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看人没了影,城主低声骂了一句。他慢慢打开公文袋,交给守备。“赶紧拿去复制张贴,让所有驻守士兵明天和捕盗司城里城外挨家挨户给我查一遍,万一这几个家伙在我这可就麻烦了!”
一般说来,守备将领身上都有原功,一些大的城市还有常驻高手,这些人除了打仗外,只应付原修、灵兽闹事。现在这件事是红泥宫真神亲自发旨,当然属于原修范畴,所以是守备将领负责。
不提城主、守备等人忙着应付差事,只说光明巷百瑞堂的院子里,迟伤和夜幽两个人都有点出乎意料。
“妈呀,咱们主人原来被神族通缉呢!看来他们是要斩草除根啊,真狠!”迟伤跪在雪里喃喃自语,都忘了站起来。
叶幽拉他一把,“怎么,你怕了?”
“老鸟,别瞧不起人!我的确胆子不大,但现在不一样了!”叶幽从地上蹦起来,“反正以前也算是邪魔外道,人人喊打,成天东躲西藏,黄大友还不把咱们当人看,那种日子还不如现在。”
叶幽点头,“我也这么想,虽然和主人接触不多,但凭他能这么在乎一个人,我觉得他就很值得钦佩。咱们在教门里时间长了,人都有点麻木。我之所以愿意降他,就因为他看李夫人的眼神。”
“对对!我也这么觉得!他看主夫人的眼神好有爱,好温暖的!拜神王教简直害人,说什么无情无爱才是真理,狗屁!无情无爱还算是人么?”迟伤和叶幽压抑了很久的人性被乌图唤醒之后,感到从前的自己是那么荒唐和可怜。
爱的心就像一颗生机勃勃的种子,哪怕被禁锢地再深,只要遇到合适的环境还是能破壳发芽,茁壮成长起来。只是迟伤和夜幽都不知道,那个唤醒他们的人自己还时时受着有情和无情的困扰。
乌图用上乘隐身功夫附身在一片雪花上,飘到城主府外。两个神使说话的时候他就在不远处密切关注着城里的一切动静。直到守备拿着图像找人复制张帖,他这才回去。院子里叶幽和迟伤还在背靠背地站着,两个人弓上弦刀出鞘,拉出一副准备拼命的架势。乌图在院子中现身,对二人说:“没事了。”
这时候大雪渐渐停了,天光越来越亮,新的一天即将开始。按照清和尚的约定,五点钟就见分晓。乌图的心揪到嗓子眼,“她能不能醒来?”
随着远处一声鸡叫,东厢房的油灯被人熄灭,房门从里面打开一条缝。乌图一步冲到门口,不知道先迈左脚还是右脚。正犹豫,清和尚带着哑巴童子走出来。和尚走到院子里伸了个懒腰,“一场好雪!哈哈,哈哈!”他连打两个哈哈,拉起童子往外走去。
“和尚去哪?”
“当然去该去的地方啦!”清心和尚头也不回地迈步出门,长街上响起一串梵唱:
来时欢喜去时悲,空到世间走一回。
不如不走这一回,也无欢喜也无悲。
歌声空灵飘渺,在这片洁白肃静的世界里夭矫婉转,飞到天上去了。
乌图不懂他唱的什么,只顾往屋子里看,猴头菇正扶着李沧海从床上坐起来。乌图喜出望外,“迟伤、叶幽,你们赶紧把正屋火炕烧热,被褥铺好!”乌图本来说话有点磕巴,不知怎么瞬间恢复了语言功能。他走进厢房,猴头菇识趣地出去,这时李沧海还有点不清醒,恍惚听见那个人说话。她轻轻睁开眼睛,一片朦胧中看见乌图在她身边。
“真的是你?”李沧海还是不敢相信。
“真的是我。”
李沧海环顾四周,陌生的房间满是金漆灵符,“这是什么地方?”
“先不要问,你醒了就好。”
李沧海点点头,“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不,我从没离开。”
“那么,我的事你都知道?”李沧海忽然睁开眼睛,静静地盯着乌图。
“我……”乌图支吾一下,“我不太清楚你的事。”
她重新合上眼睛,手从后面紧紧抱住乌图,头贴在他胸口,喃喃道:“不要再离开我了,我不要你再离开。”
这么抱着,她的心跳和呼吸都交给了他。珑珑lnbk
“她还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么?”乌图心里一阵哆嗦!他本来准备了好多话想对她说,但现在统统忘光了,千言万语不知从哪里说起。
过了一阵,天光大亮,街上人马车辆的声音渐渐多起来,大雪覆盖下的玉林城重现生机。这时厢房外有人咳嗽一声,“屋子烧热啦,要不要搬过去?”是猴头菇说话。
李沧海迅速收手,扯着被角,脸上红红地,低头不语。猴头菇走进来,哈哈一笑,“李姑娘,你还不谢我?”
“对对,多亏她昨天晚上帮忙,你才能醒过来。”乌图赶紧说道。
“岂止昨天晚上?在蜀山不是我冒着生命危险救人,她早死七八次了。”猴头菇嘴里这么说,却伸手扶住李沧海。“你刚醒过来,身体虚。我这有几颗补气归灵丹,一会儿吃了,休息半天就好啦。对了,有个问题想问你,当时咱俩用带子绑在一起,我都不知道乌公子出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沧海轻轻一笑:“我猜的。”
“那你为什么又解开带子跳崖呢?”
“怕连累恩人你啊。”李沧海笑道。
“不对,我看你是撒谎!”猴头菇刮着李沧海的鼻子,“说谎话可不是好孩子哦。”两人闹成一团。闹了一阵,李沧海有些乏力,几个人搀扶着她挪到大屋。梁家兄弟走时只带了细软,桌椅板凳柜子家具等物一件没动,稍微布置一下,丝毫看不出这家是新搬来的人。
用过猴头菇的丹药,李沧海精神焕发,这时迟伤奉上几样小菜和米粥,李沧海胃口大开,高高兴兴美餐一顿,丝毫看不出她昨天还是个奄奄一息的半死的人。看她吃得开心,乌图心里不知是高兴还是忧愁。按照清和尚说,她只有二十一天。
“不论如何,我也要让她快快乐乐地走完最后的路。”不但乌图是这么想,大家也都差不多的心思。猴头菇咬着嘴唇不说话,迟伤的小眼睛里早就泪盈盈地,仿佛随时都能哭出来。李沧海一口气喝完米粥,放下碗筷的时候才发现人们的情绪都不大对。“你们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乌图笑道:“我们看你比较能吃,都惊呆了。”
“讨厌!”李沧海脸上一红,正要再说时,乌图眉毛一动,对迟伤说:“守备军已经查到光明巷了,你和叶幽出去应付一下。”
“啊?他们问我,我说什么?”迟伤微微紧张。
猴头菇笑道:“气势点,随便说。说漏了有你主人兜着,怕什么?”她这么一说,迟伤顿时像打了鸡血,“是!”带着叶幽去门房候命了。
不要说区区玉林城,就算蜀山圣地,乌图也是来去自如,凭的就是绝对实力!绝对的实力才能带来绝对的自信。另外,猴头菇料定玉林城的守备军不过是敷衍了事,什么真神谕旨、协查通告,神族几百年自以为高高在上,其实下面的人根本不拿他们当回事至少心里不拿他们当回事。
果不出所料,捕盗司的公差带着几个守备士兵转了一圈,听迟伤和叶幽本地口音,问都懒得问就去查下一家了。糊弄走公差,迟伤正要关门,见李沧海身披白狐裘,乌图在他身边撑着一只苏杭油纸伞踏雪而来。
“不用关门,我们去街上走走。”乌图语气轻松,仿佛哪家贵公子去踏雪揽胜一样。
“城里我熟,我给您做向导吧?”迟伤自告奋勇。
“嗯,你跟着,叶幽和侯姑娘看家。”乌图一挥手,迟伤瞬间变了一副长相,原先贼眉鼠目的猥琐样子变成了平眉毛、矮鼻梁、厚嘴唇、山羊胡的中年大叔。他正惊讶的时候,发现乌图和李沧海也变了样子,也变得毫无特点,放人堆里找不出来。
“主人随心变化,真是神功盖世啊!”迟伤见缝插针拍马屁。乌图用手敲他脑袋,“马屁精,前面带路。”
“是!”迟伤的回答格外爽快。
咯咯吱吱地走在雪地上,三个人有说有笑。李沧海从来没这么兴奋过,像小孩子进了糖果屋,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看见什么都想买。不到中午已经买了一大堆绸缎布匹、胭脂水粉和珠宝首饰,包成一个大包袱让迟伤背着。又往前走,看到一座八角高楼伫立在街角,一个大大的“闻香下马”的木牌随风轻摆。
“主人,这是醉红尘,玉林城里最阔的馆子啦!”迟伤扛着包袱还不忘导游的本职工作。
“醉红尘……这名字不俗。”乌图笑道:“上去歇歇脚。”
三个人进门,有伙计接过包袱,看乌图和李沧海的服饰打扮豪阔,就要往雅座让,乌图一摆手,“哪块儿热闹给我安排哪儿。”两块银元扔到柜上。伙计满脸堆笑,把三个人领到大厅靠窗的台边,奉上菜单。
乌图随手递给迟伤,“你看着点。”迟伤揣测李沧海的口味点了几样精致菜肴,又要了两壶好酒,自己拎了一壶酒、一只烧鸡,躲到旁边桌上慢慢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