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华殿的张才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她甚至连曹皇后也没有见,就带着人拂袖而走。
张惟吉来报告这个事情的时候,曹皇后气的都快炸掉了。
只有赵昕,内心毫无波澜。
因为,他知道,那位宁华殿的女主人素来如此,一向如此。
恃宠而骄,无所顾忌。
只是,这一次,她恐怕搞错了一个事情无论是赵祯,还是朝野大臣,都已经不可能再让她留在这个皇城之中了!
特别是台谏官们!
在这种事情上面,台谏官们就是疯狗!
而且是磕了药的那种!
所以,其实那位宁华殿的命运在赵祯倒下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汴京城外的崇真资善禅院,就是她余生的归宿。
想到这里,赵昕的心中,就有一个念头浮现:“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唐代的则天女皇,本朝的章献明肃太后,可都是从尼姑庵里杀回来的巾帼豪杰!
虽然说,宁华殿怎么看都不像有则天女皇、刘太后的心智、手腕。
但万一呢?
一念及此,赵昕内心便已杀意涌现。
不过,他隐藏的极好。
表面上他依然是那个在父亲身边,焦急、忧心的孝子。
不止接过了宫人的毛巾,亲自给赵祯擦拭额头、嘴角,更上演了亲尝汤药等种种故事。
看的上下宫人、内臣,都是惊叹不已,为大宋皇嗣的仁孝折服。
便连赵祯,偶尔醒来时,看到爱子在侧,也是感动不已,内心生出深深的愧疚之感。
根本无人知晓,这位大宋孝子,看上去粉雕玉琢,乖巧可爱,人畜无害的皇嗣,心中一直在思考着,如何将他父亲的宠妃置于死地!
只是,赵昕终究还是太小。
哪怕他本人有着足够的意志,想要更多的表现一些。
但生理上,他没有这个能力。
于是,很快,他就累坏,在自己父亲身边,沉沉睡去。
而在赵昕睡去之时,风暴,已然在汴京城中成型。
赵祯病倒的事情,立刻就通过各种小报,传的人尽皆知。
某些神通广大的小报,甚至还绘声绘色的描述了赵祯倒在宁华殿的情形。
于是,舆论立刻沸腾!
国子监的太学生们,更是群情激愤,刚刚好不容易因为弹劾赵允让而风评有所好转的国子监直讲林瑀立刻成为众矢之的!
他不得不立刻闭门谢客。
即使如此,他的家宅,也被数不清的臭鸡蛋、烂菜叶所包围。
林瑀都是这个下场,始作俑者、罪魁祸首的张才人的亲戚们,自然也难以幸免。
其伯父开封府推官张尧佐更是遭到了群起围攻,连正常的办公都无法进行,只好躲到开封府府衙的后院之中。
他是个聪明人,一看这个情况,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于是立刻写起了致仕书。
但其他张家人就没有这么聪明了。
他们虽然也都躲了起来,但没有人想放弃这到手的名利。
他们还期待着奇迹,指望着宫中的官家康复后,像过去一样庇护和包容他们。
这些人如此不识趣,自然是要挨打的!
第二天,右谏议大夫知谏院张方平、知制诰知谏院贾昌期、右正言知谏院判流内铨富弼等联名弹劾张颖、曹简、张次等十余名张氏外戚官员。
至于罪名还不好找?
大宋外戚们的罪名,根本不需要编造,完全都是现成的。
旋即,首相吕夷简接受了这些弹章,并将之送入延和殿。
于是,当赵祯再次醒来时,张惟吉就将这些弹章,念给他听。
赵祯听完,叹了口气,道:“朕知道了”
他想了想,犹豫了一会,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既然群臣激愤如此,而张氏外戚,也确有过错”
“着除其差遣,落其官职,安置于西京!”
“诺!”张惟吉听着,深深躬身。
安置,是大宋王朝对官员、贵族的惩罚手段之一,是软禁与监视居住的同义词。
一般而言,这样的惩罚,在大宋已经是对官员贵族的极刑了!
特别是赵祯,他很少对官员使用这种措施。
如今,却对张家用上了,这已经说明这位官家的态度了!
只是
张惟吉知道,这位官家其实是在弃卒保车,想用张家人安置,来换取朝臣们放过那位宁华殿。
但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宁华殿已是天怒人怨,不止朝臣们,宫中皇后、皇嗣,也都表达了不满。
更何况,官家的这个命令,其实不下比下了要好。
张家一安置,台谏官们就会像听到了进攻号角声的战士一样,不破楼兰终不还!
但他是内臣,在这种事情上面,不敢说话,只能是低头领命。
“皇后与皇子呢?”赵祯却是扫视了一眼整个大殿问道。
“官家”张惟吉轻声答道:“昨夜,国公侍奉您整整一夜未睡”
“臣是亲眼看着国公,为您擦拭额角,亲尝汤药,不舍昼夜的”
“只是奈何,国公终究太过年幼,未及黎明,便已支撑不住,如今由皇后陪着,睡在偏殿呢!”
赵祯于是回忆起了昨夜自己半梦半醒间看到的爱子的神色,嘴角溢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二郎至孝,朕亦是亲眼所见,虽汉文恐远不如也!”
亲尝汤药这种事情,是汉文帝侍奉其母带起来的风气。
自那以后,举凡孝子,侍奉双亲,没有亲尝汤药,便算不得孝子。
但,自己的儿子,才两岁而已!
两岁的稚童,就能做到和二十岁的人一样的事情,这真的让赵祯感动不已,欣慰非常,又有些自豪。
于是,赵祯问道:“翰林学士,可曾将封王诏书拟好?”
张惟吉答道:“今日一早,曾学士已将草诏,送抵两府宰臣”
“那就好!”赵祯听着,放下心来,吩咐道:“张卿替朕去知会两府”
“待皇嗣封王就位,既以唐王,单日听政事于垂拱殿”
“两府大臣,务当尽责匡弼!”
大宋王朝,目前实行的是单日听政制度。
也就是每逢单日,升座垂拱殿,听两府大臣分班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