲜血长流人头滚动,黑暗也因此而变弱阳光与白昼更加清晰的显现出来。
林长仙能感到脸颊上那层仿佛触手可及的阳光温度,尽管冬天的太阳并不算暖,但任谁忍受过黑暗的万般侵蚀下都会为一丝亮光而感到庆幸。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毛孔顿开仿佛能将阳光一起吸入体内。
再次睁眼,这一次仙气不再是从镜子里面照射出,而是从他的双眼。
这一次他看的清楚,所谓断落的人头以及倒下的身体都是假的,白昼也是假的,就连触感真实的阳光也是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是对方希望自己看到的,世间仍旧被黑暗笼罩,血水般粘稠的空气此时更显得窒息,他刚刚奋力一吸吸入体内的腥气几乎堵塞住了他体内的血管。
他突然掐住自己的脖子,脖颈上凸显出的青筋看上去惊心动魄。
林长仙面目狰狞,血水顺着嘴角鼻孔还有耳朵流了出来,血水呈现黑色看上去像是中了毒。
当所有虚假的景色消失,林长仙重新受困于黑暗中,他节节退后而姬思邪的身影重新来到他身前。
仙气还在他眼中,但与姬思邪的对视他却丝毫没觉得自己占了上风。
林长仙一只手仍旧掐着脖子,似乎这样能抑制血液的流出。
另一只手掐诀,掀起从眼中流窜到指尖,然后随着他的施法仙气伴随法术一同攻杀出去。
大风卷残云,袭来的法术不是不简单便可形容的,那可是带着仙气。
这是林长仙第一次将仙气掷出,这是他的底线,若非必要他是不会这么做的。
面对如此一击,姬思邪的回应很简单,那就是不躲不闪。
林长仙见此眉头微皱,眼神之中却坚信不疑若姬思邪硬撼此招后果必然万劫不复。
那可是仙气,仙人气息,其是凡人能够忤逆?
但殊不知,姬思邪已经忤逆过一次,而且冒犯的不轻。
姬思邪的眼神突然一变,变得林长仙有些不识也不适,他变得凶悍这与对方那个书院大师兄的身份有些不符,那种凶悍像是困兽下的孤注一掷。
他的眼神之中有野兽,而那野兽毫无疑问受过伤。
伤痕入骨,难以忘怀。
一根线从双眉之间以眉心为中将左右身躯一分为二,一边的脸开始狰狞流露出邪魔般作祟的脸,头上甚至有着犄角,而另一边则是佛光普照圣洁不容侵犯。
姬思邪身躯站的笔直甚至可以说是僵硬,他用身躯为剑,力斩这一骑绝尘。
法术穿过身躯没有想象中的支离破碎,甚至没能掀起一丝灰尘。
姬思邪身躯依旧挺立,站在那里恍若隔世。
震惊的又何止林长仙,姬思邪有些呆滞的举起双手看着双臂有些发神。
时隔数十载,风采不依旧。
抬头看青天,更上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