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二章 等待(一)(1 / 1)优哉先生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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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穹继续耷拉着死气沉沉的破脸。

宛如一只猫蛰伏在丛草中等待老鼠般,他警惕着马匹即将出现的方向。如果那些人族还活着的话,必然会出现,不是今天明天,就是后天,反正总有一天。

该死的!骚猫逃遁后再也不回头。破左耳用尽所知的脏话和诅咒,还是没有激怒藏身在长屏里的“缩头乌龟”。

此时,他意识道自己才是废柴,一不留心竟着了骚猫的道,气急败坏之际差点揪坏了完好的右耳。若真如此,往后他只能改名叫“破二耳”。

不知过了多久,口干舌燥之际,他终于放弃了叫嚣。没有匕首,他也回不了石洞。白爷爷不吃了他,起码也得扒他一层皮。平常灌入一坛酒水,白爷爷都得睡上一天一夜,约莫还有些时间抓住骚猫夺回匕首。然而,诡谲的长屏,哪有半点猫影,留在地上的猫爪早已被风裹挟而来的泥土抹掉痕迹。

除了冷静,他还能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恐惧感浮上心头,他的心就像处于人族的锄头包围圈内,动弹不得。屈身迎着逆风,蜷缩着脖子,身体越来越冰凉,他咬牙在边界外寻找可能忽略的猫爪印。

一阵高音窜入,嘁嘁喳喳,偶尔还伴有颤音,好似不停地责骂野人并发出嘲笑。

转头抬眼一瞥,竟然是一群黄腹雀鸟在边界外不远处阔叶树上喧嚣。

黄腹犹如冰冷的火苗在上窜下跳、旋转飞舞,又像随风飘落在枝桠上黑黄拼接的花朵。鸟爪下生了利刺一般无法歇脚,树叶、树枝、树冠根本无法教它们闭嘴。刚站立就飞走,活脱脱就是前来观看他出糗的观众,一眼便将他的愤怒看个彻底,顿觉索然无味离去,半途又折回,如此闹腾不止。它们根本不惧怕阴寒啃骨,有些在风中起舞,有些欢歌笑语,有些在枝头交头接耳,还有几只停留在头顶的枝叶上议论野人。

鸟语里的嘲笑,他听见了,他听懂了!

阴寒为何拿这些闹事的雀鸟毫无办法,它们还不及巴掌大小。一身羽衣光滑而蓬松,就凭这点光滑的鸟毛在寒气里得瑟,实在令他嫉妒发狂。真想拔光它们的羽毛,好让它们尝尝光秃秃的滋味。

“来呀,决斗啊!”他冲它们一边嚷叫一边解开领子,冷冽涌入脖子,脖子和愤怒立即一起缩了下去。

它们一边颤抖着身子御寒,一边嘁嘁喳喳乱叫一顿。

“再吵,我就烤了你们。”长屏外,没有任何躲避群风的地方,除非他钻到野草里。加大幅度,他学着雀鸟们摇晃身体,冻僵的手指不断地弯曲张开。全身上下的骨头里就像住着一群嗷嗷待哺的小虎崽,它们迫切地需要热血果腹。

他跺脚甩胳膊,吸进冷气呼出哈手,渐渐干瘪的肚子艰难地维系着身体的燃烧。它们却漫不经心地占据了这里,仿佛这是它们庆祝的领地,不允许野人在此颓废冰冻。舔着嘴唇,想象着烤雀鸟的味道!不想还好,一想,那滋味便化成无数个细细的钩子撕裂着他的胃袋子。

四周应有许多食物等着它们大快朵颐,就连断裂的树枝里,也会有虫子躺着最舒服的姿势等着它们品尝。除了阴冷,无任何美味愿意招待他,谁教野人没有鸟雀的眼睛,更没有雀鸟的胃。或许此时此刻,它们看见的世界,与他看到的,截然不同。莞尔一笑,他放弃了嫉妒,谁知道它们天敌是不是也在盯着它们呢?

白昼的光辉逐渐稀薄,他挪动如木棍僵硬的四肢,轻敲干涩的眼睛,视线往可能有食物的地方直钻。野林诸神听见他的肚子发出的咕咕叫声,一只小鼠躲在草根处进食,他的大餐来了!

然而,一只雀鸟比他还眼尖,就在他要扑杀时,已用小爪子攫住小鼠,同时用喙啄食。转眼之间,已将小鼠的脑子吃了个干干净净。他呆愣在原地,保持着扑杀的姿势,良久才回神,指着飞回树稍的打劫者怒骂。“树皮裂缝里那么多虫子你不吃,偏偏和我抢食?”那打劫者猛然将身子一坠,从枝梢上荡开,在空中回旋飞舞,旋即上了树冠,倒吊下来耻笑他。

他肯定捷足先登的那只雀鸟是头鸟,在雀群里,总是头鸟先吃饱餐一顿,然而这些头鸟却保持着较为纤瘦的身材。显然,头鸟清楚鹰隼的喜好。无聊的时候,他总是研究这些邻居们,对头鸟而言,必须保持身材,在饥饿与被捕食这两大风险之间它们必须精打细算。一旦进食失去平衡,那无疑就是为鹰隼养成的可口食物。

吃吧吃吧,吃肥了小身子,鹰隼就有美味的大餐。思及于此,胸膛下的怒火骤然冷却,他踱步回到原地。

眺望前方,与往常相比,今日的竹海显得特别冷静。风似乎收敛了狂妄,不再肆无忌惮地掠夺,而是藏匿在任何一个角落里,虎视眈眈等待着猎物主动送入口中。

心跳如鼓鸣,他喃喃自语:“这次绝对不能再睡着,先前的失误不会再重演。”

曾从偶然零碎的听说中,凑足一个完整的故事。传说的神秘日复一日在他身体里挠痒,终于等到一次恰好的机会,他跃跃欲试,自认做足了窥视长屏的准备。比起传说,他更好奇能在长屏里自由出入的巡逻队伍。某次半夜下山,偷来一坛老酒,照旧在清晨灌倒白爷爷,他才有机会偷溜出石洞,苦守在长屏外,等待能够带他入林的队伍。

然而,酒劲发作,在最关键时刻他竟然昏睡了过去,全然不知马队何时挺进长屏。望着马蹄印,他直想钻地而入。传说从未说明不能钻地而入,挖了许久,才惊觉此法根本行不通。仿佛岩山倒长在长屏门前,无论怎么卖力挖,除了岩石还是岩石。气得他如母狗抓狂,在荆棘外乱吼,直到喉咙干涸。那是他最靠近禁地的一次,拱门之内是不是也长满了滑腻腻的苔藓?总而言之长屏遍地秘密,一个也不允许群风带出。

望着清晰的马蹄印伸进长屏中,从小到大,从大到小变化着,他踱步于拱门前犹豫不决,却不敢尾随独行。时间被风雨洗了又刷,“不就是个破林子,有什么好怕。”然而,仿佛有一把异常锋利的刀子横在他的脑子里,不许破左耳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只要他动了不该有的念头,身体立即变成胆小鬼,毫无力量可用。

又守了一天一夜,未曾再见其余队伍,他只好抓了一只山鸡返回石洞,企图逃过白爷爷的眼睛。

而后日子里,马蹄痕迹证明:马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准时现身。然而,有碍于白爷爷听到禁地二字,形同见鬼的反应,他的好奇心就暂且束之高阁。可日子一天天流走,好奇心却越长越肥。

这次他可没喝一滴酒,雨水只会稀释胸膛下的怒火,助他冷静。“骚猫能进,我也能进。”他使力瞪大眼睛,尽量减少眨眼,全神贯注监视着小径。杂草从黝黑的小石头缝隙里钻出来。横七竖八霸占了下脚地。“任何地方,我都将畅通无阻。”瞪圆的双眼对视天穹,许久不眨一下。

此处就是进入长屏的必经之路,他深信只要再坚持一会儿,那些人必然会像往常般如风疾驰,这是脚下泥地告诉他的秘密。

已在此守了两天两夜,骨头冷得发脆,眼睛越撑越大,四周依旧暗色。不一会儿,眼皮就垂塌下来,沉重如巨石,倏然一片模糊,直到脑袋撞在石块上才猛地清醒。

吸了一口树叶上的露水润喉,他抬头再度眺望长屏,在幽绿的影子下暗自发誓。“该死骚猫,我一定要抓到你的,扒了你的皮烤了你的肉吸光你的血。”指甲锋利如虎爪,他狂刨几下后,草丛根部就已出现一个紧紧包裹他身体的小泥洞。

错过这支队伍,不知道要等上多久?绝对不能让白爷爷发现匕首不见了。万一,要是真有万一,那至少得有好几个月,屁股天天开花,他只能趴着睡。不,绝对不能有万一。

怒吼还在耳边回荡:“长屏是受了诅咒的鬼林,除了得到诸神庇佑的暗夜钢军,无论人畜,靠近都必死无疑。你绝对不能去那玩,否则我就砍掉你的双腿。听见了没有!”白爷爷揪着他完好的耳朵不断地拧紧。闭上眼睛,驱逐画面,心愈发慌张,恐怕这回,他真该改名叫“破二耳”。

仰面躺了进去,背脊弓起,他紧贴在洞壁上,双耳比抓田鼠果腹的时候还要警惕。曲起双腿,双手环抱膝盖,下巴抵在其上,全力向后蜷缩身体,使自己填满泥洞,不留下任何痕迹。尽管有草丛层层掩护,他还是担心被发现。旋即,又爬出小泥洞,将一些野草连根拔起,横在泥洞前,加强掩护。

暗夜钢军的故事,他早已听出茧子,也不知道这样是否真的隐身?此时此刻,他也无法顾及那么多。聚集在草根处的水开始倒进洞里,就像个小瀑布般,泥水很快便聚满并浸泡着他的身。他有点后悔,没给地上的雨水留一条出路。不过破左耳早已习惯如此。

风开始窃窃私语,丛草似箭纷纷耸立附耳,连露水都挺着圆肚子在盯着他。

传说长屏之内有一片更为可怖的林子名唤竹海,那是诸神的牢房,关押着天地之间一切的妖魔鬼怪。区区一个野人,还不够塞牙缝。先破禁地的是那只骚猫,不是我!

守在入口处等待引路人,他时不时咕哝道:“有什么好害怕,我只是取回我的东西。”大小不一的石子铺成小径,如细长的黑带指引前进。胸下的恐惧被煮热,越来越沸腾,似浪水拍击他的胸腔。他开始感到自己的身体慢慢膨胀,扩张在四处,无边无际。

耳朵倏地竖起,马蹄声果然由远而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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