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方谕沉默了。
其他人他不清楚,但原主跟陆方博交情好,对他家的情况是十分了解的。
陆方博四兄弟,两个兄长一个弟弟。兄长因家中贫困,早早就下地干活了;弟弟年纪跟陆方博相近,但在村学念书时成绩不行,也被父母勒令退学回家种地。唯有陆方博头脑还算聪明,陆父顶着巨大的压力,坚持供他上学。
现如今两位兄长都成家有了妻儿,一大家子十几口人,都在地里刨食供着陆方博上学。能让他去姚家私塾上学,一年交四贯钱的束脩,已是倾尽全家之力了。嫂嫂们为了自己孩子吃好点穿好点,不愿意勒紧裤腰带供小叔子上学,闹着要分家,都是随时有可能发生的事,怎么可能还会送陆方博去北山书院念书?
陆明观等几个同窗的情况,似乎也跟陆方博差不多。
想到这里,陆方谕倒是幸运起来。
要是他穿越过来,就是陆方博这种情况,他还真不能像现在这般行事潇洒,说分家就分家,说去报考北山书院就去报考。
即便他有赚钱的本事,他也得顾着家里人的吃喝用度,而不是换一个好学堂。
分家后他是陆家大房的唯一男丁,陆茉娘和陆蔓娘又一心一意对他好,他才能这般行事。
思及此,陆方谕暗暗下定决心,要让陆茉娘姐妹俩过上好日子。
陆义林见他皱着眉不说话,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摆摆手直接赶人,打断了陆方谕的胡思乱想:“行了,你赶紧回去看书吧。虽说时间不多,但能看一点是一点,争取考上北山书院。”
“还得麻烦您老人家替我去里长那里说一声,让他给我开个身份文书。书铺的张叔说了,北山书院得要文书证明才能考试。”陆方谕忙道。
“这个容易。”陆义林朝陆明端道,“你陪谕哥儿去里长那里跑一趟。”
里长是隔壁村的,陆义林作为陆家庄族长,跟里长的交情自然不浅,有陆明端出面,又只是开具身份文书这种小事,自然只需招呼一声即可。
“又劳烦明端叔了。”陆方谕真心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给陆义林和陆明端增添了许多麻烦。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陆明端笑道。
祖父膝下的儿子、孙子有十多个,他能跟着祖父身边,跟他学习如何处理族中杂事,受他教导,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呢,跑跑腿实在不算什么。
于是陆方谕与陆明端又去了隔壁村一趟,开了一份身份文书。
到了晚间,陆明端过来告之陆方谕,说他跑了陆家庄几个读书人家里一趟,大家都表示已交了束脩,目前不考虑换学堂。
“其他人家里都拿不出钱,所以不考虑。像你明云叔他们这几个,念的学堂也不差,又交了束脩,也决定不换了。”陆明端道。
他嘴里的陆明云,年纪跟陆明观差不多,不过家境要好一些,上的是县城里比较好的书院,是一个举人老爷开的,一年束脩是八贯钱。他在学堂里得先生看重,今年就打算下场一试,又已交了束脩,自然不会考虑换学堂。
毕竟北山书院是新开的书院,情况是好是坏还不清楚。万一那里不好,再想回到原来的书院念书又回不去了,吊在半空中,那才糟糕呢。
村里能交得起那十贯束脩的读书人,想法都跟陆明云差不多。
“好的,明端叔,我知道了。多谢你来告诉我。”陆方谕笑道。
北山书院的事,他既知道消息,不过是跟陆义林提一嘴。至于通不通知他们,谁去谁不去,跟他没半点关系。
北山书院好不好,他也不知道,自然不必为陆明观和陆方博这两位他很有好感的叔兄感到可惜。
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陆方谕就按时起了床。
大概是为了照顾路远的考生,北山书院的考试时间定在午时。听张忠良说,载德书院考试的时间亦是午时。
太早过去没有意义,而且不赶时间,陆方谕没有跟陆明观几人一起乘骡车去县里,而是选择了步行。
在家里吃了早饭,等着陆方博他们乘马车离开了,陆方谕这才提着书袋,慢慢往县城里走去。
陆家庄别看是个小村子,地理位置却是极好的,离县城五里远,还正好位于省城与县城的交通要道上。
上次陆方谕从县城走回陆家庄,一路上都没遇上什么马车、骡车,行人也不多。可今天却不同,他往县城走的这一顿饭功夫,就有三四辆马车、骡车从省城方向过来,越过他往关山县城里去。
想想陆义林说的话,陆方谕猜想,这些马车、骡车,都是奔着载德书院来的。
东宋虽不存在于陆方谕前世认知的任何一个时代,但地理位置与前世的古代华夏十分相似,版图略小一些,西边和北边那几个边疆省份都不包含在里面,大致为古代的中原加江南、华南、西南地段。
东宋不产马,需得从北边草原上购买,且还是军@|需品,马匹十分昂贵,小富人家根本买不起,也没门路买去,一般用的都是骡子。能坐得起马车的,在这地界上绝对是非富即贵的人物,不是普通老百姓能惹得起的。
可这短短一顿饭的功夫,从陆方谕身边经过的马车就有三辆了。由此可见陆义林的话果然非虚,来载德书院念书的权贵人家的子弟,趋之若鹜。由此也可见陈载德一系的显赫,至少在安州省,是很难得的。
载德书院因为占地不小,没有建在县城热闹地段,而是建在了城门进去不远处,大门离路边也只有几丈远。
往时陆方谕都是乘骡车来去,加上对载德书院没印象,所以来去了几趟对它也没在意。今日陆方谕进了城门,往前走一小段路,不用特意寻找就知道载德书院的所在。
因为那里实在是太热闹了。
载德书院大门口的那块平地上停了许多马车、骡车,来来往往的人也很多,算得上人声鼎沸,大部分人都穿着绸缎衣衫,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还有一小部分虽穿着细布棉袍,也干净得体很是体面,可见家境也算殷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