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叶铿锵,步伐橐橐。
秦越立于危石上,目送大军开拨。
王彦超走了,曹彬走了,陈疤子、甲寅更是先一步出发,只有他留了下来。
此时的青泥岭已成为周军的后勤基地,大军可以在此歇一夜就出发,秦越却一时走不脱,他得负责防务调整,保障栈道安全,构建后勤体系。同时,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因着青泥岭的投诚,本来乐呵着准备看打仗好戏的砍柴都,还在懵圈之际就在唐东曹沐的向导下,被花枪领着两营人马包了饺子。
然而,顺利的战役却并没有收到丰厚的战果,都中供奉定真和尚、虞侯杭沛早在半个月前便以讨要更多饷银的理由下了山,说是去益州谈判去了,连同那位美艳的玉庭春也跟着一道走了。
这让本想看看那位叫寄奴长啥样的甲寅挺遗憾。
而秦越则遗憾关键人物漏了网,那位名叫涂成堂的首领,虽然他人长的十分有排面,一副胸怀四海义气当头的样子,可略略一审,便知是个推到前台当幌子的糊涂蛮撞人。
好在,审讯还是有用的。
最重要的消息是半年来最少有百名精通武技的技击高手已经潜入周境。
除此外,一位绰号“山鸡”的色胚猥琐男提供的消息也引起了秦越的高度重视定真常吹嘘自己本事有多猛,曾于酒后吹牛说其有一师兄,练功走火,坏了命根,一气之下入宫当了太监。
“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师兄叫什么名字?”
这是非常重要的信息,看完卷宗的秦越亲自重审。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不过那定真和尚少说也有五十多岁了,他的师兄,总不会比他年轻,至于叫什么名字上官,某只是个小小的小虾啰,那个会跟某讲的嘛。”
五六十岁?那便不可能是近年来的事情,估计得往上推好几朝了。
审不出结果的秦越只好挥挥手让其退下,一面安排人飞骑先行报讯,一面安排刘强带一队人马押着二十几个相对重要的俘虏进京,希望对王朴有用。
大军前行,从来都是缓慢如龟速。
除各色战兵、役夫外,还有军中文书、识字、伙夫,扛着军械,推着粮草、以及锅灶与柴禾。
确认没错,柴禾也是重要的辎重之一,行军造饭时,不可能临时去捡树枝,而临时捡砍来的柴禾也未必能立时就能点燃,所以军柴都用最易着火的带松明的松木,锯成尺半长,剖成一握粗细,晒干了,整整齐齐的码成一捆捆,由役夫挑着。
甲寅行伍这么多年,从来最是讨厌夹在大军中行军,所以带着三分蛮横劲硬是问王彦超讨来前军先行,饶是如此,队伍走的也不快。
一切以那杆肩舆的速度为准。
木云舒服的躺在肩舆上,享受着那一颤一颤极富韵率的悠然,折扇轻摇,云淡风清。
他参加了庆功宴,却没有再参加大帐军议,攻占青泥岭后,他便第一时间交出了指挥权,从容身退,就连虎牙军的指挥令旗也转到了陈疤子的手中,王彦超劝不住,陈疤子拒不了,只好由着他。
他有他的自觉,还有骄傲。
比他还傲骄的是安国言,甩甩袖子,不带一片云彩,只带着阿果几个长随伴当,回两当继续当他的银矿监正去了。
用他的话说,某来是为朋友道义,只为救兄弟于水火,把薛俨与方正德感动的执手相握,良久无言。
不过这样的话,甲寅都不信,史成更不信,所以当赵山豹嘻嘻哈哈的走一路傻乐一路时,史成忍不住凑过去问:“你捡到宝了,临行前安文龙许了你什么好处?”
“保密。”
“切,再敢装逼小心某祭起军纪大律。”
赵山豹这才悄声凑到其耳边道:“安文龙说要把他寨子里最水灵的娘子介绍给某”见史成一脸鄙夷,忙又补充道:“他拍胸脯保证的,说唱歌比百灵还好听。”
史成黯然无言,一甩枪花,横挡于肩,似只大马猴般的歪搭着双臂,却是开始郁抑了。
倒是憋了一肚子邪火的石鹤云开始两眼放光,搂着赵山豹的肩开始边走边说,时不时有猥琐的轻笑响起。
上梁不正下梁歪。
有了甲寅这吊儿郎当的家伙以身作则,凡琐碎之事皆丢给花枪李行料理,石鹤云赵山豹几个有样学样,皆是副手管事,如这行军路上,他们几个有说有笑的,李行、宋群几位便只能严肃的率着队伍,控着队形,认真的履行领导职责。
与衙内亲兵营这几个不成器的人相比,陈疤子便是三军楷模,处处以身作则与士卒同甘共苦,事事体现老黄牛精神悄然无声的做着贡献,全军上下,对其又敬又畏。
虎牙军三驾马车。
领头马秦越是亲切的公子哥,就连才入伍三个月的新兵蛋子在说起他时也喜欢呢称一声九郎,而老兵就更不用说了,至今还有不少人改不了口,见面就是一声虞侯。
虎子是邻家小弟,是摘一把桑椹也会从你手里抠去一半的皮厚家伙,虽然他武技高超,战功赫赫,又被秦越包装成军中明星,但该打趣胡闹还是可以随着性子来,嘿哈一声远远的摆开架势,嘻哈一声互撞一下肩膀,一个夸张的抱着手臂,一个装作诧异莫明,情谊都在不言中。
只有陈疤子是真领导。
虽然他并无领导架子,平时可以席地而坐与大头兵们啃吃的欢畅,负重拉练遇上体力不济的能相搀而行,甚至可以比女人还心细的为新兵泡脚挑血泡
但这些,只能赢来全军对其的敬重却收获不了亲切。
而他的严肃,又让将士们对其发自内心的畏惧,哪怕如王山等子弟兵,如今基本都是指挥使、虞侯等中层领导了,在其面前也是连屁也不敢放一个。
以至于秦越常感叹,你不该姓陈的。
而他的搭挡顾北雄与其是真正脾性相投,黄金搭档,也是个任劳任怨毫不争功的家伙,只是苦了编制尚在大营的铁战,在两位沉默寡言的老大哥影响下,越发的孤寂了。
凤州道上,周军在沉默前行。
归州道上,一场浮桥争夺战正激烈的开展着,砍杀声,兵刃相击声,惨叫声,声震云霄。
南路行营先锋使王审琦率部登陆第一战便是硬碰硬的恶战。
夔州东南三十里,铁索横江,上铺桥板,左中右各立三个栅寨,皆有精兵强弩拒守,除此外,数千支巨大的椎枪犬牙交错,于江面上耀着寒芒,狰狞可怖。
要想过此路,留下狗命先。
王审琦面对如此险恶的防御工事,只好率师折返,于下游三十里处寻到稍微宽阔地,弃舰登岸,沿江畔行军,然而蜀军早有防备,山谷两寨大军以逸待劳,汹涌而下,王审琦所部一口浊气尚未喘均便一头扑入恶战中。
既已弃舟登岸,便再无回头的道理。
“杀!”
王审琦拨刀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