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峰离碧云峰二十里,没有处在爆炸中心,受损轻微,只是震落的巨石把海角堂掩盖住,除此以外,青松、涧水依然,一眼看上去完全不会想到在石穴中埋着一个活人。但此时此刻,这个石穴中的“活人”正在倾听外面传来的打斗声音,因为这声音也许能给他一些线索,一点希望。
“叮叮叮……”一连串急如爆豆的灵器碰撞的声音响起,乌图摇摇头,“灵器相碰的声音这么响,不是高手对决。不知道有没有我乌家的人?”
“砰”地一声,光线消失,应该是有人撞上碎石,恰好挡住这一线缝隙。乌图挣扎着把耳朵贴在石壁上,小腿钻心地疼,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他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石壁上传来的声音变得低郁沉闷,但乌图能从语气上听出来,是二哥乌果!
“二哥!”乌图几乎要喊出来时,又活活咽下去了。因为他听到在乌果大声咒骂的声音掩盖下的一声低低的腹语:“图图,我知道你还活着,不要出声,你必须给我好好地活着!”随后,他听见二哥“哈哈”长笑,对他的敌人说:“混账王八蛋的明千雪,你真要把我们乌家赶尽杀绝么?”
乌果在黎明的时候悄悄送李沧海主仆来看乌图,他刚飞出十里,身后的爆炸惊天动地,把三个人直接从飞剑上掀翻。仗着乌果轻功超凡,李沧海和辛彤才没有被摔死。就在他们准备往回赶的时候,正碰上明家的一支剿杀小分队搜山,剧斗之下,二女落入敌手。乌果从黎明战至上午,挨了两记隔空掌,昏昏沉沉地逃出十余里,被敌人堵在海角峰。
他摔在海角堂前封着的大石头上,感觉到石穴中有人。乌图被罚海角堂思过,还有没公示,知道的人不多,乌果是其中之一。他知道里面的人必定是弟弟乌图,所以拼了命也要给乌家留下这颗宝贵的种子。他这个弟弟平时虽然顽劣,但天资异禀,若躲过此劫,说不定能重兴乌家。
一阵哄笑过后,似乎是那个明千雪开了腔,“什么叫‘真要’把乌家赶尽杀绝?乌果,你死到临头了还是这么糊涂!不把你们这种强奸犯的后代彻底清除,神族以后怎么统领天下灵修,怎么接受全宇宙的敬仰?”
“强奸犯的后代!”乌图在黑暗中睁圆了眼睛。
“我不懂你在说的什么‘强奸犯’,我只知道你们假传神谕,调我乌氏全族高手离开。然后你们在碧云宫下埋了上千斤平山雷,一声巨响,我乌家数百口性命全都葬送!这种行径,真令人发指!难道还有什么罪恶比得上你们的毒计!”
“哼!大丈夫宁斗智不斗力,你们家从乌全清开始,一个个蠢得可以。别人都在磨刀了,你们居然还充满幻想。假如你们在碧玉宫里反抗,或许能多些人逃命!现在高手灭尽,剩下一条半条漏网之鱼,反抗还有什么意思呢?”
“无耻!你无耻!明千雪,我和你认识十几年,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卑鄙小人!不对,还有你们明家,还有整个神族,都他妈的是无耻小人!”乌果当然不知道参与驱逐乌氏的只有四家,辰氏没出面,只出了一份证据。林家和丁家虽然知道此事,但采取了回避的态度。至于赶尽杀绝,则是明、江、姬三族定下的计策。等爆炸声响起,别人再想管,已经晚了。
明千雪冷笑道:“使劲骂,别在临死前委屈了这张嘴。平时你们乌家最假正经,原来也会骂街啊?”乌果没有说话,他从鼻孔中呼出两口长气,充满了悲哀和无奈。
“骂累了?我再给你点动力,”明千雪的声音中充满兴奋,“知不知道炸你们家的那么多雷晶从哪来的?”
“从哪?”以乌果此时的情况,他真的没必要知道。但他为了身子后面藏着的乌图,还是想让明千雪说出来。
另一个声音响起,“告诉你,这三千斤雷晶是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从极北伯亚大陆运到蜀山的。为了赶上在大考之前送你们这份大礼,骆驼都换了好几匹,我的宝马‘黄骠’还被贼偷了去。”
“黄骠马!是月公子!我和段大哥在三十里铺遇见的骆驼队,就是他们!”乌图把手塞在自己嘴里,颤抖地咬着,任凭泪水滴在手背上,他也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因为二哥在用生命告诉他真相。
明千雪大笑过后,对乌果道:“这是我七弟明千雷,你看他这么俊秀,这才称得上‘神族’!”
乌果冷哼一声:“难得你们明家有个长的像人的,可惜只是长得像人,骨子里还是禽兽!”
“明家是通天爷正宗苗裔,禽兽也好过你们这些强奸犯的后代。不想和你废话了,弄死你之后,我们还得赶去鸡鸣山清理余孽,你就安心去吧,不用几天就能一家团聚!”
“你等等!我还有话要问你!”乌果的声音焦急、短促,显然内伤开始发作。
“讲。”
“那两位姑娘不是我家的人,你能不能放过她们?”
明千雪不知道海角峰里还有个活人,他只当乌果临死前眷恋红尘,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罢了。他乐得向乌果展示胜利者的姿态,因为这个乌果十几年来处处压自己一头,家里人一提起来就是“你看看人家乌果!”直到今天他把乌果踩在脚下,终于一扫阴霾,这种喜悦他巴不得留得长一些,再长一些。
他装着没听清,凑近了问:“你刚才说什么?你好好求我,我高兴了没准答应你。”
“不要啊!二哥你不要求他!不要对这个坏蛋示弱!你不要!”乌图心里发出声声绝望的呐喊,泪流满面。
一阵艰难的喘息,乌果一字一顿地说:“明千雪,求你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别牵连李沧海姑娘,神族的事与她无关。”
“好一副菩萨心肠!”明千雪打了声响指,远处传来辛彤的声音:“乌先生!你怎么样了!?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啊?知不知道你们追杀的人是……”
辛彤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紧接着传来李沧海发疯一样地哭喊声,“彤儿!彤儿!好姐姐!你别死,你死了我怎么办?呜呜呜呜……”
乌图的心揪成一个,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假如现在他能透过巨石看到外面的情况,他会看见辛彤胸前一大片衣服被鲜血浸透!李沧海正抱着辛彤发疯一样地哭泣。辛彤的嘴巴无力地张了张,朝李沧海轻轻地笑,微微摇头,好像在说:“你不要哭了,你不要哭给这些坏人看。”李沧海似乎读懂了辛彤的话,她硬是停住哭声,轻轻拂上辛彤的眼睛,抬起头,倔强地看着这群凶手。
“明千雪!你要是还顾及一点点神族的脸面,赶紧把李姑娘放了!”乌果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
“神族脸面与你无关!”明千雪飞到李沧海身边,抓住少女的手腕,令她的头抬起来。
“好一个美人!”所有见到李沧海的人都在心里这么想。
少女脸挂泪珠,凝目望着明千雪,“为什么杀彤儿?为什么!?”
“身为下人和神族这么说话,就是死罪!”月公子明千雷阴测测地笑着,他在众人中最年轻,也最好色。他凑到明千雪身边,谄媚笑道:“大哥,这姑娘一定是乌家的丫鬟,也就属于乌家财产,求您……把她给我吧?”
“我不是乌家的人!我家在兰……”李沧海的“城”字还没出口,早被明千雷点了穴道,失去知觉。
“一群畜生!禽兽不如的东西!通天爷怎么生出你们这种不肖败类!”乌果破口大骂。明千雪微微皱眉:“看来你是真的想死!”右手一抖,一道白光射进乌果的胸膛,乌果身子一震,浑身元气散尽,喃喃不休地重复着“畜生、禽兽……”离开了这个令他眷恋而又绝望的世界。
乌图几乎把手咬烂了!他恨不得现在能变成睡神,把这个困住他的牢房砸个稀巴烂,然后把外面的坏人都杀光!可是他一动也不能动,即使能动,能出去,无非是二哥陪葬,那样乌果就白死了!
他努力平复快要爆炸的胸膛,不发出一点声音。外面一阵嘈杂之后,明千雪道:“咱们小队负责的这片已经清理地差不多,大家跟我去长老处领命,没准在鸡鸣山还有好处等着咱们!”
群情扰攘,不大的功夫之后,外面恢复了平静。乌图的腿还是钻心地疼,他躺在碎石中默默哭泣,“到底这是为什么?是老天在惩罚我么?这个惩罚未免太严厉了。”乌图睁眼看四周,缝隙中透进来的一丝光亮能隐约照出石穴的样子。
塌方的时候幸亏乌图在钢柱旁边,由于柱子支撑,在海角堂门口形成了一个不大的三角空间,乌图就在靠近钢柱的位置,但是他动不了。
左腿的知觉渐渐变弱,时间长了整条腿就要烂掉,乌图不能坐以待毙。他坐起来,运神功撼动大石。每一次摇晃巨石上面都会落下碎石块,同时小腿也疼得让人想哭。乌图一边哭,一边运功撼石。
又累又疼,中间他有几次实在想要放弃。他大声喊叫,想引起凶手们的注意,冲进来把他杀掉算了。但二哥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必须给我好好地活着!”
这句话是他的动力源泉,是他求生的最大希望。想到二哥的死,想到碧云峰上的爆炸,想到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还有李沧海和辛彤……乌图没有理由放弃自己的生命。他扯下一片外衣卷成一团,咬在嘴里。开始发疯一样地晃动巨石,他把这块石头想象成外面的凶手,想象成站在自己对面的敌人,他完全不把自己的腿当成自己的。
终于,在晃动了三百七十九下以后,巨石被乌图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