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深沉,偶有被繁星惊醒的鸟儿胡乱鸣上两声。火堆已然将熄,焦黑的木条下落着灰白色的灰,东方已经隐隐泛起了鱼肚白,夜里的一轮明月渐渐淡去,只剩隐约的轮廓。
我坐在火堆边上假寐,虽然身体在休息,但是神识已蔓延在身边百米范围之内,细微的注视着周边的一草一木。空气中的气流缓慢梳过肌肤的那种轻微的流动都能清晰的感觉到,不远处的竹林里的竹叶子被风吹的翻转过来时,上面细细的纤维都尽收眼底。
自从特训开始,我就被慎用魔法传送阵带到了雷霆之森这个充满死亡陷阱与恐怖魔兽的亚热带雨林。
慎老师就是一直像影子一样站在拉莫斯背后的神秘军官,脸上永远是那副死气沉沉的表情。
他原来和瓦里是一个部队的战友,也是瓦里在战争学院里面唯一的朋友。我们经常看见慎拎着几瓶酒走进瓦里的宿舍,两个人一语不发的左一杯右一杯像是喝低度麦酒一般将烈酒消灭掉。慎走出来的时候瓦里总是毫无知觉的趴倒在桌上,我们一直都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总是以这样一言不发的方式喝着闷酒。
直到我们也走上了战场,一起经历了生死。
与蛮族的战争告一段落后,瓦里选择来到战争学院做教官,而慎则因为拉莫斯的人格魅力,放弃了晋升机会,来到拉莫斯身边做了他的副官。如果说瓦里的性格像是一团火焰,那么慎则是一潭死水,他的眼神看不到杀气,更看不到活气。
慎当初在战场上是一名刺客,专业负责敌情打探和暗杀任务,他总是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敌人后方,刺杀蛮族的高级将领和贵族。慎最辉煌的时刻是在一次蛮族总攻之前一个人冲进了蛮族的帅帐,斩杀蛮族军师。如果那天要不是泰达米尔凑巧不在,说不定早就结束了瓦罗兰与蛮族之间的拉锯战。他在那次行动中身受重伤,要不是当时瓦里拼死带了两个分队冲进敌营,慎现在早已经是一杯黄土,不知埋身何处。在那次行动中,他惨遭敌人割喉,虽然命保住了,可是声带永久破损,再也发不出正常人声音了。
“你想过你今后在战场上定位吗?”慎用锅铲刮黑板般的声音对我说道。
“职业?显然是战士啊,还用想吗?”我一直想成为瓦里那样手持巨剑,一往无前冲进敌阵的强力战士。
“可是你并没有像盖伦那样强壮的体格,作为一名战士,你的先天条件就差了一大截”
我一字一句仔细的分辨慎在说什么,这样嗓音的人交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作为一名法师,你就更不行了,像嘉文那样天生就能领悟元素力量的人本就是万中无一”慎继续打击我。
“那我不是一无是处?那我还特训个什么劲啊?”我的心跌入了万丈深渊。
“你当然不是一无是处,你有一种很特殊的天赋”慎的话让我看到一线曙光。
“瓦里委托我训练你,经过我仔细观察,你的灵敏狡黠完全符合成为一名刺客的条件,最重要的是,你天生有一种对杀气的敏感,你踏入雷霆之森的时候有没有一直感到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确实,从一开始就有一种仿佛身后无数双眼睛盯我后背麻酥酥的感觉,我一直以为是昨天偷盗仓库的时候嘉文那个小白痴失误导致我从2米高的墙上摔到地上的后遗症。
“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吗?”慎注视着我,没等我回答“那是因为森林力量无数魔兽正在盯着我们,随时找机会把我们作为早点吃掉”
我一身的鸡皮疙瘩,下意识的向慎身边靠了靠。“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特训?”
“特训已经开始了,你的任务就是——努力的活下去,一个人”慎的声音在远处飘荡着,我一眨眼的功夫慎已经消失不见。“别担心,当你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的时候大喊我的名字我就会出现,特别优待,三次机会”慎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一只被老鹰撵着跑的乌鸦。
“慎!慎!”
“我操你大爷!”我一腔的怒气无处发泄。
万籁俱静的森林里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心中升起无限恐惧,身后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吓的浑身汗毛倒数,这么快魔兽就出来了?
慎像鬼影一样的出现在我身后“刺客第一信条,永远掩藏自己的杀气,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敌人最不舒服的地方,给予致命一击!”
“忘记给你武器了,顺便说一下,一次了,三次机会全用掉就算你在魔兽口中呻吟我也不会出现。”地上丢下一个包袱和一把制式大剑,慎再次消失在森林中,声音远远飘来,像是一只正被拔毛的乌鸦。“你也不用太担心,目前你所处的位置只是雷霆之森的最边缘,不会有什么太厉害魔兽的~”
我的丛林之旅自此开始了。
脚走在堆积满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落叶上面软绵绵的没有声音,不时踩断枯树枝咔吧声不停刺激着我紧张的神经。阳光剑一样从茂密的枝叶间射进来,把我目光所及之处全部分割成不规则的方格。
每天最大的愿望只是能再见到明天的太阳,虽然在这么茂密的森林永远不见天日。无边无际的寂寞孤独,让我熟悉到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我一开始还会想盖伦与嘉文现在正在经历着怎样炼狱般的磨练,但是很快我就没时间惦记除生存之外的事情了。
每天猎食不同野兽的同时也在提防着被魔兽猎食,自从从树上掉下来摔个半死之后我就改变了在树丫上眯盹的习惯,每天天麻麻亮——野兽出没频率最低的时候,才会找棵大树升起一个火堆,雷霆之森的魔兽并没有普通野兽对火的天然恐惧。我在一次沉睡中遭受袭击的时候召唤了慎,在慎的指导下掌握了如何在睡眠中释放自己的神识观察四周的情况——这是在危险环境中生存最基本的方法。
最后一次召唤慎是离试炼结束一个月的时候,那个时侯我已经可以熟练的应付魔兽森林层出不穷的危险,就在我以为能够继续生存下去的时候我踩中了人工陷阱,倒吊在树上。
“我只是想告诉你,在刺客的生涯中并不只有大自然给你带来的危险,你最大的敌人依旧是人类,后面的道路你会遇到各种我设置的路障和陷阱,祝你好运!”慎远去的声音像是被老猫咬着屁股的乌鸦。“向南一直走,我会在试炼结束的时候出现在你面前的”
潮湿的味道在我的鼻子前面围绕。腐烂的枝叶和动物尸体粪便的味道,亚热带丛林谷底里面低气压的味道,雾气的味道,那种湿乎乎的动植物腐烂味道实在是不好受,开始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走得久了,好像整个肺里面都是这种味道——枝叶真的是实在太密集了,风只能在树林上面的部分流通,底下呢?我都怀疑几百年没有什么空气的流通了。
所以,每次我经过长满低矮灌木的林间小空地的时候都是赶紧停下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换换肺里的味道。然后再继续前进。
慎给我的长剑被我用作拐杖支撑着疲惫的身体。撑着拐杖的右手已经血肉模糊,那是刚刚与一只火焰灵狐搏斗的纪念,这个该死的地方总是有着层出不穷的惊喜,一个小小的狐狸爆发出的能量会让我拼尽全力应付,一朵娇艳无比的植物可能只是一个致命陷阱的诱饵。
最致命的并不是魔兽的攻击,慎只是把我带到了雷霆之森的边缘地带,这里出没的只是一些低级魔兽。每天折磨着我脆弱神经的是脱水。脱水非常严重,走不了多远就会是一身一身的汗。身体总是湿漉漉的,身体外面是潮湿的,不代表身体里面也是潮湿的。嘴唇总是干的要命,我不时的舔着自己的嘴唇,但是很快就觉得没有什么用了——因为连你的舌头自己都觉得没有水分了。
身体里面的各个内脏都跟火烧一样严重,身上在流汗,但是我都不知道这个汗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身体里面的水分在一点一点流失,好像生命在一点一点的离开我一样。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恐惧。
死亡的恐惧。
我必须大量补充水分,不然我一定会撑不住的。
我是后来才学会怎么在林子里面取水和找水的,但是当时完全是一种本能,还有侥幸的成分。
因为在我恐惧的时候,我听见了流水的声音。
哗啦啦清澈无比的声音。
哗啦啦生命流动的声音。
我一下子兴奋起来,疲惫的身体如同打了兴奋剂,一瘸一拐的向那个声音蹒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