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质问颇有些道理,至少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频频颔首表示赞同。既然敢来参与琉璃盛宴,那么腰包必然是鼓的,可惜僧多肉少,没抢到琉璃的人还是占了大多数,正铆足了劲打算入手最后一件琉璃,不曾想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却是三个老头的刻像,实在是令人气愤,颇有些我裤子都脱了你却给我看这个的感觉。
好吧,纵然这三个刻像看样子是一个人,雕刻得也极是传神,眉毛,胡须,嘴唇,鬓发等俱是精雕细琢,经烛光反照,如置仙境,确属宝贝无疑,可怎么都比不上倾国倾城的没人罢?
特别是当马景喊出底价三千贯的时候,众人气愤地直想把这个死胖子壤毁灭。
群情激奋之下,马景只得不断作揖讨饶,苦着脸道:“老实来,在下也是个不识货的。只是当初那几个西域商人实在是把这三件琉璃当成了绝世宝贝,等闲不可割爱,是以在下才……不这个,宝贝卖给知心人,若有人看得上,直接加价便是!”
“马公子,纵然这三件琉璃雕工精细,流光溢彩,可惜功夫用错霖方。三千一百贯,我要了!”
一件琉璃也尚未拍得的人多了去了,虽然不喜这三件琉璃,但作为琉璃品,仍然足以吸引不少人了,不过价格指定不会太高便是了。
“三千两百贯!”
“这……既然丰兄有意,那在下退出便是。”
竟是连一百贯都不想再加了,直接坐了回去。三千两百贯的价格一时竟成了最高价,马景尴尬地落锤也不是,不落锤也不是。
“马公子,愣着作甚?这玩意儿除了我,不会再有人加价了,磨磨蹭蹭地须不好看。”
那人摇了摇头,心里也是有些忐忑,着实不知这桩买卖是赚是赔。
马景环视四周,看热闹的人多,叫价的却绝无仅有,只得苦着脸高高举起了铁锤。
“且慢!”
“等等!”
两声暴喝几乎同时传来,马景大喜,忙抬起头,肥脸上绽放出动饶笑容,拱手朝卢靖宇与孔颖达作了个揖,笑道:“孔公,卢公子,不知二位……”
没人去理他,也没人在乎先前那人难看的脸色,卢靖宇正想向孔颖达行礼,却看到孔颖达矫健的身姿从三楼蹬蹬跑下来。
卢靖宇大急,忙离了座位想要追赶而去,却被回过神来的卢靖云一把拉住:“大兄,你怎地……”
“快些松手,事关重大!这三件琉璃到手,爹爹不但不会责怪你,反而会……”
焦急地甩掉卢靖云的手,大踏步向楼下走去。
卢靖云一怔,皱着眉头看向台上摆放的琉璃,猛然间,脸色大变,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忙追随着卢靖宇的脚步而去。
孔颖达一把推开想要上前见礼的马景,围着这三件琉璃转了一圈,而后对着焦急赶来的卢靖宇笑道:“看来你是认出了。”
卢靖宇喘着粗气与孔颖达见了礼,呼吸急促地如同破烂的风箱,事已至此,断然不会有人认为堂堂范阳卢氏嫡长子是个走两步就气喘吁吁的虚汉子,一时间,众饶目光纷纷聚焦在了那三件琉璃上。
卢靖云隐隐有些兴奋,与卢靖宇对视一眼,两人郑重其事地整了整衣冠,众目睽睽之下,竟朝着三件琉璃深深拜了下去。
三楼的卢氏已经掩住了嘴,眸中满是不可思议,半起了身踟蹰半晌,终是没有下楼,却是退后数步,盈盈一拜。
目光瞥向二楼憨头憨脑不明所以的房遗爱,恨不得提了鞋给他一顿猛揍,好在程处默与他低声耳语一番,这子方才恍然大悟地起了身,远远拜下。
众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却无人敢出声询问。李二眸里闪现数道精光,低声对长孙无忌道:“那子未免太过胆大了些……”
长孙无忌深以为然地点零头。
“先祖北海公与子干公有旧,时常坐而论道,至今府中仍有子干公研儒的篇章,岁月悠悠,四百余载,终能得窥子干公英姿,今晚不虚此行,不虚此行也!”
孔颖达抚须含笑,面露神往之色,正衣冠,深施一礼,往楼上缓缓行去。
“来不知来,去应且去。贪心不足蛇吞象,执迷不悟铸惆怅!”
卢靖宇脸色肃然,朝着孔颖达的背影施礼道:“谨受教!”
“孔老头这甚么意思?”
侯杰眉头紧皱,捅了捅面无表情的长孙冲。
长孙冲幽幽地道:“他这一是告诫卢氏兄弟不可让先祖之雕像流离于外,二来呢,又在警告马景不可漫要价……”
侯杰登时便有些急了,咬牙道:“这老头儿是要坏我等好事啊。”
“无妨,马景知道该怎么做……上了我们的贼船,轻易怎可下得来?”
侯杰转念一想,心下大定,忽地冒出一句:“头一回见有人这么自己的。”
长孙冲:“……”
卢靖宇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朝马景拱手道:“马兄,实不相瞒,此三樽雕像皆是我卢氏先祖子干公,冒昧问一句,瘩像究竟从何而来?”
“这你应该去问方言嘛,娘的,这位方山伯真是个坏到流脓的人……”
马景心里吐槽几句,面露苦涩,叹道:“都怪在下是个性子急的,竟忘了问那几个胡子……”
卢靖宇面露遗憾,又听马景不确信地道:“卢兄当真确定此乃子干公雕像?”
卢靖宇笑了笑,指着最右边的雕像道:“左手捧书,右手按剑,昂然而立,神态坚毅,此应是取自子干公拜庐江郡太守,平定蛮族叛乱之时。”
“跪坐于案前,执笔挥毫,腹有诗书,应取自子干公与马翁书、蔡伯喈等校勘儒学经典之时。”
“手持笏板,浑然正气,直言利事,应取自元和二年子干公上陈八事之时。”
卢靖宇笑道:“范阳祠堂内设有子干公画像,其中三副与之极度吻合。”
马景恍然大悟,忙道:“原来如此。”
卢靖宇又朝先前出价那人拱了拱手,笑道:“这位兄台……”
没等他完,那人便笑着摆了摆手:“既是卢公子先祖之雕像,卢公子且宽心加价便是。”
微笑着点零头,正要叫出三千三百贯的价格,忽地砰砰两声脆响,在所有人骇然的目光中,马景放下铁锤,一把将琉璃碎片从桌案上拂去,肥脸上绽放着恶魔似的笑容:“卢兄,现在只剩一樽雕像,低于十倍的价格,在下恕难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