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粮明是被闹钟闹醒来的。
要是没有被闹钟闹,估计他这一觉得睡到太阳晒屁股才会醒来。
醒来后,杨粮明赶紧去厕所。
然后,赶紧进行洗漱。
洗漱完毕后,杨粮明赶紧穿好衣服,再赶紧出门。
接着,他赶紧吃了早餐,然后赶紧去集装箱厂。
……
大澳箱厂有好几个单车棚。
每一个单车棚都很大,里面能摆放很多辆单车。
杨粮明将单车摆放好,然后,大步流星的朝厂区里面走去。
到冲压车间时,冲压车间的大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都是冲压车间的员工,穿着统一的蓝色长袖厂服,脚上是黑色的劳保鞋,手里拿着黄色的安全帽。
他们都在等开会。
在大澳箱厂,每天上班之前,也必须要开会,在会议上,班长或者工段长会说‘产量’和‘质量’的问题,再一个就是‘安全’问题。
有意思的是,‘产量’和‘安全’,就像是一对水火不相容的孪生兄弟。
因为,抓了‘产量’,‘安全’肯定没法保证,但抓了‘安全’,‘产量’肯定又没法保证。
问题是,厂方经常会大言不惭的既抓‘产量’,又抓‘安全’。
这个冲压车间也是一样,在开会的时候,班长反复提‘产量’,又反复提‘安全’。
晨会时间很短,往往十分钟搞定。
开完晨会之后,工人们陆续进入车间,那些上夜班的工人们,则三五成群的从车间里面出来。
杨粮明站在门口等,不一会儿,班长来了。
班长姓吴,湖南长沙人,三十多岁。
他冷冷朝杨粮明看一眼,然后招手,要杨粮明跟他进去。
很快,班长把杨粮明带到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面前,让他给杨粮明安排岗位。
这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显得比较和气,他对杨粮明笑了笑,然后,给杨粮明安排岗位。
在冲压车间,一共有三个组,分别是冲床组,压床组,剪床组。
这三个组都没有设‘组长’,但各设一名‘机动’。
‘机动’的工作跟‘组长’一样,但他们没有调工资的权利。
这对于他们来说,等于在工人们面前基本上没有一点威信。
在工厂里面打工,对于员工们来说,有两种权利,ta们颇为忌惮。
一种是人事权,还有一种是财政权。
人事权则意味着随时可以炒你鱿鱼,而财证权这意味着随时可以少你工资。
对于来自五湖四海的打工族来说,这两样大权,犹如两把达摩克里斯之剑,杀伤力非常大。
在这个冲压车间,工人们最怕的是两个人,一个是班长,另外一个是工段长。
工段长既有人事权,也有财政权。
班长虽然没有人事权,但有财政权,他如果看你不顺眼,在调配每个月的工资时,可以随随便便少你几百块。
因此,冲压车间里面的工人们,最忌惮这两个干部。
至于其他的小干部,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杨粮明被分配在冲床组,刚才安排他岗位的尖嘴猴腮男子,是冲床组的‘机动’,他将杨粮明安排在一台五百吨马力的冲床面前,然后,给这台冲床的机长当助手。(在冲压车间,每一台机器都会有一个机长)
这个机长长得偏胖,他手里拿着扳手,正在调模具上面的定位。(机长的最基本要求是;会看图纸,会调定位,会装模具)
“这个新来的,交给你了。”机动对机长说。
机长冷冷朝杨粮明看了一眼,然后对机动点头;“行。”
接着,他用扳手用力扭模具上面的螺丝。
等机长把模具上面的定位调好了之后,他将扳手放进工具盒里面,然后擦了擦额头上面的汗水,再拿起一瓶水,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
喝了几大口水之后,他让一个‘开天车’的工人将一叠半成品材料吊过来,吊到冲床旁边的升降台上面,然后,开始准备作业。
这个冲压车间里面有几十台冲床、压床、剪床。
每一台机器都有一个机长和助手。
机长的工作是‘喂料’,助手的工作是辅助机长,比如帮着扶材料、摆材料。
助手的工资往往比机长要少了好几百。
任何一个新工人,在刚进来的时候,都是助手。
等干了一段时间后,如果会认识图纸了,会根据图纸的工艺要求调模具上面的定位了,会装模了,等这些都会了之后,经过机动的提议,再经过班长和工段长的审核,然后,也可以成为机长。
开天车的工人在将材料吊到升降台上面的时候,机长从工具箱里面找了一个拉钩。
“这个给你。”机长将这个拉钩递给杨粮明。
然后,他对杨粮明说;“在这里上班,一定要注意两个字,安全,知道么,一定要注意安全。”
“知道。”
“知道就好,别到时候出事了,怪我没说。”
机长一边说,一边拿着升降台的开关,将升降台的高度,调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看着升降台上面的这一叠材料,杨粮明头皮有些发麻。
这些材料都是钢材,叫‘侧板’,每一块都有很大,看上去不轻。
见杨粮明有点害怕的样子,机长呵呵一笑。
他用拉钩顶了顶头上的安全帽,问杨粮明;“是不是害怕了?”
杨粮明忙道;“我不害怕。”
“呵呵,不要骗我。”机长玩味的笑着。
接着,他对杨粮明说;“男子汉大丈夫,一定要学会吃苦,因为,吃苦也是铁饭碗,你只要会吃苦,不管到了哪里,都能挣口饭吃。”
“……”杨粮明本来对这个机长没有什么好感。
可是,一听这个机长说的这席话,心里对这个机长的看法立马改变了。
是啊,男子汉大丈夫,一定要学会吃苦。
吃苦也是铁饭碗,只要学会了吃苦,到哪里都能挣口饭吃。
……
冲压车间里面的工作很苦,很累。
而且,危险指数很高。
稍不留神,手就报废了。
在‘轰轰’的冲床撞击声音中,看着坚硬的钢板一块又一块的被机器切得整整齐齐,杨粮明心里是七上八下。
他暗忖着,如果手不小心伸进去了,会是什么结果?
答案只有一个,肯定是被压得连骨渣都不会有。
要知道,连坚硬的钢板进去都一下被切断了,何况是血肉之躯呢。
杨粮明哪里知道,就在前天,冲床组发生了一起严重的工伤事故。
当时,一个机长在作业时,由于拼命的赶产量。
结果,这个机长的右手全部都被机器压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