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悲伤也没有时间的战斗,一直在持续。
总会有想要伤害他人、破坏这片和平的人出现。
遇见了就没有办法,只能尽力阻止,只能继续战斗。
——因为我是正义的伙伴。
一个敌人倒下,又有新的敌人站起,所以无法停止杀戮。
——这就是我的命运。
已经在杀戮中度过的过去,以及确定要在杀戮中生活的将来。
这就是绝望,我永远都在挣扎的绝望世界。
在战斗的缝隙中,努力的呼吸着,感受那一丝和平的温暖,然后继续战斗。
或者想像着,自己战斗过的土地闪耀着幸福的光,然后继续战斗。
可是,自己从未拥有过,那丝温暖、那点幸福。
我的世界,只有绝望的、悲伤的、杀戮。
只要还有想要伤害他人的人,拯救所有人的梦想就无法实现。
无法改变那伤害的意志,最后也只能牺牲那少数人来拯救多数人。
于是为了梦想,背叛了梦想。
锻炼得钢铁般坚强的身躯,无时无刻不被罪恶感灼烧。
却无论停不下来,只要心中还有想要拯救之人,我就无法停下挥舞的剑。
跨越一片战场,又来到新的战场。
不知不觉已是身经百战,亦未逢败绩。
陶醉于胜利之中,双手却是徒留虚无。
回首走过的旅程,满目疮痍,尸骸遍野。
眼前的世界只有我制造的悲剧。
我居然再寻觅不到一丝幸福。
这理想的尽头,竟是毫无意义的战场。
越是强大不可匹敌,越是明了自身无法抗拒的命运。
自身的奋斗、付出不求回报,只要成为正义的伙伴,整个生命对这世界来说,仅仅是个笑话。
无论挥舞多少次,战胜多少敌人,也无法阻止理想的背叛。
一直为理想而努力着、奋斗着,回报的却是背叛。
或者说正因为自己过于努力,才能站在这里看到世界的背叛。
前所未有的悔恨,充满了我空虚的灵魂。
自己为什么没有在战斗中死去呢?
自己究竟、如何会发展到如此境地?
~~~~~~~世~~界~~需~~要~~分~~割~~线~~~~~~~
前所未有的恐慌捕捉住了我的灵魂。
我在黑暗中坐起,全身被冷汗湿透,额头烫得惊人。
心里因为从梦中渗透的恐慌而一片烦躁,暖和的被窝里像是竖满了细密的针,让我猛地从中逃了出来。
嘴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习以为常的室内空气,闷得我几乎要疯掉。
我挣扎着拉开了房门,惨白的月光就着夜晚冰冷的空气迎面灌了进来,让我发热到迷糊的头脑清醒一点。
贪婪地吸了一口气,让冷意进入肺部扩散,我终于将呯呯乱跳的心脏安抚下来。
藏在我体内的那个东西,第一次让我看到了,他到达那孤寂的剑之荒野前的情景。
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英雄,最终看到的是空无一物的荒野。
一直在为幸福、为和平而战斗,却再感觉不到一丝丝幸福的存在。
落寞的英雄,唯有徘徊在荒野之中,忏悔自己的错误。
那就是迷失了的灵魂吧,越是前进,便离目标越远,结果陷入了永远的绝望。
只是看到了别人的过去,我却感同身受。手脚因为恐惧而冰凉,好像那就是自己面临的未来。
我才不会那样。
我才不会有那样的结果。
我心中呐喊,努力想将恐惧从四肢排出去,结果收效甚微。
不行,去喝点水好好平静下来。
我活动着还有些不听使唤的身体,脚步踉跄地走向起居室。
每天都经过的走廊里只有幽暗的光,我不想惊醒其他人,在黑暗中分辨出走廊的轮廓,无声息地前进。
因为是在自己熟悉的家里,黑暗不但没有让我感觉恐惧,反而让我的心灵平静。
我来到起居室里,摸索着找到了冰冷的茶壶,再翻出杯子准备接水。
手脚还是很迟钝,杯子居然从我手中掉了下来,还好没有拿起多高,没有把杯子摔碎。
经过手脚笨拙地努力,我终于成功端起杯子,让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流入胃部。
水流划过食道的冷冽感觉让我打了个激灵,身体在一片凉爽中清醒过来,手脚回复灵活,烦躁不安的感觉如潮水般退却。
“呼,总算舒服多了——”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走出起居室准备去中庭散步一会儿。
虽然半夜散步有些犯傻,但我实在不想回到自己的房间。
或者说,自己不想再继续那个可怕的梦。
隐约意识到心中畏缩的情绪,我狠狠地摇摇头。
没事谁想做恶梦,我现在的情绪才属于正常。
咦——
晃头的瞬间,我注意到玄关方向洒下来的月光。
那里,玄关的门此时正大开着。
不会吧,樱会忘记关门吗?
我暗暗想着,一边走出玄关,夜晚的街道一片冷清。
街道两侧的树木在淡淡月色下只能看见阴影,张牙舞爪的立着好似幽鬼。
这么晚了,怎么可能有人呢。
我正这么想着时,树下闪过的影子否定了我的判断。
是谁?
我疑惑着走了过去。
街道的一头是下坡,通往柳洞寺的路就走这一边。
街道另一头有个拐角,刚才我就是看见那边有人的踪迹。
我走过拐角,确切地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熟悉的身影。
穿着浅粉红色睡衣的身影,正背对着我低着头缓慢地漫步。
紫色长发在淡淡的月色下变成更为神秘的幽暗色彩。
樱?为什么会深夜独自离开了房间?
我诧异地发现一向仪态完美的女孩,此时不但穿着睡衣出现在街头,甚至还是光着脚行走。
那个、是梦游?
我克制住自己唤醒樱的冲动,悄悄地尾随在樱身后。
忘记从哪里听说过,梦游的人是不能被吵醒的。
对方发现自己出现在陌生的地方,精神会受极大刺激而造成不可预知的后果。
不知道自己的认识有几分正确,我姑且先跟着吧。
从未见过其他的梦游者,不过我想能像樱这样一直安静地行走的梦游很少见吧。
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樱仍然不紧不慢地行走着,现在已经来到了深山町半夜里空寂的商业街。
不同于新都商业街的繁华,深山町的商业街在夜晚完全进入了休眠,才没有人能干扰到樱的午夜漫步。
我开始好奇樱现在梦见了什么,如果在她的梦里,也是一直这么走着,那未免太过无趣。
街道暗得只剩下一点点轮廓,樱的身影渐渐溶解在黑暗中。
即使如此,她还是在自如地游荡,自然地避开了路上的任何障碍。
我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抬起头来,看见了天边的云间透出来的惨白月亮。
月亮并没有完全被云所遮盖,这街道不应该有这么暗。
空气开始泛起了不祥的腐败味道,好像有什么腐朽的东西在复苏。
阴影厚重得脱离了树下墙角,狰狞地在街道中央现形。
没有具体形态,非要形容的话也只有影子,而这个充斥着街道的影子正恶意地盯着我,如同审视猎物。
该死,难道又是什么Servant的魔术?
“樱——快醒过来!”
我焦急起来,大声呼喊着樱的名字,埋头冲向了影子。
果然只是影子,可能只是我心底的阴影,我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只是这么一耽误,我的眼前便失去了樱的踪迹。
“樱,你在哪里?”
我在空旷的街道上奔跑起来,追赶着樱可能的方向。
怎么回事,明明只消失了一会儿,她不可能走远,为什么我会找不见她呢?
我跑过前面所有的岔道,却没能找到樱的踪迹,又开始犹豫寻找范围是否太小,在这段时间里她已经走出老远。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我暗自下定决心。
强化,开始——
魔力欢欣鼓舞地在魔术回路中运行,曾经艰涩难行的地方也顺畅流通。
现在我的身体完全不像半调子的魔术师,分明是千锤百炼的战士之身。
身体自然而然的明白了如何行动,我轻轻一跃,跳上了街边的屋顶。
因为被未知的魔力影响而昏暗的街道,在经过强化后的眼睛里纤毫毕现。
我在屋顶上自如地跳跃奔跑,这接近飞翔的感觉,让我明白为什么Servant们都喜欢这么行动。
一切都是那个迷失灵魂的馈赠,我满怀感激的想着。
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后遗症,但只要感受到这充满力量、好像无所不能的身体,我便上瘾般无法抗拒。
只要能保持这副状态,成为正义的伙伴、与Saber并肩作战,所有的事情我都能做到。
不过,眼前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最重要的目标是找到樱。
我穿梭在深山町的街道屋顶,寻觅着樱的踪迹。
樱却像人间蒸发一般,怎么也找不见。
经过近一个小时的寻找,我懊悔地坐在海滨公园的一条长椅上,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
该死,找之前应该把Saber叫过来,两个人一起找的话机会更大。
一边想着樱可能面临的噩运,我一边茫然的注视着远方夜色中,连接新都与深山町的冬木大桥。
忽然,我注意到了大桥上移动的小点。
强化后的视觉让我分辨出了熟悉的紫发。
对了,我怎么能忘了去新都找呢?
自己还在后悔着,身体先跑了起来,越过几条碍事的街道,我来到小点移动的前方。
夜行的少女此时正走下大桥,面向我低着头一步步地慢慢移动。
暗色的身影从幽暗中浮现,露出少女粉色的睡衣,黑暗在睡衣的褶皱上刻下一道道黑色线条。
此时的少女,好像黑暗中开放的昙花。
“樱,快醒过来!”
我早不在意什么不能吵醒梦游者的说法,大声地喊了出来。
听到了叫唤自己名字的声音,樱停了下来,低头静静地立在我面前。
“樱,醒过来——”
少女抬起头,露出在月色下变成带着诡异的青白色面孔,茫然地注视着面前的虚空。
“樱——”
少女的眼睛开始有了神采,眼眸转动起来,瞳孔收缩注意到了我。
那一瞬间,樱的脸色变得更白,表情由于惊讶与恐惧而剧烈地扭曲。
“樱,是我,你刚才在梦游……”
就在我以为她马上就要惊叫出声时,少女一声不响地,转头从我身边跑开。
“怎么……?”
我不得不再次费力地追上樱,抓住了少女的胳膊。
少女是如此用力地想挣脱我的手,我使劲地拉住她才没有被甩开。
“樱,你想要去哪里?我可是找了你许久。”
“学长,在找我吗?”
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挣脱,樱终于放松下来,低下头将自己的脸藏入阴影。
“没有想到樱还会梦游,我就跟在后面。后来居然跟丢了,太奇怪了。以后樱晚上最好不要上街,女孩在一个人外面很危险。”
我放开了樱的胳膊,简单地向她介绍前因后果。
“学长,我是不是很可怕?”
咦——
樱的话题怎么放在了奇怪的地方。
“樱,你在说什么?这么可爱的少女怎么会可怕呢?”
“啊、不是,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樱似乎清醒了一点,幽幽地出声问道。
“樱一直都很漂亮,才没有难看这回事。”
紫发的女孩身穿着单薄的睡衣,楚楚可人的立在夜晚的冷风中,孤独无助的样子怎么也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好了樱,咱们先回、回……”
话还未说完,樱突然扑进我的怀里,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几乎挂在我的身上。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她究竟是因为从怎样的恶梦中醒来,抱着我的少女已经泣不成声,泪水湿润了肩膀。
“樱……”
“学长,请不要丢下我,无论如何,学长千万不要丢下我——”
女孩恳切地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在耳边呢喃,杂着眼泪的湿润气息的呼吸,随着少女的祈求声钻进我的耳朵。
“明白,我不会丢下你,我绝不会丢下樱不管。”
我轻轻地拍着樱的背,少女的肌肤透过单薄睡衣的粉嫩触感,让我心中一荡。
“我好怕——我只有学长了,千万不要丢下我。要是学长也要丢下我,我一定会坏掉的——”
樱的声音变得语无伦次。
哦,白天因为自己的状态不佳,忘了问樱关于慎二的情况。
她一定是因为自己的哥突然消失不见,然后做起了恶梦。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丢下樱。”
“嗯,我相信学长,我相信的……只有学长——”
樱涰泣的声音渐渐平息,但她仍然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一点也不放松。
为了樱,我一定要救回慎二。我抱着樱暗自鼓劲。
在黑暗的街道中立了许久,樱的手终于放松下来,软弱无力的靠在怀里。
我注意樱已经陷入了沉睡,合着眼脸的俏脸上说不出的放松,令人疼惜。
“士郎,樱已经睡了,咱们回家吧。”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我一大跳,还好没有抛开樱。
“Saber,你、你怎么来了?”
身披银白色沉重甲胄的少女,静静地立在我旁边,不知已经有多长时间。
“士郎,你与我的魔力是共通的。你一使用魔术,我便能感觉异常。所以马上出来找你。”
这个马上的意思,应该发生在一个小时之前。
“因为士郎没有召唤我,所以我没有出来跟你见面,而是从另一个方向去找樱。”
听到我寻找樱的喊声,所以自己悄悄地去找樱。
“Saber,谢谢你。”
“不,我也没能找到樱,夜晚这城市一直被异常的魔力所笼罩,让我原本不高的感知下降得更多。”
Saber坦言自己的失败。
“没有通知Saber樱的事是我不对,Saber只要跟我打声招呼,我就能向Saber道歉。”
“不,Master不用向我道歉。不说这个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Saber抬起头仰望路边屋顶的上方。
“出来吧Servant,如果要战斗的话,我在此奉陪。”
屋顶上清亮的笑声响起,如清泉般向地面流泻,在半空中化为熟悉的形体。
“是Rider……”
紫色的长发飞扬,Master被虏的Servant轻松得像只小鸟,轻盈地落在地面。
“Rider,你出现在这里是要袭击我的Master吗?还是准备袭击人类?”
Saber踏前一步,右手虚握着似乎马上就能取出她的无形之剑。
面对Saber的质问,Rider愉悦地笑着,一点也不着恼,反而饶有兴趣地向我看过来。
“哼哼,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要先问一下,你的Master半夜里尾随着我Master的家人是在怀着什么目的?”
“我是在担心樱才来保护她的。”
我为自己辩解着,感觉自己的脸红得发烧。
“Master的家人也是我保护的范围,担心的是我才对,如果卫宫士郎你有什么想法,只要召唤出Saber我就没有办法啊。”
“我怎么会有别的想法,樱可是我最珍视的妹妹。”
想着Saber就在旁边,可能会在Rider的引导下也怀疑起我的目的,我不由激动得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
“我相信士郎不会做出卑鄙的行为。Rider,请注意你的语言。”
最关键的时刻,Saber一如既往地站在我这一边,我真是太感动了。
“原来Saber也很相信卫宫士郎你的人品,那么伤心的人就只有樱一个人了。”
Rider说着奇怪的话,面具下的嘴角牵动,露出猫戏老鼠的愉悦笑容。
“那么说Rider你是来保护樱的吗?现在你是否准备将樱带回家?”
我努力想转移话题。
“不——”
Rider嘴角的笑容消失,紫色的Servant低下头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一字一顿地选择自己的措词。
“——樱,来到你身边是她的意愿,我对她的决定没有任何意见。”
“咦,如果慎二命令你保护樱,那她在你身边更合适才对。”
我疑惑地问Rider。
“因为这是樱的决定,她相信你能保护她。况且战败之后,我也不必担心你会利用樱来要挟我。”
Rider再次声明自己放弃了战斗,不会对我与Saber有任何威胁。
“Rider,说起来我们之前可是敌人,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放心?”
“因为卫宫士郎你过于简单,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你天真的正直。”
Rider直言不讳地说道。
“别人可以放心地把事情交给你,也可以毫无负担地背弃你。Saber,我说得没错吧。”
站在我身旁的Saber点头表示同意。
“是的,这是士郎的优点,也可能成为他的负担。”
Saber的声音,带着一丝沉痛的味道。
“那并非我需要关心的事,我只要请卫宫士郎照顾好樱。”
身材姣好的Servant立在夜晚静谧的街道中,与樱同样的紫色长发垂落至腿际。多次想要杀死我的Rider,放下敌意请求着我。
“明白,我一定会照顾好樱。”
虽然曾经是敌人,但Rider信任的眼神让我无法拒绝。也许正如Saber所说,以后这样的正直一定会成为我的负担。
“记住——请你一定要保护好她,只有你能救她。”
再一次郑重声明后,Rider后退几步跳了起来,消失在夜色中。
目送Rider远去后,Saber有些不甘心地握紧拳头说着。
“奇怪,Rider恢复的速度好快,我还以为她袭击了人类,却没有在她身上闻到血腥的味道。”
“是吗?难道Rider还有从其他地方回复魔力的能力。”
“很有可能,这样的话,Rider要放弃圣杯这件事也不可信。”
Saber有些迟疑的说着。
“明白,进攻柳洞寺时,我与远坂都会小心。”
我点头同意Saber的意见,心中同时在想着另一个问题。
总觉得Rider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
她在隐瞒什么呢?
心中疑惑着,我抱起樱轻盈的身体,与Saber一同走向家的方向。
Saber犹如最忠诚的骑士,走在我身边,认真地注意着周围。
不对,Saber原本就是骑士,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骑士王。
不管面对什么困难,只要与Saber一起,我们一定能胜利。
与Saber走在一起,我如此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