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正是杀人之夜。
海风吹的甚急,浪花触岸,卷起千堆雪。海盗们兴奋地在岛上忙来忙去,庞平眯着眼,一脚将从面前飞奔而过的喽啰踹到在地,骂道:“直娘贼,刀磨了么?”
那喽啰一个咕噜站起身,嘻嘻哈哈地不以为意地道:“抢一些村民,还磨劳什子的刀,三当家也忒胆了。”
在庞平发怒之前,喽啰已飞奔着跑远了。
庞平皱起了眉头,怎么清水湾也有百十个上过战场的汉子,海里阎王如此轻敌,可不是甚么好事。
韩宏放见状,指着海里停靠的十数艘被风蹿得鼓鼓的帆船,大笑道:“三弟,咱们已经好几没出去劫掠,这帮兔崽子们早已憋闷坏了,你把心放肚子里,见到了肥肉,就算把牙崩坏,也不会让它飞了!”
皱紧眉头想了半晌,终于想起来:“这就是大哥所的,士气可用!”
庞平默然无语,目光朝海里看去,十数艘帆船趁着月光停靠得齐齐整整,专属于海里阎王的旗帜已高高竖起,在海风中猎猎声响。甲板之上,尽是不断舔舐着嘴唇的海盗,兴奋地交谈着,似是在暗地里打赌今晚谁的收获较多。而不远处的树下,躺着几十个手脚不全的海盗,看向帆船的目光里,满是羡慕。
“希望今晚一切顺利,好让这些兄弟有条活路才是!”
庞平咬着嘴唇,目光坚定。
“二弟,三弟,兄弟们可曾准备好了?”
二人转过身去,见月光下缓缓走来一人,劲装疾服,腰板笔挺,比平日里的儒雅多了几分英悍之气,嘴角含笑,气度不凡,正是老大鲁生花。
韩宏放咧嘴笑道:“就等大哥一声令下了。”
想起待会儿便能亲自拧了花腊澳脖颈,韩宏放兴奋地舔了舔嘴唇,神情振奋。
鲁生花点点头,想了想,叹道:“若不是那花腊八恶了老二,我还真想留他一命,有他辅佐,我不在的日子里,海里阎王应会无虞。走罢,与我一道将他提来,也算是给足了最后的颜面。”
罢,率先朝柴房走去,韩宏放偷偷撇了撇嘴,却也不敢忤逆老大,低眉臊眼地跟了上去。
无论甚么时候见到花腊八,他总是一副心若冰清塌不惊的模样,单是这一点,便胜过许多人。鲁生花面露赞赏,温声道:“花先生,今夜月正圆,风光正好,不如随某往海上走一遭如何?”
花腊八睁开眼,朝鲁生花看去,还未开口,便听李和玉冷笑道:“确如大当家所,海里风光好,恰是埋骨之地!”
景元纬嘴角一撇,又要哭出声来。
“你这老倌儿,倒是个明白人。”
韩宏放叉腰哼道:“为报一己私仇,不惜让整个清水湾的百姓陪葬,老子是狠辣无情,但与你一比,怕是连根脚毛都算不上!”
李和玉不以为意地笑道:“这样糟践自己的,普之下还真少见。”
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让愤怒的韩宏放登时感觉如狗啃王八,无从下手,气得跳脚不已。
鲁生花好笑地指了指韩宏放道:“再怎么,李公也曾居高位,你这三两下的笨嘴皮子,还是别丢人现眼了。”
顿了顿,目光朝李和玉看去:“若是你被擒来时便出你的目的,某兴许还会饶你一命,如今却是……唉,不过李公莫要伤神,有一朝伯爷与你为伴,黄泉路上,你也不至于孤单了。这算不算替你报仇?”
李和玉脸色铁青,咬牙不语。
“大哥,已到亥时……”庞平在一旁提醒道。
鲁生花点点头,转身离去,待走到门口,忽地转身,朝花腊八问道:“某素来是敬重豪杰的,你还有甚么心愿未了,不妨出来,某力所能及的,必不致让你失望。”
花腊八想了想,勉力抬起软绵绵的手臂,指着一脸错愕的韩宏放笑道:“锤爆他的脑袋!”
鲁生花一愣,随即大笑不已:“好,好得很!”
韩宏放脸色狰狞,钢牙咬得蹦蹦响,若不是庞平死命拦住,怕是登时便要冲上前去。
三人被海盗们推搡着上了船,早有殷勤的喽啰们布置好了船舱,桌案上美酒佳肴,应有尽有,鲁生花与韩宏放、庞平分座坐下,一声令下,纤绳松开,十数艘船帆如离弦的箭,趁着东风疾驰而去。
美酒佳肴甚是香美,却无人真个把心思放在上面,许是鲁生花自忖武力高强,又知花腊八被下了药,是故三人均未被五花大绑。李和玉眉头紧皱,面带愁绪,景元纬脸上的泪痕似是从没有干过,依旧哭哭啼啼的,花腊八虽然全身软弱无力,却面色淡然,待站的累了,索性盘膝而坐。
鲁生花看着角落里神态各一的三人,笑道:“如此美酒,无人欣赏未免可惜。今夜三位便要共赴黄泉,不如来吃些,到了下面,可就吃不到了。”
韩宏放得意地嘿嘿笑个不停,李和玉想了想,脸上勉强露出笑意:“多谢大当家的,如此某便却之不恭了。”
捅了捅哭得稀里哗啦的景元纬,皱眉道:“哭甚么哭!你我死在这里,便无人知晓是你劫了舅父,你父母寻不到你,纵然伤神,却总比丢了性命好上许多。”
拂了拂衣袖,大踏步走到桌案前坐下,二话不,端起韩宏放面前的酒杯便一饮而尽。
“好酒!”
李和玉一声赞叹,又夹了几道菜尝了起来:“与此相比,前几日,吃的可真是猪食!”
花腊八想了想,也扶着舱壁站了起来,步履蹒跚地走到桌案前,亦是大快朵颐。
景元纬不断吞咽着口水,心里人交战,终是饥饿战胜了恐惧,也慢腾腾地挪了过来。
桌案狭窄,容不下六人,鲁生花摆了摆手,韩宏放与庞平只得不情不愿地起了身。
“这酒唤作玉壶浆,取自菡萏花迎金板舫,葡萄酒泻玉壶浆之意,味道可算上佳?”
李和玉笑道:“此酒入喉甘甜,回味芬芳,确属佳酿!”
鲁生花笑了笑,悠悠地道:“这玉壶浆呢,是括州一张姓商贾欲贩卖到高丽,路过这片海域之时,被我等擒住的,彼时共有六百八十一瓶,三年过去,如今却只剩下三瓶,你们倒是有口福了。”
花腊八忽地道:“那商贾呢?”
“自然是喂王八了!”
韩宏放冷笑连连:“阖船四十六口,无一生还!”
花腊八勉强将菜夹入口中,脸色不变,微微一笑:“我早该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