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力挣扎着从满是活人的地铁站里挤了出来,程自怡这才算是有机会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我的玩具兵人!”
每当思绪聚集于此,程自怡就摇了摇头,似乎想把之前的种种甩出脑外。
往小的想,这就是被人强逼着,毁掉了自己本来喜爱的东西而已,往大的想,这TM的就是被人骑在头上拉了屎,还被人管要了纸。
但是啊,没辙啊!
搁之前程自怡的脾性,多是甩甩袖子直接走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这公司好归好,但是小爷自是不受这鸟气。
可今时毕竟不同往日,经济危机来了,这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的词啊,楞是猛地又把这全世界都搞得乌烟瘴气。
美国人不好过,俄国人不好过,英国人不好过,法国人——不提了,游行示威的人可是天天有、时时有、刻刻有,一天到晚听个国际新闻,法国占个大半,而我们中国人呢?全球化的浪潮之下可没有能置身事外者。
要是放以前,恐怕没人会想着进工厂打工——但凡有点本事,也是冲着管理层去,就是没什么本事,送外卖、跑快递,无非风吹雨打日晒雨淋,也好过像个机械一样和正儿八经的机械一起,做着一件又一件翻来覆去的事,生产着一件又一件一模一样的产品,。
不过放现在,进工厂打工也是不错了,至少有份工作,还有钱拿,然而就算是这样,也是年轻人的专利,那些上了岁数的人,欲而不得。
“咔咔”
转动着锁头,打开了屋门,程自怡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了家。
抬头看去,还好——虽然玩具兵们与自己永别了,但是大件的坦克飞机模型依旧还在,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还有那涂装到一半的费迪南坦克歼击车,也亏得它够大,自己没有把它带去公司,要不然连这个大家伙也指不定会被扔进垃圾箱。
庆幸的是,自己有一个容身之处,一个四四方方,能够遮风避雨的房子,一个可以在自己受到重创后,为自己修养身心的家。
然而不幸的是,这个家并不是像修造它的钢筋水泥材料那般坚固牢靠。
随着银行政策的调整,他们对资金的回收可谓是迫在眉睫,而对于不良资产的清算也是雷厉风行
要是之前和主管闹掰,自己恐怕连这个月的工资都领不到就会滚蛋,按照现在的就业行情,要找到一个足够还上这套房贷的工作可不是那么的轻而易举,再加上找工作不是立刻马上的事情,中间会有一段没有收入的真空期,或者又恰巧在这个时候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
弃房断供吗?若是如此一家人几十年的付出也会随着东流而去。
借高利贷吗?一个月前这小区里就有人体验了一下凌晨天台的寒风和去往阴间的黄泉路。
想到这里,程自怡又多少的为自己的决定感到一点释然,并非自己懦弱,也并非自己轻易的将多年的记忆与美好付之一炬,而是迫不得已!自己不止一次在想象中打烂主管的头,但是需要丢车保帅,为了证明自己还有些许“狼性”以使得自己还能够继续从公司手头掏到烂钱。
打开冰箱,用微波炉加热一下剩菜剩饭——这就是今天的晚餐,不过不管生活是如何的艰苦,有些该省的步骤还是不能省,现在还不是为了生存而生存的时候。
“冰镇肥宅快乐水!”
炎炎夏日,这种东西总是那么的让人感觉到清爽与快乐,特别是在人情绪低落的时候,可乐中的糖分与充溢的碳酸更是会刺激那陷入自闭的大脑,让它重新再起。
至于可能带来的糖尿病、骨质疏松什么的症状,可去TMD个巴子吧,这日子都糟成这样了,快乐,快乐就完事了。
“具有关专家预计,本次经济危机将会持续几年。”
屁嘞……几年,怕不是比1933年还惨。
“我觉得人均应该拥有五套房,这样才是合理……”
房价都崩了这么久了,这都还有吹炒房的吗?
“高昂的房价套牢了大量的资金,这些资金本来可以用来投资高科技产业……”
所以早干嘛去了?现在说什么房价套牢。
似乎是处于经济危机的影响之中,各路经济分析家们一时间可谓是百花齐放,一打开电视便是这些砖家叫兽的个人表演秀。
当然了,放以前程自怡是不太喜欢看电视,但是现在嘛,吃饭时看下堪比“卓别林”、“憨豆先生”们的经济专家一本正经的表演喜剧,顺便发一下牢骚也挺不错的呢。
尤其是上班不能用手机的情况下,那台应有关部门要求而需要保持开机状态的电视更是一种万乐之源。
……
“滋啦!”
本应包裹严实的黑色塑料袋被一把锋利的小刀给划开了个口子。
而一个小小的脑袋,小到常人不俯下身来聚焦目光否则根本看不清的脑袋,也从这破开的口子里面探了出来。
这戴着钢盔的小脑袋左右摇晃着,扫视着所在之地的情况,在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任何危险后,这脑袋便迅速的缩回了袋子里。
伴随着常人难以察觉的细声低语。
“滋啦”、“滋啦”
一把把小刀、利器将这黑色的塑料袋划得千疮百孔。
“蓬!”
每划开一个口子,便有一个小人儿从里面跳出,摔落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若是程自怡在场,只需一眼,便可识出这些摔落在地上的小人儿正是白日里,那些被放进垃圾箱的“兵人”!
每一个兵人都是程自怡亲手所涂,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决对没有机会看错。
只是现在的情况……比起往日那般的在储物箱里枕戈待旦,或者在玻璃橱柜里昂首待阅,这些小家伙们的处境可谓是狼狈至极。
油污、酱渍、唾沫口痰,这些污秽之物沾染在它们的身上,连带着往日里那光鲜铮亮的军服也变得黯然失色。
它们本因被好好保养,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的……
但又如同旧玩具们的下场一样,当主人不再需要这段回忆,它们便是在尘世的角落中,静静的变得日渐污秽、腐朽,直至在某一刻走向毁灭。
不过——毕竟不同于以往,这些玩具兵们不知从何时起,似是有了灵魂与血肉般,就算现在变得肮脏不堪,他们却是像久经沙场的老兵一样灵活异常,才一落地,或是一个翻滚,或是一个侧滚,三下两下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它们有的身着越战美军的装具,有的身着二战美军的装具,当然也不乏身着二战苏、德、英军的装具,更有甚者俨然是一战德皇陆军的风貌。
不过不管时代相差几何,它们是士兵——哪怕只是玩具士兵。
一位拿着M16,穿着丛林迷彩服,套着M69防弹背心的士兵三两下的找到了一处不大不小的石子。
它手脚并用,利索的爬到了石子之上。
“强尼上校!”这是它的名字。
比起其他的越战兵人,这位“强尼上校”在模型外观上并无什么特殊,但是对程自怡来说,“强尼上校”可不一般。
它是程自怡手中第一个摆脱了素模状态的兵人,原本绿色的底漆被覆盖上了更加鲜明正常的颜料。
从那一刻起,它就不再是简单到简陋的小绿人,程自怡用那双并不太灵活的手让它有了还算正常的肤色、花绿色的迷彩以及金属般漆黑的步枪。
而它也因此将程自怡拉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不再色彩单调的模型世界。
当然了,如此具有纪念意义的兵人自然的有资格担当起它的造物主所赋予的名字。
“强尼上校”,便是程自怡给它所赐下的姓名。
爬上石子的强尼上校取出了腰间别着的信号弹,准备向着天空打上一发,召集散落在地上的同伴们。
但是转念想了想,这位兵人又将信号弹收了回去,转而用声音大声的叫喊道:“士兵们!集合。”
就如同一个真正的上校一般,洪亮的声音似有魔力,那些站起身来的兵人们纷纷向着它聚拢过去。
“上校!”
这应该是它们中最高的军衔了,在“将军”不知所踪的时候,最高指挥权自然的移交到了“强尼”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