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前，他是一介凡人，入学后，他努力修行。体质的优势、自幼观想锤炼出的强大精神力，使他初入修行便展现出过人天赋。教习、导师对他赞赏有加；唐思璇、曹诚也对他十分钦佩。然而，他看待修行却仍是普通人的心态：保护、照顾母亲，使她不受欺凌。

这是他步入修行的动力，但不是修行者的宏愿。一名没有愿景的修行者，无论天赋有多好，终免不了走上庸碌之途。

老人的话，让叶知凡心底充满了迷茫，在修行道上，他该许下一个什么样的宏愿？

老人似乎看出了叶知凡的迷茫，告诉他：修行越久，经历越多，心境所受的考验会越大。修行之人的愿景，不仅是前进的方向，更是抵御心魔、保持本心的良药。既然尚未立下宏愿，那就去寻找，去经历，去感悟，这是每一名修士必经的过程。

叶知凡不知道的是，老人心里也有些嘀咕：修行立愿，这是进入虚境方才会面临的一大难关，对这个只有拓脉境修为的孩子，是不是太苛刻了点儿？只是，地灵界如今面临的局面很不好，迫切需要一个领袖人物来主导大局。叶家这个后辈，不仅拥有无垢体质，那件圣物居然选择了他，那他必然要承担起一些使命。

岩浆湖里波涛汹涌，一个个气泡翻腾炸裂，缓缓流向远方，就像这世上的芸芸众生——沿着固定轨迹，一路向前，从开始，奔向结束。叶知凡突然生出一丝好奇：这岩浆，都是火吗？

服下一颗赤焰果，叶知凡坐在岩浆湖畔，开始专注地观察。精神力入微后，所探查的物体会呈现出以往观察不到的细节，而赤焰果，却能帮助他捕捉更细微的火元素变化。这些细节，同时也出现在识海的观想图中，就像将所见、所感复刻于一张纸上。

观想图上，岩浆湖缓慢成型，散发出赤红光泽。然而叶知凡发现，图中的岩浆湖，空有其形，而无其神，只是一副刻板模样，毫无真实岩浆的灵动与活力。是的，他感觉，眼前的岩浆湖，就像一个生命体，拥有充沛的活力。究竟是什么东西赋予了岩浆的生命？叶知凡陷入了沉思之中。

洞窟外，何汉成再次打开阵法，进入了黝黑的通道入口。两天了，叶知凡并未捏碎玉符，何汉成也不清楚地底发生了什么。以往带弟子前来探查，快则半天，慢则一天多一点，玉符都会碎裂，但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

“是这小子发现了什么？还是遭遇了危险？”何汉成心中思量着。

发现这座洞窟的十一年间，他曾多次探查，最长一次足足呆了三天，但除了漫长到没有尽头的黑色阶梯，其它竟毫无发现。阶梯上似有天然阵法加持，不仅异常坚固，还会产生幻境效果，迷惑人的心性。以他魂境修为，若长时间处于这样的环境中，也会出现危险。

“可别出事才好！以你的身世，若是死在这儿，会给我带来大麻烦。”何汉成喃喃自语道。

台阶下传来疲惫、拖沓的脚步声，过不多久，叶知凡的身影出现在这平台上。

“何殿主……”叶知凡的声音透着疲惫和虚弱，短短两天，他似乎瘦了一圈，脸上泛着苍白的神色。

何汉成上下打量着叶知凡，这少年明显是消耗了过多的精神力，才会有这么一副大病未愈的神态。

“何殿主，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差点死在这没有尽头的台阶上。”叶知凡的情绪似乎很激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叫师傅！说说，都看见了什么？”何汉成似乎毫不在意，平静地问道。

“这里除了阶梯，还会有什么？“叶知凡愤愤不平地反问道：”我差点以为要死在这里了。”

“你这不还没死嘛！走，回去！今日你先休息，明天到冬雪殿报道。”走出洞窟，将阵法复原后，何汉成拉了叶知凡的手，提纵身形，腾空而去。

站在宅院的门口，看着何汉成身形消失在天边，叶知凡长吁了一口气。

在岩浆湖畔呆了两天，他记忆却只有数个时辰。刚从感悟中醒来，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老人，便将他赶回了地面。分别时，老人说，在观想图中给自己留了一部阵法，并叮嘱叶知凡，地底关系重大，对任何人都不得透露。而且，他还提醒叶知凡，小心何汉成。

说实话，叶知凡对何汉成还是很有好感的。这个实在的冬雪殿主，性情耿直，心直口快，远比那些虚伪的大人物更加亲切。但老人没有理由欺骗自己，定是他察觉到了什么，又担心告诉自己后会露出马脚，惹来麻烦，所以才婉转提醒。

地底的一切，处处透着蹊跷，叶知凡满心疑问，但老人不说他也没有脾气。但老人与他约定，待突破魂境时，可以再去地底一趟。

翌日，再次经过拱桥时，陆彦非已等候在原木大门之外。在他引领下，叶知凡总算见到了真正的冬雪殿。没有想象中的古色古香，也没有春华殿的古朴气息，就是几排普普通通的砖瓦房子。就像是城里大户人家中，下人居住的地方。

陆彦非观察着叶知凡的表情，见他露出诧异神色，笑吟吟问道：“是不是很失望？”

叶知凡笑着摇头道：“谈不上失望，有些惊讶而已。”

无论是白石城，还是犁昌国，白石院冬雪殿都有极大名声。估计谁也想不到，真正的冬雪殿会是这个模样吧。

“有什么好惊讶的？”身后传来何汉成懒洋洋的声音：“你们进冬雪殿，是来学本事的，要想住的舒服，回家去！”

“都给老子滚出来！”何汉成高声大喝道，刹那间，有人踩着屋顶的瓦片纵越而来，有人从屋顶上坐起了身子，还有人晃悠着两脚坐在高高的树干上。

“这小子，是你们的新师弟，叶知凡。修为不怎样，人缘也不太好，据说在外边总受欺负。没进冬雪殿，我管不着，但进了冬雪殿的大门，要是还受欺负，该怎么办？”何汉成嘴里咬着草杆，一屁股坐在边上的大石头上。

“那还用说？揍他娘的!”说话的，是那个坐在树上的弟子，倚着粗粗的主干，双手拢在胸口，晃悠着没穿鞋的双脚。

何汉成突然从地上抠了一团泥土，抖手砸向树上那弟子：“你他娘的长本事了，还要老子抬头听你说话。”

那弟子身子一歪，头下脚上从树上栽下，快到地面时单手一撑，利落地翻转身体，“咚”的一声，一双赤脚稳稳站在地上。

“这是赵师兄，赵景烁，法相二阶，擅金系术法，也是白石院炼体第一人。”陆彦非在一边介绍道。

赵景烁活像一位老农，皮肤黝黑粗糙，脸上满是褶子，嘴唇厚实，深深的法令纹显得有些愁苦。

“陆师弟，别胡说，师傅才是白石院炼体第一，你别害我挨揍！”赵景烁双手拢在胸前，往旁边的草地一蹲，抬头对叶知凡道：“叶师弟，咱冬雪殿别的没有，打架可都是好手，谁再敢欺负你，咱们一起上。你是不知道，咱冬雪殿苦哇，三年了，终于又来了俩师弟……”

第一次见面，赵师兄的话就让他心头一暖。但看师兄那神情，说话时的语调，差点当场笑出声来。还未说话，身后传来簌簌响声，一道身影极为滑溜地从屋顶上翻了下来，轻巧似烟雾。

“赵师兄，好久没和人干仗，手痒痒，要不咱这就去吧。”这人五短身材，又瘦又小，偏又蓄了两撇八字胡，绿豆眼珠酒糟鼻，说不出的猥琐样。

“这是霍师兄，霍亦凡，初入法相境，火系、风系、土系术法造诣都极高，还是学院弟子中，身法第一人。”

霍亦凡弓着背，缩着头，右手举在额边，抖着两撇八字胡道：“小师弟好！小师弟好！”

做师兄的主动向师弟问好也就罢了，但这表情神态，活像一名小厮向主人行礼，叶知凡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可惜，今日看来是轮不到他说话了，性情粗犷的师姐何曼秋，小巧害羞的师姐欧阳小巧、面色阴沉的师兄陶修然都纷纷前来和他打招呼。加上陆彦非和叶知凡，名声如此响亮的冬雪殿，居然只有七名弟子？

叶知凡和大家见过礼后，不由问出了心底的疑问。赵景烁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咱冬雪殿，苦哇！……“

坐在石头上的何汉成站了起来，”呸“的一声吐掉口中草杆，极为随意地说道：”还有什么能比你这张脸更苦？“

”行了，人也认过了，接下来你们自己玩。“何汉成拍拍屁股，独自扬长而去。

叶知凡有些发愣，这就完了？

陆彦非一推叶知凡，哈哈笑道：“别发愣了，冬雪殿没人会告诉你该怎样不该怎样。看见没，那边最大的屋子，里边都是些功法、秘笈，你自己看去。不懂的可以问师兄师姐，要是他们也不懂，那就等师傅授课时提问。”

“师傅什么时候授课？”叶知凡问道。

“不知道，最大的概率是初一、十五，要是师傅那天没空，就还是自己修行。”赵景烁在边上答道。

“平时不能找师傅？”叶知凡有些懵圈，从没听说还可以这样带徒弟的，冬雪殿的名声到底是怎么来的？

“当然可以！”一只手从身后搭在了叶知凡肩膀上，是面色阴沉的陶修然师兄。他是魂修，看起来阴森，但性情却很开朗：“前提是，你得能找到师傅！”

“唉！咱冬雪殿，苦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