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左丘庭的气息要比那老妪更有震慑力。

因为他还很年轻，而不是对方那种身心都已入了半截土的老人。

“这不可能！”

筱震阳在奋力的咆哮，那种心有不甘对于他这样的聪明人来讲实在显得难堪。

左丘庭比他小，却比他早入聚灵，而现在不过又是十年多的时间他却又进阶了聚灵中期。

而不久前在‘玄若山’前他都还是聚灵，这又过去才多久，这么怎能容忍。

“慧智重伤了你！你的伤都还没好完怎么可能又进阶到聚灵中期！”

筱震阳如同失了智，能让他如此的事很少，偏偏书院就占了大半。

“借慧智的出手，感悟了生死，然后就进阶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左丘庭愈发平淡，筱震阳就愈发狂躁。

二人鲜明的对比宛如分割线下的天地各半，也亦如这边死一样的沉寂和另一边破天响地的缠斗。

“让我来吧。”

老妪这时开了口，那声音仿若同样是从坟里带出来的。

她太老了，又或许在左丘庭展现出的境界以及年龄面前更显沉寂。

“老祖啊，您是我筱家唯一的老祖啊···”

筱震阳仰天苦涩说道，三个人的距离很近，随时都可以爆发出不逊色与另一边的战斗，但他们就这样站在，离着很近却实际已经很远的距离。

“所以，就请你为了我筱家慷慨赴死吧。”

近乎咬碎牙龈般的说出这句话，筱震阳转身离去，看上去异常洒脱。

于是崖边只留下二人，左丘庭没动，因为老妪没动。

筱震阳离去的方向‘神煌钟’赶来，他不是要在走前拼尽一身法力也要给左丘庭一击重创，因为他清楚他做不到，不仅做不到还会白白浪费一身法力，使其破境更加困难。

神煌钟是落到了老妪的手上，她将燃烧性命做为赌注，死亡在这一刻对她而言已不再重要。

将死之人，何须怕死。

···

···

筱震阳回不到南洪郡或者是云露城。

如今最重要的是破境，既然左丘庭能来，那就保不准那两座城的方向没有其他修士埋伏着等他。

等他破境，只要他入了聚灵一切都有转机。

不论是两座城池，还是另外两个人。

当然前提是他们都还在的话。

孔惊云赶了出来，他得找到筱震阳，他只是修士带兵打仗他可不擅长。

他就一个人，对于如今大唐或许有些危机四伏，但他还是有着不敌也可全身而退的信心。

神识带回的消息让他有些生寒，聚灵交手所发出的响动以及余波是可怖的，他不敢擅自靠近只怕引来灭顶之灾。

“筱震阳应该还没破境才是，不会在这不会在这。”

于是打着这个想法孔惊云转了个方向，但若筱震阳真的破境了，他再来也什么都做不了。

他是这么想的，所以来的干脆，走的纯粹。

···

···

后来的结果是筱震阳的这颗项上人头依旧立的好好。

不仅如此，他还成功破入聚灵，以绝佳的风采与姿态高傲的落到了云露城的城头。

那一时的风光今生仅有，他的气焰带动了整个云露城的人马与修士，士气一时无二在一阵激烈的交手过后大唐只能无奈选择退兵。

这算不上一场大胜，但至少给了那些士兵干旱的内心深处一滴久违的甘露。

筱震阳站在墙头上，尽享众人的欢呼与爱戴。

实则他根本无暇所思，他只是在借这满城欢呼来平息心中的伤。

神煌钟回来了，筱家老祖却走了。

他仿佛还能看到老妪站在左丘庭身前的背影，僵硬的像一棵枯木，她那时还活着却背对着他死去。

他什么也做不到，到他破境成功彻底踏入聚灵之后战事已经结束。

林慕心躲去养伤了，他和李彦甫交手上万招的结果竟是平分秋色不分伯仲，这对他来说实乃有些丢人，所以他没有见上筱震阳一面便离开。

那时的他来不及悲痛，只能化之为动力急速赶往云露城。

他至少不能让老祖的死毫无价值。

欢呼声逐渐削弱，他睁开了眼眼里的落寞与悲凉被他丢失的干干净净。

他要重振起鼓，趁着士气高涨之时，趁着左丘庭伤退不在之际，他坚信老祖不惜陨落加上神煌钟的威力也必然会给左丘庭带来一身重创。

他要借此机会彻底将大唐的大军打压下去，重新将联军变成一只虎狼之师。

“传我命令，出兵追击！”

···

···

楠香方面，久违的一个好消息让筱震阳短暂的沉痛彻底烟消云散。

楠香的边关终于破了，赵国在‘素雷堂’的牵引下再加兵三万，加上另一边的巫族终于行动，楠香的边关彻底沦陷。

赵吴将近三十万的人马长驱直入，只要再拿下几座城池，他们就不仅打开了楠香的门户也打开了大唐的侧翼。

楠香方面败的惨烈，人马剩之不到一半，而修士方面‘腥龙潭’好不到哪去，后来的‘逍遥宗’不仅加派了人手，汤玉成甚至还主动出击过。

聚灵的交手都有过数次，极为惊心动魄。

楠香终于支撑不住，派了人马来大唐求援，然而如今大唐朝中最有能力以及办法的两个人左丘庭与李彦甫都不在宫中，李舒云与李佑勋虽名义上是皇子，但他们对此却也无能为力。

大唐的大军中没了左丘庭还好，毕竟骁勇善战的将士很多，像林常武甘章等人在左丘庭不在之后接管了剩余的军队，他们不但打的游刃有余还能和筱震阳正面干上。

而李舒云为了保证前线的战事在没了左丘庭之后依旧顺利，他让已经多年不曾出军的完颜敬披甲上阵。

对方出兵前，他甚至在亲自为其牵马至出天阳城外。

五大上将如今三人已出马，三人合力即便是筱震阳又能如何。

卫宗玄站在李舒云身后，他年龄却是太大了，同为三朝元老他没有李彦甫身为修士硬朗的身体，况且做为镇国大将军，若连他都不得不亲自出征那证明大唐也是命不久矣。

五之去四，还剩一。

“陈将军那里可还坚持的住？”

李舒云问向卫宗玄，他口中的陈将军便是五大上将中的最后一位——陈智平。

那是个连他都没有什么印象的顽固家伙，守着一座城便是终生，就连父皇召见都召不来他。

尽管如此但父皇却从未动怒，因为那真的是个很会守城的家伙。

父皇曾调笑说到，若他喜欢那就让他守一辈子吧。

然而这句话却应了验般直到现在。

陈智平没有什么广传于世的佳绩战果，他相比另外四人实在显得逊色不少，然而他能做到的却是另外四人都言之不及的。

他最好的本事就是守城，哪怕是没有战事的时候他也哪都不去，就守着那座与其他城池相比略显清贫的大凉城。

卫宗玄用着连说前线时都没有的坚定语气回答到，

“九万人马，我相信老陈。”

···

···

大凉城。

坐于大唐与楠香的交接处的方向，这是大唐境内为数不多的大城，却难得的一直清贫。

这里的地势不太好，不论是放牧还是种植收成都不大，而且大凉城的住民早年都是些逃荒落难而聚在此地的。

所以这里人口复杂，他们之中还有些甚至至今肯自称为大唐人，因为他们属于孤傲的大凉人。

陈智平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待得不想离开。

而他也是在这样一个地方战出了身份。

齐国为首，赵吴不多的兵马相加还是有二十多万，然而这些兵马却一直未能攻破整个大凉。

而大凉内的大唐兵马没有卫宗玄说的九万，即使不久前加增派了三万人马，但实际整个大凉内也不过是八万七千七百二十四个人。

他脑子不好，记不完每个人的名字但却能记住有多少人。

他每次都能记住，尤其是在死了人之后。

陈智平做为五大上将之一，不仅没有健硕的身子竟然还有着一张极为突出的肚子。

配上圆润的脸以及一双大耳，不穿甲胄时远看就像个土财主似的。

但近看就不会了，因为做为大凉一带的绝对霸主，陈智平不打仗时只会穿的跟个平常百姓一样，不认识的话还真看不出这就是那个凭着几万人马便将联军二十几万人拦在城外数月之久的家伙。

今天没仗打，筱震阳返回云露城与南洪郡了，这边没了头目联军几十万像是废了一样再不敢随意出击。

陈智平的打仗方式是绝不出击的，只坚守城池纯防御消耗对方，所以这段时日反而给了大凉一段安逸休息的好日子。

今日陈智平一改往日，穿的是难得的好衣服。

一路上大凉百姓见状都纷纷夸赞，更有人半开玩笑陈大将军这是要去哪家姑娘家提亲。

陈智平含笑回答，毫无架子的回应着每个开口跟他讲话的人。

他当然不是去提亲，今日难得隆重是因为他要去请一个人。

大军不敢动，但联盟还有那么多修士这几日可是手痒难耐的很，他大凉啥都缺高阶修士更是视若珍宝，所以为了谨慎起见他今天还真得去将那位高人给请出来。

那是位持剑的年轻人，说是要闭关而这个地方清静所以便选择了这。

年轻人性子冷淡，只是看着他并没有什么反应。

倒是陈智平乐呵呵的讲着一大堆话，最后他突然说道，

“你可知我并非大唐人而是楠香人。”

对方明显一愣，陈智平笑呵呵的接着说道，

“当年姚氏落寞萧氏篡位，我从楠香平谷镇一路逃荒逃到了大凉，那时我已饿了数日，早已是枯瘦如柴，哦对了那时候我还没这么胖。”

说完他还摇了摇沉甸甸的肚子看来颇为滑稽，但对方却是罕见的极为认真的看着他等着他讲后来事。

“当时在城里走着，那时逃难的太多，都吃不饱饭，我在街上走着心里就想：谁这时候能给我碗肉汤喝，我给他干一辈子活都行。而走过两条街我都饿的快忍不住偷抢时，正好看到了城内守军在分肉汤分馒头，我一咬牙心想当守军那就当守军吧。”

“于是这一守啊，就是守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