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在一片漆黑无物的封闭空间,突然响起一声清越的长鸣。
一个沉睡已久的灵魂缓缓苏醒过来,看着周边的死寂,一时间惊诧莫名。
“这是在哪里?”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我会被困在这具冰冷如死的躯壳中?这具肉身绝不属于我,那么,我究竟从哪里来?”
“为什么我竟然无法控制住这具病弱的肉身?它仿佛完全和我无关,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睡着的女孩又是谁?她为什么会紧紧抱着自己?”
无数个提问声在这片如死的虚空中回荡。
这个苏醒的灵魂很快觉察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现实,他竟然想不起一点以前的事情,便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无名的愤怒如怒火燃烧,他疯狂地呐喊着,就像一个失去自控的疯子。
他就像一只被无数丝线缠死的一只蚂蚁,痛苦地想要自杀,却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
“我是谁?”
“谁可以告诉我?”
他一声声责问虚空,声声如泣,可是回应他的,依旧是这片空无一物的死寂。
他无力地软瘫在那里,动都不想动。
这个时候,一股股前身原有的记忆,如潮水涌来,他随即像翻书一般,在很短的时间内便读懂了这个曾经主人的所有记忆,他的口中不禁叹息道:“原来,你真的是一个可怜虫,一个早该死去的可怜虫,为什么却让一个来历不明的我托生在你的肉身中?难道是这冥冥中的上苍,欲让我来替你完成那未竟之愿么?”
这个灵魂用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终于接受了这个无奈的事实,他缓缓自语道:“如此,我便是你,从今天开始,我就叫做云沉,你的幸与不幸,当由我来继承,我会一步步完成你的心愿,直至找到我你我身世中的所有秘密,而后推翻这个黑暗世界!”
接受了无奈的事实之后,生存的渴望愈见强烈起来,他开始仔细审视这具脆弱不堪的多病肉身,虽然他还无法控制住它。
嘶——
这个灵魂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他感到这具肉身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变热,以致于最后,他变得如火山中的一个虫子,被烤得焦头烂额,却又处处碰壁,逃不出去。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让我在觉醒一刻便遭遇如此巨大的危机?”
“倘若不能尽快熄灭这具肉身中的毁灭火焰,这具肉身中的所有生机将会被这种莫名的火焰彻底焚毁,面对我的,将是彻底死亡,或许再无轮回的机会了!”
“我好不容易从九死中醒来,我绝不会白白牺牲掉,绝不!”
这个灵魂怒吼着,在周边巨大压力的碾压之下,他的精神世界开始疯狂扩张,而后,他终于再度听到了一声钟鸣般的清越之音,前身记忆的潮水再度淹没了他,他在千回百转中快速翻阅,最终侥幸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篇修炼秘诀。
“天地不满,故万物有缺,生灵存命,命中有缺,是为杀劫!然生死往复无尽,劫之杀戮固然根本,而生之无尽当于劫内化育,自无始而来,奔天荒而去,永无休止!火中当取栗,死中藏生理,识得劫中真伪因,取劫伐身洗六如,御六气之辨,乘明晦之正,背负北海之轻,御极六合之遥,覆雨翻云,当可超然于物外,斯谓逍遥也乎......”
恍惚中,这具灵魂便看到了那个霓裳女子的形象,那珠玉婉转的妙音,带给他一股醍醐灌顶的妙感,直如一缕冰凉之泉,自脚底涌泉,一气灌入头顶劫海之中。
“这就是那篇所谓的《月窟仙咒》么?”
甫一识得这篇仙咒中的妙理,这具灵魂于识海中盘膝而坐,便欲依那咒言,行彼神通。
“凡修者欲辨生死之道,须知肉身之理,血脉往复,阴阳互动,生生不息!凡人体显明之穴四百余九,一穴如一劫乎?知者无涯,生者有穷,而能遍识四百余九真劫造化者,古今未之有也!盖因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何况人乎?”
“有智者,窥一斑而知全豹,阅一叶而明秋杀,存乎阴阳造化之理,斯善矣!人生于世,一灵一命,感悟本身之缺,窥乎天人之妙,可得长生矣!是以,欲修劫道,先炼劫身,悟得生死玄三关,打通天地人三才,可知命矣!”
那一篇文理被灵魂几经颠倒之后,已然烂熟于心,于是便尝试着砥砺意念,欲引动那熔岩般的疯狂血脉,按照那篇仙咒中的炼劫之法运行,岂料他还是太过小看这篇劫修之道的玄奥,更何况那血中剧毒乃是这异域的怪蛇播下,端的狠辣无比,岂是他这个一无所知的菜鸟所能掌控?更何况,这身劫境初期,引气尤为关键,倘若强行逆运,便会遭致走火入魔之忧,必然危及性命!
周身的热血此刻犹如烈火蒸腾,在那万丈火焰之中,那具孱弱的灵魂何其渺小,似乎即刻便会被焚成灰烬。
“我本无命,我本不该活着,我不知我从何而来,也不知我向何而去,如此,便让我彻底觉悟那死的滋味到底如何!”灵魂的目光骤然睁开,似乎已照彻了这片黑暗虚空。
一道七色光华如喷泉勃发,将灵魂的周身笼罩其中,灵魂正襟危坐,他藉由那先前男孩的诸般觉悟,在这道七色之光的帮助之下,很快就沉入了物我两忘的入定状态。
他忘记了自己的存在,自然归入如死的无有之中。
他虽然一动不动,他的思绪却像一点点星光,不停敲打着那死寂的壁障,砥砺着那死亡中的真谛。
因能彻底忘却,使得这具身体中的生命气息,几乎降到了最低的地步。从表面看去,这个男孩无非一个死人。
那些蔓延到周身的毒素力量陡然失去了攻击对象,于是便将所有的矛头对准了男孩胸膛中——那一颗兀自微弱跳动的心脏,掀起万丈狂澜,直欲一举击溃这颗人心。
在这颗心脏面临被彻底毁灭的一刻,心脏骤然向内一缩,便再度膨胀起来,在这颗膨胀的心脏表面,一个如“魔”字的怪异符咒凸显而出,刹那间变得如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挥斥出血红色的闪电,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坝堤,顽强地挡住了毒素的围攻。
这些毒素在屡攻不下的情况下,缓缓退缩,最后静静沉积在血脉之中,便如同冬眠中的毒蛇,只要给它一点温度,就会立刻死灰复燃。
那颗如魔之心也缓缓缩回原先的大小,继续按照原有的节奏,缓缓跳动,等待着春天的降临。
现实之中,云黛骤然觉得怀里变得滚烫,她睁开眼睛看到云沉变得赤红的肌肤,顿时吓了一跳,她立时明白这是剧毒的力量导致的后果,急得手足无措,她找不到一点水源,也寻不来冰冷之物,若然任由云沉这么烧下去,后果可以想见。
黑暗中的一双眼睛冷冷看着这一幕,情知那男孩必死无疑,而一个废物,根本不值得她去施救。
云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走动,她将身体贴在地上,在几乎冻僵的一刻,便过来抱紧云沉,只是这种举动便如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在反复熬煎之中,云黛瞪着一双满布血丝的大眼,终于盼来了黎明。
她看到黎明的尽头,走过来一个如野兽般的汉子,肩扛这一柄残缺的利剑,蹒跚着走了过来,口中不时发出野兽般的吼叫,吓得周边的人俱远远逃开。
云黛此刻就像看见亲人的孩子,禁不住扑入那男人的怀抱,嚎啕大哭。男人任由那女孩扑在胸膛抽泣,嗜血的目光稍稍褪去,口中支支吾吾,不知在说些什么。
“李夏大哥,我究竟该怎么办?你帮帮我好吗?我真的没有办法......”男人仍旧以支吾的声音回应着女孩,他的目光愈见柔和,便如看着自己的孩子。
云黛忽然感到自己的手掌上站满了血汁,这才感到男人的周身满布着撕裂的伤口,昨夜他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恶战,能活到现在已是万幸。
云黛撕开一缕破衣,便欲替这男人包扎伤口。
一缕奇痒忽然从手指上袭来,女孩便看到那些血汁中,蔓延出一条条细细的血线,快速游动,不多时便轻易钻入自己的肌肤中,融入了自己的血脉。
女孩的心中忽然一动,她分明感到那种失去的力量正一点点开始恢复。
原来竟是这样?
云黛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便用手掌抚摸着男人的伤口,依靠那天赋中的血脉传承,开始汲取男人体内的一丝丝气血精华。
说来也是奇怪,随着云黛不断吸收对方气血力量,男人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痊愈。
一股嗜血的饥饿感涌上心头,云黛拼死将这种顽固的念头镇压下去,她开始犹豫,究竟该不该继续吸取男人的气血,若是长此以往,她是否会如这个男人一般迷失自我?可是,若不这样,她便不能快速恢复施法的能力,也救不了自己的弟弟。
她的目光望向浮岛之外的黑暗空域,犹如一棵树般挺直了背脊,她会挡住所有的风暴和苦难,首先是为弟弟,其次是为了古沧一族的未来。
她嘴角喃喃自语,她已经死过一回,她活着便是为了牺牲,便是再下一次地狱又何妨?
她毅然捉住了一个男人的胳膊,划开肌肤,开始继续汲取对方体内的气血力量。
一双毒蛇的眼睛在后方偷窥着她,满脸贪婪之色。
不料,她吸收了约有一盏茶的工夫,却再也不能汲取到对方体内的一丝气血力量。她猜测一定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制约,便将目光投射到周边那些男人的身上。
男人们吓得连连后退,却慑于李夏的凶悍,不得不走了过来,顺从如软弱的羔羊。
“我不会杀你们,我只需要吸收一点你们每个人身体中的气血力量,只需要一点点,也不会痛!”
女孩安慰着那些人,拿着一把残缺的刀,割开一个人的手掌,开始一点点吸收这个人的血脉气息。
直至周边的男人的血脉气息陆续被女孩汲取之后,女孩掐着咒印,开始投入冥想。
她很快睁开了眼睛,来到云沉的身边,在对方的身体上释放了一记冰霜黎明,她触摸这男孩的肉身,看到男孩的体温开始下降,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她将头伏在男孩的胸口,期盼地等待那一声艰难的跳动,她等了很长时间,在几乎绝望的一刻,终于听到了那泉滴般的一声孱弱跳动,眼中禁不住落下泪来。
“照老身看来,这男孩身中奇毒,却是无药可救,说是无药可救,却仍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不过,也太过危险了,不说也罢。”苍老妇人悄然出现,以犹豫的口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