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生于无。我本无命,所以,早就应该离开这个世界。
然而这无,是为0,拥抱的是虚无,仿佛无尽,何物不纳?
所以,我的路,从死中走出,从无中觉悟,正如流星,即便死亡,也要在陨灭的刹那,拥抱无限,小至草木,大到星辰,乃至无尽宇宙,由理推及,以虚无之心,包容兼蓄!我的道,就是无,就是一切,无所不包。
轰——
这一刻,云沉感到自己胸膛中的一颗小小心脏,已彻底燃烧沸腾,他似乎明白了一切,却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这种玄妙的境界让他痛苦又快乐,他的目光穿透了黑暗阻隔,便看到了仿佛沉睡的那个女孩,他的眼中再次有了泪光。
“姐,我听到了你的心跳,听到了你的声音,那是仁爱,无私,无畏,浩瀚,无穷,忽如流星,如果可以,这美丽的焰火,就让我们共同去把握!”
一声清越无限的钟鸣从上空传来,眼前的光芒一闪,一个身着帝王之服的男人已站在云沉面前,他的目光仿佛慈爱,轻轻将手掌抚在了云沉的头顶,口中说道:“孩儿,我等了你很久了,你总算没有教我失望,我心甚慰!我恨不能亲自领你入门,天不假年啊!而你能在无人教授的情况下,感悟独有大道,我虽身死九泉,此生无憾矣!吾将古沧一脉的无上传承赐予你,望你能卧薪尝胆,起百代之衰,复我故国,振兴大荒!”
轰,仿佛有一道汹涌的洪流自男人的掌心涌入自己的身体,其力量之强,几乎要将云沉的身体撑爆。
下一刻,男人的身体骤然撕裂,化作无尽的光明气息,将云沉的身体彻底淹没。
说不出的温暖,说不出的舒适,此时此刻,云沉几乎忘记了周身的病痛,他像一条鱼,尽情在这片光明海中遨游。
须臾之间,光芒如潮水退去,清越的钟声再度敲响,在那天花乱坠的光影中,一个身着七彩霓裳的女子身影,从空中冉冉降落。
云沉凝神望去,顿时目瞪口呆,因那女子的体貌,竟与自己的姐姐云黛,何其相像!
然而直觉告诉自己,这冷酷若冰的女子,绝不是自己的姐姐。
女子徐徐吟唱,声音清丽婉转,不绝如缕,她蓦地一挥手,七个巨大的图腾光影凭空出现,环绕着云沉的身体,排成一圈,缓缓转动。
那七个神奇的图腾光影,赫然正是源自七个大荒部落的祭拜神明,乃是式星部的木句鹿神,狼毒部天毒狼神,曲水部的风吴龙鸟,火图部的凤文豹蝶,山阿部的三眼星猿,尔牙部人面妖蝠,以及贪夜部的夜魔之伥。
“天地不满,故万物本缺。生灵存命,命中有缺,是为杀劫!然生死往复无尽,劫之杀戮固然根本,而生之无尽当于劫内化育,自无始而来,奔天荒而去,永无休止!火中当取栗,死中藏生理,识得劫中真伪因,窃劫伐身洗六如,御六气之辨,乘明晦之正,背负北海之轻,御极六合之遥,覆雨翻云,当可超然于物外,斯谓逍遥也乎......”
女子念唱之音愈见宏大,男孩虽听之不甚明了,内心却没来由的欢喜。
一把锐利的剑光出现在女子手中,正是当初那把水火既济剑,女子口中念念有词,蓦地一剑挥动,喀嚓嚓,一道凌厉闪电凭空落下,正劈中云沉的头顶,奇怪的是,云沉并没有感到一丝痛楚,体表连一点伤害都看不到。
不可思议中,男孩的一身衣物已然凭空消失,露出瘦骨嶙峋的一具孱弱肉身。
也就在这一刻,那周边的一尊图腾形象一跃冲来,瞬间将云沉的身体包裹在自己巨大的轮廓之中。
剑光挥动,霓裳女子手握长剑,似乎正捏着一支笔,在男孩的身体上快速描画,每一剑都深深刺痛着肉身,穿透着灵魂。
男孩的面孔疼得扭曲,然而他在幼儿时候,就已然承受住了波杜蛇母的邪恶诅咒,眼前这种伤害似乎轻了好多。
不觉间,他竟然在这痛苦中睡着了,还打起了轻微的鼾声,似乎忘却了眼前危机。
一剑飞起,木句鹿神的形象已然完整勾勒在男孩的腹部。
霓裳女子的身形飞天而起,古老的歌谣再度唱响,仿佛凤鸟长鸣,玉笛流空,那歌曲便如天成仙乐,丝毫不沾人间烟火气息,令听了之人烦恼尽去,顿生飘然出尘追仙之念。
仿佛泉流心田,一串珠玉之音清晰圆润,剑光挥动,这些美妙的符咒之音已然直接写入云沉的记忆深处,此生永不能忘。
云沉霍然苏醒,已然被眼前的幻光所震慑,他不知该怎么做,只能默默等待。
也就在你这一刻,笼罩云沉身体的那头巨大的木句鹿神光影,引颈长鸣,身体骤然缩小,竟化作一枚诡异的古老铭文,瞬间冲入男孩的印堂,闯入了一片朦胧的识海世界。
世间之人,有因必有果,都无法摆脱冥冥中的莫测命运。
只是这男孩,却是夭绝之相,他或许早该死去,却偏偏活着,这就完全超出了这个世界的规则范围。
古老的铭文在这片苍茫世界中横冲直闯,肆无忌惮,谁知它几经兜转,却找不到一丝熟悉的气息,最后,便如一片无根之叶,漂浮不定,不知归路。
铭文光芒一闪,转而继续化作鹿神形象,发出愤怒的鸣叫,四蹄一蹬,犹如流星飞射,转眼间几乎走遍了这片精神荒原,只是它仍旧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失望之余,身体依旧收缩为那枚金色铭文,在无所依托中沉沦。
就在此时,一个手拄蛇杖的丑恶老太婆的形象出现了,她桀桀怪笑,身形一晃化作一条撑天大蛇,巨口一张,只轻轻一吸,便将那枚金色铭文吞入肚腹之中,摇了摇巨大的脑袋,显得极其受用,仔细看去,它头顶上长着的一颗硕大的肉瘤上,正赫然镌刻着那枚金色铭文的图样。
撑天大蛇兴奋地嘶嘶鸣叫,一晃不见。
与此同时,在现实世界,九宫夺天阵之中,一道血色雷霆喀嚓嚓劈在河臣所在的图腾柱上,劈得河臣骨软筋麻,七窍生烟,河臣一颗心吓得骤然绷紧,他仿佛看到一把冥冥中的天之屠刀,已然横在了他的脖颈上,吓得不敢稍动。
“天怒么?凡劫有七,第一劫果然应在式星部!”
薛云照喃喃自语,眸子骤然一亮,他冷眼看了看上空那轮巨大的血月,竟似在无形之中,大了一圈,天穹之上,雷音隆隆,释放着莫测天威。
薛云照目不转睛看着那轮血月的变化。
传承空间,霓裳女子漠然看着眼神混沌的男孩,她目光如电,水火既济剑犹如飞星破空劈出,又一道硕大的闪电凭空劈在男孩头顶上。
第二尊图腾形象——狼毒部的天毒狼神一跃而起,和男孩的身体合在了一处。
女子挥剑如笔,开始在男孩的左胸上,精心刻画第二尊图腾形象,一笔笔,细腻如天成,不多不少,无不恰到好处。
男孩的面孔再度变得扭曲起来,显然,这一次身受的痛苦,要比上一次刻画木句鹿神沉重得多。
恍惚中,男孩感到有无数根毒箭轮番穿透了自己的肉身,那遗留在身体中的一颗颗恶毒的种子,很快生根发芽,根须破开血肉,长入内脏,叶片犹如野草破开肌肤钻出,将痛苦蔓延到身体的所有角落,每一片肌肤,每一根骨节,都在承受着血与火的洗礼,生与死的熬煎。
男孩兀自死死咬住牙,一缕鲜血自嘴角溢出,他显然是痛到了极处,却兀自不发出一丝呻吟。他知道,自己绝不能有丝毫畏惧的念头,否则,必引起这头恶狼反噬,以致于功败垂成。自己身死是小,却要累得姐姐白白牺牲,这绝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痛到极处,那篇坐忘咒已然默默诵念而出。
思从无中来,复归无中去,一切泡影,尽入尘沙,随它潮来,任它潮往,我自如石,兀立千秋!
冥冥之中,男孩再度从痛苦中走出,物我两忘,无喜无悲。
铮——
一道剑光破空,第二尊图腾终于再度描画成功。
便如先前的木句鹿神,天毒狼神一跃而起,化作一团光影蛮横闯入男孩的识海,仰天咆哮,释放着万物战栗的天威。
然而它也如当初的木句鹿神一般,在穷极八荒之余,仍旧没有找到属于它栖身的那片土地,在一声无奈的悲鸣声中,终究化作了第二片金色铭文,冉冉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