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金姑奶奶她妈’？”

“金姑奶奶她妈是个老太太啊，看着有七十来岁，就是她最后出手解围的。她把金姑奶奶带回东面鲲鹏海去了。”

段雷在山上这么多年，真不知道金姑奶奶居然还有妈！他一直以为金婀娜和司冷一样，都是天生异兽修炼成人。想不到她还大有来头，居然是从万里之外的鲲鹏海来的！莲花山这座小庙居然装了这么大一位神仙！

糟糕的是，这位“神仙”已经回家了……段雷想起来“天山五侠”就有点挠头。他对乌图道：“冰龙虽然厉害，可是他一直孤家寡人，死了没有什么。可天山五侠可不一样，这五人里有昆仑派的挂名弟子……”

“你说那个邋遢道士？他真是昆仑派的啊？”乌图开始觉得事情不大好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叫那位老奶奶把剩下三个全宰了，沉在莲蓬潭底下，神不知鬼不觉！”乌图说着这种杀人藏尸的勾当，好像真的在干，脸上肌肉都开始跳了。

他这幅表情吓了段雷一跳！听着这个计划，段雷哭笑不得！“天山五侠就算全被弄死在这，你以为消息就传不出去么？他们必然是赵三环请来的，五个人有去无回，傻子都知道怎么回事。杀与不杀都一样！”

乌图顿时泄了气！“还是段大哥想的对啊，算了，饶了那仨家伙吧。”乌图说这话，好像把邋遢道士他们捏在手心里，要杀要放都随他心情。

“别发愁了，昆仑派再厉害，也不能派人来把莲花山灭了吧？”

段雷摇摇头：“昆仑派下属许多分支，其中有的分支不修原功，只练武功，其中的佼佼者再被道士们选去入教。”

“您是怕这些人找你麻烦？”

段雷心事重重，“现在莲花山大阵被破，姑奶奶又回了东海。咱们就在兰城眼皮子底下，赵三环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我怕过不了多久第二拨又该来了。”

听段雷一分析，乌图也跟着发愁。“怎么办呢？”少年一时半会理不出头绪。

段雷反倒笑了！“你个小屁孩儿跟着上哪门子愁？这下知道当山贼不好玩了吧？来，扶我起来，咱们去‘八里洼’！”

“八里洼”是莲花山风景最美的一片地方。山上人去世，都会在八里洼火化，火化之后在公墓埋葬。这个地方乌图是知道的，他听段雷忽然提起，心里一缩！虽然不舍，但人死不能复生，做兄弟的只有送他们最后一程。

八里洼一片山青水绿，在一片空地上，莲花山上所有人能来的都来了。大家砍伐树木，搭成一个高台，然后把五十七具遗体放在木台上。段雷对众人说道：“这五十七个兄弟，都是好样的！干咱们这一行的，死没什么，就当回姥姥家啦！赵一茂这小子平时鱼肉百姓，他手下也都是横行霸道，对这种恶人，咱们就算死，也不能让他舒坦了！大伙说，对不对！？”

“对！对！对！”上千人同时呐喊，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像是替天地发声。

“好！咱莲花山就没一个孬种！大家三鞠躬！”段雷眼含泪花，带着群匪向木堆深深鞠了三躬，然后他接过火把，投在木台底下。

木头早就浇透了油，沾火就着。只有几分钟，浓烟烈火就把五十七具遗体吞噬。大火堆发出“嗡、嗡”地响声，溅射出的火星在四周“哔哔啵啵”地爆响。乌图看着熊熊烈火，心里反复咀嚼段雷刚才的话。

“之前还有人给我提赵小曼的亲事。假如当时我娘答应了，我现在就是赵一茂的准女婿了。我在鸡鸣山上的时候，听到的，全是各地城主体恤百姓，对老百姓关爱有加，他们是把老百姓放在第一位的。我们神族从小到大都在享受天下人的供奉，可几乎见到的都是各国高官的笑脸。我还以为全天下都像这些人脸上的笑容那么美好。可是为什么我下山之后，看到的却不是这个样子呢？”

少年出神想着，木台已经轰然倒塌。烈火越烧越旺，时不时有焦臭的气味飘进乌图的鼻孔。

这些气味把他拉回现实。眼前的现实很简单，生存或者死去。没有中间道路。乌图觉得不对，大大不对。难道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真的也和万物一样，非死即生，没有中间道路可选么？

乌图悄悄地拽拽段雷衣角，“段大哥，你说……人活着就为了生存么？”

“为了活得更好，活得有尊严。你从小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哪懂这些？”段雷随口说着，说完有些后悔。他毕竟没有把乌图的身份挑破，现在这么说，对乌图是一种伤害。明显拿他当外人了。

段雷说他什么，乌图一点没往心里去，他只是在想段雷的答案。“为了活得更好，活得更有尊严。这也许是‘怎样活着’的答案，并不真的是‘人为什么活着’的答案。”

“我们不可能每个人都像天羽神那样活，更不可能都像他那样死去。毕竟他注定要成为神的。那么，作为普罗大众，究竟怎样活着，才算活过，怎样死去，才不算永远消失呢？”

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乌图一跳！他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觉得可以探索一下。

天羽神使宇宙间的生命存活下来，可是如果活得不开心，不快乐，单纯的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少年乌图下决心，他要找到活着的真谛。

埋葬了死去的兄弟们，段雷看大伙还是有些沉重。他大声吆喝：“兄弟们走了，剩下的人不能跟着他们走，咱们要活，要好好地活着！昨天打败赵三环，咱们好好庆祝庆祝！晚上喝酒！”

一听说喝酒，大伙一扫沉郁，说话的声音都渐渐大起来。

当晚，人们高举酒杯，纪念逝者之余，庆贺自己没死。还有命喝酒，这比什么都重要！乌图和姚鹏坐在一起，频频碰杯。姚鹏话不多，喝多了酒只爱笑。笑一阵又开始哭，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说话。弄得乌图心里也不好受，不知道为什么，只想搂着姚三哥大哭一场！

这时候段雷被人搀扶着坐到他们一桌，对姚鹏和乌图笑道：“你们这是喝了多少？又哭又笑的？”

乌图给段雷倒了一碗酒，段雷嗅了一口香味，吧嗒吧嗒嘴，“挨了这么多刀，大夫不让喝啦！”他说着，挥手让其他人退下，桌上只有段雷、姚鹏和乌图三个。

段雷拍着乌图肩头问道：“怎么样，你帮姑奶奶退敌，有没有受内伤？”

“没事，就是被冰龙喷了一口冷气，早没事了。”

段雷点点头，让两个人都凑过来，三个人几乎脑袋挨着脑袋，压低声音道：“马兄弟，我和老二、老三都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不让你入伙，也是为山寨着想，你别往心里去。”

乌图脸一红，“我瞒着段大哥这么长时间，您也没对我发火，我觉得挺……”

段雷摇头道：“不提那个，你永远是我们的马兄弟。就算你不入伙，我们也早就当你是自己人啦。”

乌图看段雷有点欲言又止，猜到他必定有事，问道：“大哥您有什么事，直说就行，我能办的一定办。”

段雷“嘿嘿”一笑，“那我就直说吧，我现在受伤不方便。赵三环这次没拿下莲花山，不能就这么结束。山上轻功最棒而且没受伤的就是你和老三了。所以我想请你帮着老三走一趟兰城，他一个人去我是真的不放心。”

乌图感到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心情激动，“放心吧，我们俩互相照应，肯定出不了岔子。”

段雷犹豫一下，终于对乌图道：“马兄弟，你是不是会改变相貌的法子？比如易容？”

乌图一愣，“易容主要是靠化妆，我没学过。但是我会一点‘灵颜术’，当初学的不是很好，糊弄内行一定不成。”

“不用内行，就是稍微改变一下，对付普通人，不会你们那种法术的，行不行？”段雷比较关心这个。

“这个应该没问题，普通人不上手摸，看是看不漏。”对付没学过阵法，没修过原功的普通人，乌图还挺有自信的。

段雷哈哈一笑：“能糊弄普通人就成啊！这趟差事本来不想麻烦老弟，可咱山上这几条棒槌没一个灵的，没办法，只好请你出山咯。”

乌图一吐舌头，“就我这两下子，都能用得上。要是当初教我阵法的白师父知道了，还不把他鼻子气歪了啊？”说完了，三个人低着脑袋小声地笑，好像说起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笑过，姚鹏问道：“大哥您让我们去兰城，是不是监视赵三环？”

段雷点头：“现在和以前不同了，大阵被破，金姑奶奶一时半会帮不上咱们。要是跟以前似的坐等官兵攻山，咱们人再多也招架不住。早知道敌人动向，也好早作打算。”

姚鹏道：“到兰城还去找老黄么？”

“老黄那少去，这个点要是漏了，等于卸了咱们一只眼睛。你们最好租房，见机行事。”

乌图道：“租房？这是要做长久打算么？”

段雷没说话，姚鹏道：“大哥叫咱们‘见机行事’，就不要问了。什么时候去？”

“明天一早下山，多带金条。记住，就你俩，跟谁也别说干什么去。”段雷说完站起来，以水代酒，敬了两位兄弟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