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天王走过了“三夜三天”,见山中竟有一个大大的山谷,谷中修的甚是平整,谷中密密麻麻的都是粮仓。
邓天王张开大嘴,哈哈大笑。突然一支雕翎箭奔自己面门射来。
邓天王不愧是上将之才,听到金风响动,又见到银光闪动,下意识便躲闪起来,这一箭走空。
邓天王及卫队便都猫起腰来,警惕起来,四下观看敌情。
“铛啷啷”“不好了,有人来抢大粮仓了!”就在这时,听到锣声大作,又有人大喊的声音。邓天王等人循声望去,见粮仓背后闪出来很多官军,约有千人。
这些官军虽然人多,但是神情都很松懈惊恐的样子。最前头的顶盔掼甲,是个副将的打扮。但是这个副将满脸通红,脚步踉跄,左手按在横刀上,右手却拿着个酒葫芦不撒手,离得稍近一些,就闻到酒气熏天。
这个副将拔出横刀来,大着舌头,指着邓天王道:“呔!你是……是……什么人?竟然闯进了大云仓。”
邓天王便走边说:“某家乃是冲天义军大将邓天王是也!”
还没等这个副将反应过来,邓天王就挺戟刺了过去,从副将前心扎了进去。这个副将“哼”了一声,倒地身亡。
其他官军大吃一惊,都举起刀枪剑戟准备厮杀。
邓天王这支先锋队不过百余人,所以这千余人的官军并不怕。
邓天王却像虎入羊群一般,把官军杀的尸横遍野。正在这是,盖洪从后面跟了上来,义军源源不断的进来,这一千官军不多时便被杀死一半,剩下的一半急忙扔下兵器,举手投降。
……
原来自大云仓兴建之时,时任刺史也怕自己的宝贝丢失,打算派重兵驻守,后来到了实地踏勘,发现法雷能施障眼法,“三夜三天”的机关又很难识破,在法雷的建议下,最后决定,只派了一千人驻守,配一名副将统领。
这几十年来,却也从未出过事,一千余人的官兵整日躲在大云仓里,仓中粮食酒肉从不缺少,时间久了,也都消磨了斗志,整天浑天了日罢了。
刺史颜标上任后,对大云仓进行了整顿,这一千人稍微提振了一些士气,还配了值守的士兵和弓箭手。所以邓天王刚进仓时,被把守的官军射了一箭。
这些官军战斗力较差,再加上人少,自然敌不过义军,死的死,伤的伤,降的降,很快就平息了战斗。
这时黄巢也进了山谷,绕着粮仓查看了一番,赞叹道:“此处粮草果然众多。”
山谷虽然不小,但是义军人数更多,几个将领进了来。眼看着天色偏西,黄巢便把众将召集起来,传令道:“大云仓钱粮很多,我们先在此处驻扎下来,清点了钱粮,再从长计议。”
义军便驻扎起来,大云寺是个大寺庙,房间很多,但是容纳数万义军仍是杯水车薪,所以只有少部分义军驻扎在寺中。
幸喜,黄巢义军多为运动战,最擅长在山中藏兵,便查看地势,安营下寨。
盖洪把大云寺的方丈室打扫出来,来请黄巢去住。黄巢道:“我要与弟兄们同吃同住,住在营寨就是。你与天王要差点钱粮,为了方便,这大云寺就让你们来住吧。”
盖洪再三相请,又把邓天王叫来,黄巢依旧坚持。二人无奈,也就住在寺中,黄巢则住在营寨中。
消息传到士卒中,都对黄巢景仰增了几分。
邓天王手下主簿曹士安带着手下连夜盘点大云仓,直盘点了两天,才盘点清楚。大云仓共有银钱三百万贯,奇珍异宝更是多如牛毛,另有粮食一百五十万斛。
曹士安把查点的账簿呈到黄巢帅案之上。黄巢翻看了一番,说道:“李唐官员果然贪腐者众,这深山中竟有如此多的钱粮。饶州一战,邓天王贤弟功劳最大,这些珠宝贯钱还是有邓贤弟保管吧。”
曹士安善于理财,邓天王也不推辞,说道:“这些钱财都是我们义军的,我就先代为保管了。”
黄巢点了点头,朝着曹士安问道:“这一百五十万斛粮食的情况,还请曹主簿细细说来。”
曹士安拱手道:“这一百五十万斛粮食有一些是新粮,但是更多的是几年前的旧粮,有些将要发霉了。如今我义军中也不缺粮,不如只取了部分,其余的弃了吧。”
黄巢沉吟片刻,没有说话,正在这时,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吟诵诗歌,歌曰:
“秋深橡子熟,散落榛芜冈。伛伛黄发媪,拾之践晨霜。移时始盈掬,尽日方满筐。几嚗复几蒸,用作三冬粮。山前有熟稻,紫穗袭人香。细获又精舂,粒粒如玉珰。持之纳于官,私室无仓箱。如何一石馀,只作五斗量。狡吏不畏刑,贪官不避赃。农时作私债,农毕归官仓。自冬及于春,橡实诳饥肠。吾闻田成子,诈仁犹自王。吁嗟逢橡媪,不觉泪沾裳。”
众人循声望去,见吟诗的此人一副文人的打扮,满腹经纶的气质,长相却其貌不扬,尤其是睁一目眇一目,是个独眼龙。此人正是翰林学士皮日休。
黄巢素来敬重皮日休,问道:“皮先生对此事可有什么高见,还请讲来。”
皮日休道:“我觉得这些粮食扔了颇为可惜,不如散给贫苦。”
黄巢微微点头,问众将道:“众位兄弟以为皮先生的建议如何?”
皮日休跟在义军中,从未冲锋陷阵,武将们对他并不真心尊敬。众将面面相觑,很多都面带不屑之色。
控鹤将军林言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们好不容易抢来的粮食,为何要拱手送于他人。”众将多有附和者。
黄巢却未置可否,对皮日休说道:“皮先生刚才所吟诗歌何意。我军中弟兄没几个读书的,还请先生解释一番。”
皮日休已明白黄巢之意,便说道:“那是我前两日见了一个老妇人,有感而发做的一首诗。
“那日早上,邓将军还在攻城,我早上醒来无事,便与崔璆着了便装到山中看景,只见山中秋意深沉,橡树的果子都已熟透,散落在地上。
一位驼背白发的老婆婆正在山坡上捡橡子。我上前与他攀谈,问道:‘老人家,为什么那么早来捡橡子,这橡子捡了又有何用?’
老妇人道;‘回去晒干,蒸一蒸,做过冬的粮食。’
崔璆旁边插话问道:‘这橡子苦涩的很,根本不好吃。你家是收成不好吗?要捡橡子吃。’
老妇人说道:‘我家山前有几亩稻田,今年收成还不错,只是官府来收秋粮时,我们这些粮食还不够用。’
我问道:‘既然是丰收,为什么还不够官府收粮的。’
老妇人说道:‘前几年王仙芝打了饶州,官府便说官仓被抢,所以要增加赋税。在官府收粮时,明明一石的稻米,管家的称称出来却只有五斗。’
我奇怪道:‘一石的粮食为何只有五斗?你们不辩白吗?’
崔璆给我说道:‘皮学士不明白官场上的伎俩,这些收粮的小吏都在称上做了手脚,八两秤是常有的现象,只是这折半砍的称确实太黑心了。再者,官字两个口,这些百姓哪有辩白的份。’
老妇人说道;‘这位先生说的是,都说现在这个颜刺史是个好官,我们种地的却不觉得。’
崔璆说道:‘这些事情颜刺史恐怕不知道,多是那些小吏做的。’
老妇人又说:‘不管是官还是吏,都是黑心肠狠心肠的。他们收走了我们素有的粮食,又拿官粮出来放私债,都是高利贷。为了活命借了他们债粮的百姓,最终多数都被逼死了。两位先生,你说这种情况下,能有橡子吃,难道还不知足吗?’
老妇人说完,便挎着满篮筐的橡子,颤颤巍巍的走了。我看着他消瘦的背影,心中很不是滋味,就做了这首诗。”
义军中多数是穷苦百姓出身,听了皮日休的解释之后,都是怒目圆睁,直骂官府,又有很多人可怜那个老妇人。
黄巢不动声色,又继续说道:“皮先生,劳烦你再细说下这散粮的道理。”
皮日休说道:“饶州近些年来战乱较多,百姓贫苦者众多,再加上之前王仙芝打了饶州,这次邓将军又屠了城,饶州百姓对我们义军颇有成见。我们把这些粮食散给贫苦百姓,一者树立我义军之望,挽回人心,二者也不至于弃了粮食,暴殄了天物。”
黄巢又问众将道:“众位兄弟觉得皮先生的说法如何。”
邓天王刚才听皮日休说故事,便想起来自己在老家的老母,已是满眼泪水,这时,他第一个站起来,大声说道:“我觉得皮先生所说甚是有理!我同意开仓散粮!”
众位将领也都点头赞成,纷纷附议响应。
黄巢便命王璠、传能带人到饶州的四乡八镇,去张贴散粮告示,邓天王兴致冲冲,督促着曹士安造了账簿,在大云寺山门前设置领粮草处,准备散粮。
一切准备停当,谁知道过了足有半月,一个来领粮食的百姓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