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清水湾在韩宏放等人眼里,跟被剥光衣服的美人没有甚么区别,就等着高举兵器长驱直入了。海盗们锣鼓喧的喊叫声在清水湾上方回荡着,个个兴高采烈地如同将要入洞房的新郎官,在无数火把的照耀下,狰狞,丑陋。
沙滩上留下密密麻麻的足迹,混合着海水向黑暗中的清水湾延伸而去,远处绝望的哭喊声依旧震,庞平却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声音听起来杂而不乱……最重要的是,据此处有百战老兵驻扎,个个都是长安勋贵家的亲兵家将,骁勇无比,被人都快冲到了大门前,却依旧没有任何人露面,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
抬眼望去,二哥韩宏放已经高举着长刀嗷嗷叫地冲进了清水湾,后面跟着无数个狂热的海盗,是畅通无阻亦不为过,庞平刚越发觉得惶恐,刚停下脚步,却不知道被谁从后面撞了一下,踉跄着差点乒在地。
“哎呀,三当家,实在是罪过!您怎地停下了?去的晚了,可就啥都没了!”
不心撞到饶喽啰吓得肝胆欲裂,也幸好三当家平时为人和善,若是二当家,怕是此时自己已经缺胳膊少腿了。
庞平从地上爬起来,神情凝重,那喽啰惴惴不安,低声嗫喏道:“三,三当家……”
庞平摆了摆手,目光投向嘈杂一片的清水湾,忽地道:“豹子,你里面会不会有埋伏?”
那唤作豹子的喽啰愣了愣,实在是不想跟这个不知发甚么癔症的三当家啰嗦,远处的弟兄们想必都已得了好处,去得晚了,汤都不剩一口。可无视三当家,却又不敢,只得陪着笑道:“有埋伏怕甚?咱们这次那个啥,倾,倾巢出动,清水湾能战的才几个?到时候杀上几个,那些跟鹌鹑一样的百姓还不吓尿?”
“你这憨货,得倒是在理……”
庞平咬了咬牙,跺脚道:“百十个亲兵又如何?磨也磨得死他们!”
当下不再犹豫,舍了豹子朝清水湾飞掠而去。挤过熙熙攘攘的海盗,终于赶上了韩宏放。
“娘的,这就是造船作坊?物事敦齐整,若是搬到了咱们岛上,可不就是如虎添翼么?”
韩宏放双眼放光地四处查看,眼馋得要死,只是这些物事颇为沉重,一时半会儿难以搬得完,这倒是不美了。
“二哥,偌大的作坊竟连看守的人手都没有,哭叫声却不曾断绝,这其中定是有诈!”
庞平里里外外转了一圈,面带惊疑,眉头皱紧:“不如先撤,再做打算!”
周围的喽啰鄙夷地看了看庞平,又瞪大了眼睛齐齐盯着韩宏放,生怕二当家的点头。
好在韩宏放没让他们失望,摆手笑道:“深更半夜的,造船作坊若是还有人在,那才是稀奇了。那些人指定是往反方向跑去了,再者了,海里阎王从不走空的规矩可是存在了十几年,三弟,莫要惊慌!走,先杀人,这些宝贝儿,迟早都是咱们的!”
喽啰们顿时爆发出阵阵欢呼,在韩宏放的带领下,凶神恶煞地朝里面走去。
哭叫声与匆忙的脚步声越发的近了,火光四起,不时有甚么东西被打翻在地,更显嘈杂。
穿过造船作坊、罐头作坊、琉璃作坊,不少海盗的怀里腰间已塞得鼓鼓囊囊,行动颇为笨拙,韩宏放不以为意,舔了舔嘴唇,指着不远处仓皇往外逃窜的村民,大笑道:“兄弟们,先杀上几个,见见血!”
终是见到活人了。
庞平暗暗松了口气,饶有兴致地看着数十个哭抢地争相奔走的村民,还不忘吩咐道:“少杀几个,杀完了,那些作坊可没人会摆弄!”
海盗们乱糟糟地应了,举着大刀飞奔而去。
火光下,海盗的嘴脸甚是狰狞可怖,早有不安分的喽啰暗地里打了赌,看谁收拾的人头更多,此时更是铆足了劲大开杀戒。
豹子后来居上,三两步便追上落在最尾的村民,一柄环刀趁着风势呼啸着朝那人背后斩去:“哈哈,谁都别想赢老子!”
狂笑声在风里回荡,豹子还有功夫斜睨着周围的同伴,似是对自己的雷霆一击颇为自信,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只是那些同伴都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是怎么回事?
还没作何反应,豹子只觉腹部传来一阵剧痛,持刀的双手登时瘫软下来,双眼瞪得溜圆,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肚子上插着的一柄利剑,又看了看转过身来的那人,口里鲜血不要命似的涌了出来:“你,你……”
一击得手,程齐猛地将长剑抽了出来,热乎乎的鲜血登时溅了满身满脸。不由自主地舔舐了下嘴唇,程齐顿觉浑身舒爽,娘的,这才是战场该有的样子!
“蟊贼,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程齐一声暴喝,原本四处逃窜的村民齐齐转身,手腕晃动,持着不知从何处变出来的刀剑,狞笑着朝海盗群里狂奔而来,趁着海盗们愣神的功夫,竟接连砍下了十数颗头颅,登时血腥漫。
庞平目眦欲裂,惊惶地叫道:“有埋伏!快,快撤退!”
韩宏放只觉头晕目眩,身子晃了晃,勉力站稳,待看清对面只有数十人,胆子又大了起来,吼道:“退甚么退!兄弟们,砍了他们!娘儿们,金银财宝,就在眼前!”
海盗们本就是散兵游勇,若是趁着血气之勇还可一战,偏偏此时两位当家的命令却截然相反,登时便乱作了一锅粥,有的人自恃勇武咬牙向前冲,更多的人却被裹挟着退后,待看到向前冲的那些人三两下便被砍翻在地,登时如梦初醒,惊惶着如潮水般往后飞奔而去,有脚步不稳的,倒地后竟来不及站起来,直接被乱脚踩踏而死。
“二哥,这里肯定不止这些人,赶紧走罢!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先与大哥汇合再!”
庞平死死拽着眼珠通红欲上前拼命的韩宏放,流着泪道:“总比大家伙儿都折在这里好得多!”
韩宏放渐渐恢复了理智,跺了跺脚,心有不甘地吼道:“兄弟们,走,快走!”
“走?走得了么?”
一声长笑不知从何处传来,紧接着,轰轰轰的震响传来,地面剧烈晃动,尘烟四起,伴随着不断传来的惨嚎声,数百骑兵犹如黑夜幽灵般将众海盗团团围住。
一个锦衣少年跨马从人群中缓缓走出,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海里阎王,久仰大名!本伯爷在慈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