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就像是一头年迈的老水牛似的,背着沉重的铁枷,在冰凉的铁轨上,吃力的往前行驶着。
行驶了大约十分钟后,杨粮明的耳畔忽然传来一阵‘铛铛铛’的金属敲打声音。
紧接着,一个身穿白色厨师衣、头戴着白色厨师帽的中年男子,推着一辆小货架车出现在这节车厢里面。
“瓜子啰、花生啰、香烟啰、啤酒啰!~”
中年男子嘴里一边喊、一边用小铁棍敲打小货架车。
在他的敲打声中,拥挤不堪的走道上让出一条路来。
当然,不让开也不行,如果没有谁让开,这个厨师打扮的中年男子就会将敲打的声音加重,还会推着小货架车往前面顶,嘴里也会大声提醒;“麻烦大家让一让啰,麻烦大家让一让啰,香烟啰、瓜子啰、啤酒啰、桔子啰、铛铛铛,请大家让一让啰。”
总之,他手里推的小货架车就跟一辆小装甲车一样,无坚不摧,只要他拿着手里的小铁棍一敲一提醒,再将‘小装甲车’在前面强行顶一顶,哪怕前方再拥挤,再坎坷,他也不愁过不去。
杨粮明虽然是第一次坐火车,知道这是火车上卖东西的,因为,这种画面,他在电视里面见多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不过,杨粮明虽然知道这是火车上专卖东西的,可出于好奇,他还是禁不住多看了几眼。
“帅伢子,你要买么?”中年男子问杨粮明。
“这可乐多少钱一瓶?”杨粮明想买一瓶可乐。
“8块钱啰。”中年男子操着浓重的邵阳口音,然后,他礼貌的笑着,一边问,一边伸手去拿货架上的百事可乐;“帅伢子,你要买么?”
“不要不要。”杨粮明吓了一跳。
要知道,这种大瓶的百事可乐,在村里的商店买,才3块钱一瓶,而火车上却要8块钱一瓶,真是贵得离谱。
“呵呵,帅伢子,买一瓶吧!百事可乐,喝起来爽歪歪,,,再说,百事可乐,百万开奖,说不定你买了一瓶百事可乐,一下变成了百万富翁了……”中年男子笑呵呵的劝杨粮明买一瓶。
“谢谢,不要。”杨粮明拒绝。
“呵呵,不要也没关系。”中年男子一点也不生气。
然后,他推着小货架车,又是一边用小铁棍‘铛铛铛’的敲打,嘴里一边喊;“香烟啰,瓜子啰,花生啰,啤酒啰!~”
看着中年男子渐行渐远的背影,杨粮明心里暗忖;这火车上的百事可乐,怎么这么贵?竟然要8块钱一瓶。
就在这时,杨粮明的舅舅看着他,笑道;“粮伢子,你想喝可乐?”
“不是很想。”
“我还以为你很想喝可乐呢。”
然后,舅舅提醒他;“粮伢子,火车上的东西少买,贵得要死,你要很想喝的话,我这里有雪碧。”
“不要。”杨粮明拒绝;“舅舅,我现在还不渴,而且,我也带了一大瓶茶。”
“是你妈给你倒的吧?”
“是的。”
“呵呵,粮伢子,在火车上要尽量少喝水,要不上厕所都没地方上。”
“好。”
……
火车轰隆隆的在往前行驶着。
由于气温太低,车窗玻璃仿佛被一层薄薄的雾水笼罩了似的。
车厢里面的异味越来越大。
这种异味很难闻,酸酸的,臭臭的。
为了少闻几口,杨粮明尽量少呼吸几下。
实在忍不住了,就将内衣捂在嘴上,然后,猛吸几口气。
二十分钟后,火车缓缓驶进了出发之后的第一个站点‘邵东火车站’。
在阴沉沉的天色中,邵东火车站的月台上聚满了人,他/她们都提着(或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袋,这些人都很年轻,在寒冷的空气中,神色都是那么的凝重,火车还没有停稳的时候,他/她们便赶紧提着(或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袋,追着火车一边叫喊、一边奔跑。
毋宁质疑,这黑压压一大片的年轻男女,都是南下珠三角地区的打工者,跟千千万万在珠三角地区各个工厂打工的打工者一样,他/她们都是回来过春节的,为了在华夏民族这个最隆重的节日里跟亲人们团聚,他/她们不惜千里迢迢从珠三角地区赶回来,然后,在家里呆几天后,又急急忙忙的赶上去。
可就这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他/她们要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奔波之苦。
怎么说呢?华夏的春节在全世界也令人瞩目。
许多国家的人都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世俗的节日、能够给一个巨大的国家造成如此空前的巨大的而又持久的影响?
西方也有圣诞节,南美也有狂欢节,阿拉伯国家也有xx节。
可他们的节日,远远无法和华夏的春节的规模相媲美。
所以,许多国家的人无法理解。
但作为华夏人,却非常理解这个节日对于这个国家以及这个国家的每一个人的重要意义。
因为,这不仅仅是一个节日,也是一个能够与亲人团聚欢畅的日子。
但对于千千万万远走他乡在工厂里面打工的打工族来说,这不仅仅是一个能够与亲人团聚欢畅的日子,也是一年劳累下来的馈赠。
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大家可以尽情的吃,尽情的喝,尽情的玩,尽情的走亲访友,尽情的打牌打麻将,尽情的相亲,尽情的洗去过去一年在工厂生产线上所受的苦和累,尽情的忘记过去一年在工厂生产线上所承受的一切烦劳和痛苦。
火车缓缓停了下来,整装待发的乘务员开始开门检票了。
不过,火车还没有完全停下来的时候,急不可耐的南下打工者们、便用手拍打着车厢,嘴里发出大声的喊叫声,那焦急的以及惊恐的眼神,仿佛生怕自己上不了车似的。
而当乘务员把门打开之后,他/她们立马像潮水般的涌上火车。
然后,争先恐后往车厢里面挤。
在这种情况下,刚刚安静了一阵子的车厢内,顿时又变得异常噪杂起来。
狭小的车厢里面乱得像一锅粥。
喊声、叫声,小孩的哭声、以及骂娘的声音、不绝于耳。
由于车厢里面又多塞进了大量乘客,杨粮明和舅舅他们,不得不再往里面挪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