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进士,而且是甲科进士,更当过台谏官,自认为见多识广的高若讷,如今整个人已经傻掉了。“吾有这么受欢迎?”
望着眼前的人山人海,高若讷扪心自问。
他当然也做过地方官,自认为算是个清官,最起码没有贪过小老百姓的那点钱,甚至,他在当商河县县令的时候,曾经将国家分给他的职田无偿租佃给了当地的贫民耕作。
自己一粒米也没有要。
因为他志向远大,不想因为钱的事情,弄脏了双手。
但是,那已经是起码十年前的事情了。
自从从商河知县任上,调回汴京,任为监察御史后,他就一直在中枢担任清贵的左选文官。
从知谏院做到了权判尚书刑部,已经跻身两制大臣了。
要不是因为范希文的压力,他根本不会转武臣。
于是,素来自信的高若讷,生平第一次不自信起来,他对在身边同样骑着马的刘永年道:“君锡贤弟,您曾经担任过永兴军总管”
“这些百姓是不是因为您的名声来的?”
永兴军就是陕西路的京兆府的辖区,数年前,刘永年在手刃了陕州巨盗郭邈山集团后,就被提拔为永兴军总管,实际担任京兆府的军事长官。
“不太可能”刘永年摇摇头,他是外戚,在地方上任职是很短暂的,更何况,当年他担任永兴军总管的时候,才十八岁,根本没有建立威信的时间和能力。
两人于是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疑惑。
就在这时,前方乌泱泱的民众,忽地哗啦一声,全体跪下来,高呼:“草民等见过大帅、钤辖”
高若讷与刘永年连忙上前,慌慌张张的还礼:“不敢,不敢,实在不敢当父老厚爱啊”
但他们的话还没说完,前方的秦州父老们就已经问了起来:“大帅,大帅,唐王爷爷可有话叫大帅带给俺们啊?”
更有甚者,有人大声问道:“高大帅,唐王爷爷的种痘圣法,您可有带来?”
于是,高若讷和刘永年瞬间明白了。
这秦州父老,压根就不是冲着他们两个来的。
人家是因为听说了自己两个是唐王之臣,所以才来此迎接。
这让他们在松了一口气之余,也难免心中有些吃味。
但好在,他们都是官场的老油条了,立刻就调整了过来。
高若讷拱手道:“不敢瞒父老,唐王殿下临行前,确曾吩咐我等大臣,务必向秦州父老问好、致敬殿下说了,父老如水,臣等如鱼,我等上下,当与秦州父老,共建鱼水之情”
刘永年也点头道:“高总管所言极是”
于是,人群立刻欢呼起来:“唐王爷爷仁德!唐王爷爷仁德!”
直到此刻,刘永年终于明白了,唐王殿下为何对掷弹军的士兵招募要求如此严苛,对其军纪要求如此严格了。
他和掷弹军上下,代表的就是大宋皇嗣的脸面和对外形象。
若不严苛军纪,严肃纪律,这出征在外,若是一点瑕疵,那就是给皇嗣招黑添堵,有污圣躬。
而一旦出现那样的事情,他刘永年就算死十次也无法弥补。
于是,刘永年在心中下定决心,驻屯秦州期间,一定要严格执行唐王殿下的所有条贯。
掷弹军要做到饿死不掠夺,冻死不拆屋。
要像殿下的交代一样,与百姓父老,打成一片,建立军民鱼水之情。
而这对掷弹军来说,没有什么困难。
因为掷弹军的待遇非常好,甚至好到了让外人羡慕的地步。
他带来秦州的这两个指挥,都是从三衙禁军中优中选优招募而来的。
此番出征,更是有着名为出征津贴的补贴。
下等健勇,每个月也能拿到额外的一贯津贴,一石精米的补贴。
中等健勇则可以拿到一千五百钱,一匹布,一石精米,三斤鱼干的补贴。
至于上等健勇,则是额外有两贯钱,两石精米,五斤鱼干。
这些东西,都会按月定时准时和军饷一起发到每一个士兵指定的家眷手中。
而且,是由唐王殿下亲自监督,由甘昭吉执行。
一个铜钱,一粒米都不会误发、漏发、扣发。
超强的待遇和丰厚的军饷,让掷弹军成为了超越上四军的贵族部队。
自然是士气高涨,训练刻苦,无人偷懒,纪律严明,人人都想着向上爬掷弹军的上升通道是顺畅的。
不仅仅每个月每一个士兵,都可以通过考核,从下等健勇升为中等、上等健勇。
甚至还可以通过军功或者考试,升为士官。
“宋庭皇嗣的大臣”人群里,几个商贾模样的人,远远的看着高若讷和刘永年,然后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开始对照起来。
“高若讷,刘永年”
“找到了”
“高若讷是宋庭的两制大臣,权判尚书刑部嗯?他怎么成武臣了?”
“刘永年是刘从德的儿子外戚啊”
“但,所谓的掷弹军是什么?”这些人的眼睛,打量着那些正在入城的宋军队伍。
“最多一千多人,也就两三个指挥”
“宋庭特意派这样一支部队来秦州”
“意欲何为呢?”
他们陷入了沉思之中。
“马上将此事报告兀卒!”一个看上去是首领的人道:“宋庭不至于无的放矢,也不会做那种虚张声势的事情”
这是事实,也是党项人和宋庭打交道许多年来的共识。
宋朝的高层,在党项人眼里,就是天真无邪的淳朴少年。
经常,他们只需略施小计,就能哄骗那些饱读诗书的宋朝大臣信以为真。
甚至就算被他们卖了,还帮着他们数钱。
也就是当年的铁壁相公李士彬以及现在在清涧城的种世衡,狡诈狡猾,常常反过来利用党项人对宋朝大臣的信任,欺骗他们的感情,玷污他们的纯真,实在是可恨至极!
好在,这么多年,也就出了一个李士彬,一个种世衡。
其他人,都是很有诚信,很有信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