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刘永年,赵昕就让人找来一张青唐地图,看了起来。“角厮罗,真可谓英雄啊!”看着这张地图,赵昕也不由得感慨起来。
青唐是很大的,情况也是很复杂的。
这里有吐蕃人、党项人、回鹘人,也有唐代遗留在当地的汉族豪强。
宗教方面也是犬牙交错。
既有虔诚信奉佛教的吐蕃贵族,也有发誓一定要灭绝佛教,砸烂佛像的苯教吐蕃人。
而角厮罗起初,不过是一个汉献帝一样的傀儡。
抓着这一把烂牌,却被他硬生生的经营出了稳定、统一的局面。
其治下,苯教信徒和佛教信众,虽然依旧彼此仇视、对立,但总归没有和过去一样,动不动就抡起刀子砍人。
各民族也都基本能安居乐业,享受和平。
这种人不是英雄,谁是英雄?
于是,赵昕闭上眼睛:“朕前世能做到的事情,此生应当做的更好!”
在他的前世,统治前中期,通过路有权等人,不断向青唐派遣佛教僧侣的方式,润物细无声,争取到了大量青唐吐蕃贵族的亲近与臣服。
终于,当董毡被他的养子与正妻合谋弑杀的时候。
大宋王师打起拨乱反正兴灭国、继绝世的旗号,兵分三路,从秦州、熙州浩浩荡荡,开进青唐。
沿途的吐蕃部族首领与贵族及佛教僧侣,纷纷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青唐于是反手而定。
可惜
当时他太心急了,竟在平定青唐后,就迫不及待的宣布在当地重建汉唐秩序。
结果,引发了无数贵族叛乱,青唐的混乱局面持续了几近十年,直到西夏灭亡才渐渐消停。
但代价,却是数以万计的大宋军人,埋骨河湟、高原。
国家军费支出,累计以巨万。
更使得大宋王朝的信誉破产,从此,本来亲近和相信大宋的回鹘诸部,开始远离、疏远大宋。
这个教训,非常深刻!
“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赵昕看着面前的地图:“军国之事,还是应当徐徐图之!”
当然,收复汉唐故土,恢复中国旧疆的战略是不会改变的。
最多,变一下手段。
用更温和、更平静,也更容易让人接受的方式,而非吃相难看的军事吞并。
已经统治过一世天下的赵昕,已经知道,军事手段是所有选择里的最差选项,是最终选项,是所有其他选项都已经失败或者必须使用武力的时候,才能选择的方式!
统治国家和治理天下,是不能意气用事,也不能随心所欲,凭自己喜好行事的。
因为,作为君王,一举一动,影响的是无数人。
就如他前世,一个轻率的举动,让数万军人埋骨青唐,而他们本来不会死的。
“也罢,此生,朕且学一学诸葛武侯,七擒七纵孟获的故事吧!”赵昕缓缓闭上眼睛。
青唐,是一个不错的试验田。
可以摸索和探索未来的许多模式与可能性。
当然,也就是他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观察。
不然,恐怕能做的选择,也和前世没有多少区别。
刘永年走出春坊,马上就有人迎了上来:“君锡国公怎么说?”
来的正是他的叔父,滁州防御使刘从广。
刘永年看着自家叔叔,犹豫了一下,权衡了许久,才道:“大人勿急,今日下午,两府应该就会放风了”
刘永年知道,自己叔叔这么关心这个事情的缘故。
那位河西节度使此番来使入觐,可是一笔大买卖!
特别是其承诺的增加纲马入贡与劝说诸部增加券马入贡这两个利好一传出去,就让汴京城里交引铺立刻做出反应本年度和明年的全部马券的价格,立刻就涨了一成。
而盐券、布券以及最重要的交子券的价格,也全部上扬。
仅仅是这样,刘家的纸面财富就在一夜间就多了十几万贯!
若能提前探知朝堂口风,特别是那位国公态度,确定此番大宋、青唐交易的成败,那么,就可以提前决定是大量买入还是大量卖出。
这涉及到的商业利益,不可估量!
在如此大的利益面前,刘从广自然无视了所谓忌讳、禁忌之类规矩,直接来找刘永年了。
如今,听到刘永年的回答,刘从广自然不满意了,他拉着刘永年的手,道:“君锡,这可不是小事”
“正因为不是小事,故大人请恕侄儿无礼!”刘永年平静的道:“大人,吾家要那许多的钱做什么呢?”
“因钱财而恶君上,殊为不值啊!”
刘永年是想的很清楚的。
刘家的地位和优待,本是大风刮来的。
若无章献明肃太后,他和刘从广现在恐怕都还在益州当银匠,连书也未必读得起。
可是,如今章献明肃太后已然驾崩,现在的官家看在过去的面子和亲戚的份上,愿意拉刘家一把,给刘家荣华富贵。
但下一代呢?
倘若得罪了官家,刘家靠什么立足?
所以,必须谨慎、小心,甚至战战兢兢。
春坊的寿国公,可和刘家没有半个铜子的关系和交情。
刘永年通过自己的观察,也明白,这位主没有当朝官家那么宽仁,会无条件的偏袒亲戚们的过错。
他可不想因为几个钱,而导致自己被疏远。
于是,刘永年对刘从广长身而拜:“大人若无他事,侄儿便告辞了!”
便提着脚,迈着步子,挺起胸膛,往政事堂而去,留下刘从广在原地,颇为尴尬。
良久,这位皇亲国戚才踱了踱脚,牵上自己的马,骂骂咧咧的跟上刘永年,朝着政事堂而去。
不过,他不是去追问的。
而是和其他皇亲国戚一样,去政事堂外面等消息的。
这大宋王朝,百年承平,各种对内对外的贸易,只要有油水的事情,早已经被关系户们把持的干干净净,垄断了起来。
汴京城里交引铺的主人,基本都是三衙大将、皇亲国戚、两府大臣的亲戚。
其他人连想在这里面喝点汤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