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昏黄,惨淡气息笼罩洪荒上下。
“虽有位格,可号令众神。无事尚好,一片祥和,其乐融融,一旦有事,左支右绌,尴尬异常。况且,尚有诸多古神不服教化。”昊天手指滑过隐显裂纹的镜面,心中感叹异常。
烛九阴只是警告一击,看似浩大,却不伤宝镜本源,但昊天这些时日忙碌的紧,也没空多做修理,接着他又看了一眼内里显化的法则投影,又叹:“可知而不可用。”
不过这时,他灵觉似有触动,大喜,接着却皱起眉头,暗道:“也罢,虽无忠心,却可得用。”
于是,昊天将宝镜收于袖中,急急遁出玉宫,迎面便见太真西王母匆匆而来,当先温声说道:“九光,天界有我,你自去即是!”
“陛下费心了。”西王母稽首一礼,说完不再客套,直接绕过玉宫,顿时落入洪荒地界昆仑上空,只一扫眼,她便见到塌落的元皇宫以及摩挲旗幡的元始道人。
“父尊。”她上前见礼,看了一眼元始手中混色旗幡,微皱眉头,似乎从那上面感受到一股熟悉气息。
元始恍然回神,淡漠语调说道:“你来啦。”
九光轻轻点头,语带哀意:“母亲她……道化了吗?”
一时,空气似乎都凝滞住了。
良久,元始道人将旗幡收入怀中,单手一招,便有一团九彩溢光的圆球从元皇宫废墟中升起,说道:“这本就是她为你们准备的,拿去吧,拿去吧。”
说着,身形已是消失不见。
祁山之中,顾泽仰躺地上,呼吸就像破裂风箱拉动一样暗哑难听,浑似风烛残年命将不久的垂暮老朽。
超凡特性尽去,即便玄冥所用手段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但乍然回归平凡,对身体和精神仍旧造成极重影响。单只一点,超感意识变回寻常,所带来的种种不适,就需要长时间调节才能重新适应现在状态,更遑论阴神体与真灵之间本就有着千丝百缕的复杂牵扯,如今化入冥龙之中,某种意义上,绝不亚于灵魂遭到割裂。
所以,目前他这种状态,正该少思少想多做休养,一切交由身体自有机能和魂魄性灵缓慢恢复。当然,若是底蕴耗光,再次回复正常之时,大约也就是他命途归西的一天了。
当然,底蕴耗光,也不是没得救。身体亏损,几种大药或是补充生命元气的天材地宝就行。但在性灵方面,却仅是少数几种至高之力才可以无损干涉。
不过,虽然顾泽诸事不理,但太阴冥龙盘旋上空,却给族人带来莫大安全感。如果不去看周围环境,一时间,这部落氛围竟也显出几许祥和之气。
然而,随着夜幕重至,一股不安气息从每个人的心底滋生,祥和不再,唯有压抑,而这时,心有牵挂的顾泽,睁开了双眼。
他迟钝的注视着天空,随着粗重呼吸声,太阴冥龙散发光芒照彻的景象似在摇晃。
稍一回神,他努力坐起,在族人的搀扶下站直,摆着双手拒绝他们的帮助,努力挺直脊背开始例行巡视。
“王。”族人们向他打着招呼。
顾泽点头回应,直到转完一圈,他尽量大声说道:“尔等不要怕死,看到这条龙了没有,就算你们死了,我也可以靠它把你们找回来。当然,能活谁不想活着,毕竟,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
没几句,他感觉有些中气不济,喘息了一下才道:“不过,也有可能我会走在你们前面,那就到了幽冥地府,我再来做你们的王好了。”
十三年的浸染影响,部落族人虽然依旧不善言辞,但感性心灵智慧方面的发育绝不会输给顾泽前世八九岁少年,只是因为没有受到系统正规的教育,所以智力方面有所欠缺,但领会顾泽话里的意思其实绰绰有余。
此刻,他们看着一向给予族人鼓舞和信心的王,竟也说出这样虽然也有一部分调笑意味,但总体饱含悲凉语气的话,内心既觉温暖,又感恻然。
“王。”近侧听清顾泽话语的族人呢喃出声,然后又变得坚定,“王、王、王!”
更多的人熟练的齐呼出声。
顾泽感受着这种氛围,闭了闭眼睛,竭力高呼道:“战!”
不过,预想中更加汹涌的孽怪袭击却没有如期而至。
随着夜幕渐深,在人们不可置信的注视中,夜幕从天穹四周一点一点的卷起,露出颗颗稍显黯淡但依旧放出光芒的星子。
人们睁大了眼睛,希望的光彩在他们眸子里,随着夜幕卷动星光挥洒而一点点绽放,情不自禁的,他们嘴角咧开,越长越大,笑靥如花。
但是,笑容很快定格。
一颗硕大无朋,牢牢占据天穹正中的黯黑大卵充斥每个人的眼眸。原来,那黯黑天幕并不是消褪,而是收束力量,整合为一!
“嘭!”
黯黑大卵犹如心脏跳动一样开始胀缩,每个人的耳中都被一种恶心烦腻的嘭声充斥。
“魔胎。”祁玉喃喃。
顾泽咬紧了牙关,铁青色的脸上满是绝望。他实在无法想象,若这魔胎中的东西化形而出,会给众生带来多么惨重的伤痛。
然而,不等这魔胎中孕育的事物出世,单是它一张一缩发出的律动声,就已经给众人带来极坏恶果。
在这规律性响起的嘭嘭声中,人们只觉浑身血液不受控制的肆意蹿流,又有极度阴寒的感觉从意识深处浮现,惊恐、害怕等等负面情绪滋生蔓延,他们捂着耳朵,想要把这声音隔绝在外,但这声音却像是直接响在心底,响在灵魂之中。
太阴冥龙发出高亢龙吟,但这长啸才起,顾泽就感觉深植冥龙核心处的自我灵性一阵动摇,似乎两者之间的关系受到无形干扰,太阴冥龙就要脱离控制,被转化为阴冥魔龙。
顾泽深感无力,他便有万种庇护族人的念头,也改变不了谁也救不了谁的局面。
便在此刻,一声淡然平静的声音响彻天地每个角落,只刹那就将魔胎律动声从人心之中全部赶出。
他说着:“噫吁,道矣。”
然后,这声音继续娓娓颂念:“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顾泽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现实虚幻,他心里疑惑想着:“《道德经》这么早就出来了?”
他并不知道,这声音看似具体,实际无形无状,只是一种意,引领每个有灵众生心中对修行对道的认知化为具体,名而形之,又做升华。所以这声音进到顾泽耳中,就化为一部道德经。而这,大约也是这声音所起作用的最高上限了吧。
渐渐地,在这声音的作用下,顾泽摒除杂念平静下来,也不知多久,他眼前出现出生至今所有的人生经历,而他则似乎旁人一样,评判着分析着,一时间,顾泽前所未有的清晰审视起自我。
“何以是我?是前世庸庸碌碌、偷得闲暇阅网文的小职员,还是穿越洪荒带领部族辛苦劳碌十几年,只为求发展的人王。
不,这些都是我,但也都不是我。真正的我,是因着前世阅读网文生出妄想,恰逢际遇来到洪荒,希冀建立人皇功业的我!
然而这种动因的根由在哪呢?
是根性认知中,评判所处制度,大项无错,但遍眼四周,尽是让自己羡慕的人生,所以认为制度没有惠及自己,所以想要借此时机成就人王,坐在那高位上,由自己制定制度,让人人如龙。
但细究之下,这本质却是把个人的不努力,人生际遇的波折,迁怒到大社会制度。却忘了,时代因生产力高低,有其必然局限,而个人际遇皆是因自己选择而来。
所以,那时初涉修行的自己,想要成为人皇,实际却无背负之心,只是想成就自我。所以,这野望看似光明,却无温度,本质自私,才会招引自己所认为的太阴之力!”
“现在呢?”顾泽内心自问,给出答案,他叹息,他感慨,“人皇啊,那仍旧是我的目标,也是我的未来,是必将成就那尊位且无可替代的我,也是真正的我!”
“而这一次发愿,既为自己,也为族人。”
倏忽,一点毫光绽放顾泽心神之中,透出体外,迎着初升大日,交相辉映。
意识缓缓回归,感受自身,再无虚弱之感,顾泽深深吸气,只觉焕然新生。
太阴冥龙舞动,缩小身形缠绕臂弯,顾泽轻轻摩挲,手感沁凉,不禁想起当时娲皇六问,暗道:“那时,娲皇六问,所持态度,应该是看待自家还没长大但以为长大的小孩子吧。”
接着,他就想到:“人子证明自己是否长成,第一步,就是以平等对话姿态试探长辈。”
然而,想到这里,不合时宜的感觉浮现,顾泽止住发散念头,抬眼四顾,族人皆为平静之态,而这时,灵觉触动,他抬起头来,顿时见到魔胎仍旧高悬空中。
但其东侧,却有一红袍道人单手支头,肘靠膝上,翘着二郎腿,当空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