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看就入了迷,直到上课的夫子来了都没察觉到,还是江景伸手过来轻敲了一下他的桌子,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书放回桌洞里,拿出课本认真听起课来。
下了课,陆方谕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外面走走,而是又拿出书看了起来。
钟容颂见自己问了,陆方谕还能这么大大方方地拿出书来看,丝毫不避讳,心里越发惊疑不定。
这本《四书疑解》,是钟翰声自己写的,而且是专门写给家中子弟看的,所以在外面并没有它的抄本和印本。不光是外面,便是刘夫子也没有。倒不是钟翰声小气,不给刘夫子拿去抄录,而是因为刘夫子知道这本书是钟翰声特意为家中子弟所写,他恪守规矩,只借去看过两次,并没有抄录。
钟翰声从任地致仕回来,带回来最多的就是书。不过这本《四书疑解》,也只有一本,就放在北山楼二楼钟翰声的屋子里。那间屋子,除了打扫屋子的钟家老仆,没人擅自闯入。
钟容颂由此推断,这本书,如果不是陆方谕爬进去偷的,那就是祖父借给他看的了。
偷肯定不是偷的,否则陆方谕也不可能这样大大方方地拿出来看,所以结论唯有后者。
只是,为什么祖父会把这本书借给他看呢?就因为他在月考中考了第一?
马述在入学考时也考了第一,祖父为什么不对他另眼相看,把书借给他呢?
钟容颂思来想去想不通,暂且把这问题放下了,打算中午的时候回去问祖父。
为了培养他们独立生活的能力,即便钟翰声是他跟顾青卓的长辈,钟翰声也不许他们搞特殊化。住宿舍、吃书院的膳堂。不过因陆青卓有洁癖,祖父倒没勉强他们住四人间,而是让他俩专门要了一个两人间——书院里有四人间和两人间之选,其他学子只要多交住宿费,也是可以住两人间的。所以他俩也没搞特殊化。
但如果有事,中午午休时间或晚上,他们也是可以去钟翰声的书院的小院一趟的。
终于熬到了中午,钟容颂唤了顾青卓一声,就往后面院子去。
“那本书,是我给他的,让他看一天,明日早上我要考校他。”钟翰声听得孙子问起,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在写他的字。
钟容颂一愣:“为什么?”
钟翰声终于把手中的笔停下,抬起眼来:“我的孙子和外孙都不争气,我总不能让陈载德在童试上压我一头吧?多少得为书院培养一两个优秀学子。”
“祖父!”钟容颂的脸涨得通红。
顾青卓也低下了头去。
钟翰声将笔放在砚台上蘸了蘸墨,没理会两人,继续写他的字。
钟容颂和顾青卓对视一眼,默默地退了出去。
下了楼,望着三三两两往宿舍里走的学子,钟容颂道:“我下次一定会比他强的。”
顾青卓没有说话,但紧抿的嘴,坚定的眼神,还是显露了他心中所想。
教舍里,陆方谕感觉到肚子咕咕叫了,这才从书中抬起头来,看到空落落的教舍里除了他,竟然还有一个江景。江景此时正拿着一块烧饼在啃着。
这古代的人都是一日两餐的,但两餐之间隔得长,学子们又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书院膳堂中午也会提供点心,比如炊饼、烧饼之类的东西。价格都是一文钱一个。
陆茉娘本也打算给陆方谕带煮鸡蛋、烙饼,但大冬天的吃这些冷冰冰的东西,陆方谕总感觉不舒服。他手里也不是穷得一文钱没有,没必要这样亏待自己,所以他也常会去膳堂里买烧饼吃,顺便拿竹筒去打一筒热水。
平时刚下课人多,他懒得跟人挤,常会选择等一会儿再去。只没想到今天看书看入了迷。
他站了起来,问道:“什么时辰了?”
江景翻了个白眼:“你再看下去,一会儿就要上课了。”见陆方谕收拾了书就要往外走,他从桌洞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烧饼,递了过来,“呐,给你带的。”
陆方谕大喜,也不客气,接过烧饼吃了起来,一面道谢:“多谢多谢。”看到江景还帮他把竹筒灌满了热水,他越发感激了。
“你在看什么书啊?”江景忍不住问道。
要不是他听到钟容颂质问陆方谕的话,他都怀疑陆方谕在看话本,刚才就凑到他身后偷偷查看了。
“刘夫子借我的一本书,明早就得还,所以抓紧时间看。”陆方谕道,旋即转移话题,“你怎么在这儿?平时不是跟邱庆春回宿舍的吗?”
中午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大冬天的,教舍里又没有炉子,大家呆一早上冷的不行,都会趁中午回宿舍里捂一会儿被子。平时江景也是要跟邱庆春他们一起回去的。
江景是个十分知趣的人,见陆方谕没有正面回答是什么书,他便不再问,回道:“还不是为了你?我要不给你带烧饼过来,你就得饿到天黑。”
他又指了指他左边:“况且,这家伙也想过来抄笔记。”
陆方谕这才发现邱庆春也坐在他的位置上,正奋笔疾书。
邱庆春原来是坐在第三排的,后来跟江景玩得好,干脆就搬到第四排来了,把第四排的座位都给填满了。
听到对话,邱庆春转过头来,朝他笑笑。
“多谢多谢,好兄弟。”陆方谕拍了拍江景的肩膀。
江景翻了个白眼。
“对了,你这样每天来回跑,不光累,而且浪费时间。有没有想过在县里租一处宅子?你姐姐她们也可以做些小营生嘛。也不需要做什么,只进些东西来***如绸缎什么的。如果你不想让她们投头露面,可以雇个伙计。”江景道。
陆方谕诧异。
他没有跟江景透露过这方面的想法吧?为什么这家伙的思维跟他这么接近?
他点头道:“我倒也有过这方面的思量,只是实施起来有点难。”
他苦笑了一下:“首先就是安全问题。我姐她们在村里还好,村里都是宗族亲戚,有什么困难都可以照应,也不会有人故意欺负她们。可到了城里,我整日不在家,她们人生地不熟的,又是两个小姑娘,万一有事,她们连求救的地方都没有。”
“另外,买卖又岂是那么容易做的?得要本钱,还得有生意头脑。不说别的,连本钱我都没有。”陆方谕说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