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河阳摇了摇头,让妹妹帮忙收拾一下碗筷,然后他自己匆匆忙忙地出门去了。
问他去做什么?
当然是赶紧囤积食物了,手快有,手慢无!
然后尽量让家人避免出门,先渡过这段阵痛期。
‘嗯,给爸妈和爷爷打个电话先,如果实在赶不回来,就让他们自己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阵儿。’
……
“喂,爷爷,我小阳啊。在老家玩得还行吧?”
“哦,乖孙哪。怎么的,想爷爷了?爷爷在这儿挺好的,跟你三爷看他种的苞米呢。今年长势挺好,熟得快,你三爷还说一会儿多劈点儿,回去让我给你爸妈带点儿呢。对了,要不要跟你三爷讲两句儿?你等着,老三哪,老三——”
“别别别,别惊动我三爷了,我这边跟您说点事儿,挺急的。”兰河阳赶紧打断老爷子的吆喝,这要再来个把人,那这嗑几个小时可唠不完。
“啊,哦哦,”老爷子愣了一下,然后应道:“那你说吧,我听着呢。”
“那个,嗯……是这样,刚刚得到的消息,电视上说是太阳要没了,央视新闻说的。我猜最近可能要乱,您就先别回来了,安心待在老家,告诉老家的亲戚们千万要多屯点儿粮食,少出门。”
兰河阳简单组织了一下语言,本来他不太想说太阳的事,怕老爷子有什么守旧思想,觉得他是在危言耸听。但他说的事情有都是有据可查,还拉来央视背书,自家觉得还是有点儿可信度的。
而且他也相信能从一介白身升到粮食局局长的爷爷,应该不缺这点决断力。
“你认真的?”
老爷子的语气很平静,也没有了祖孙之间的说笑气氛,反而有点像是上下级之间肃杀氛围。
“嗯。”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相信老爷子没有那他的话当耳旁风,而是认真地思虑了前因后果。
果不其然。
“那好,爷爷相信你。我兰天野的乖孙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老爷子的口吻中充满了自豪和回护:“你们娘仨儿在奉天也要注意安全,小阳啊,你爸不在家,你一定保护好妈妈跟妹妹。”
“爷爷你放心,要是这点事都做不到,就不配做兰家的儿郎了。”
兰河阳自信地应下了,然后忽地想起一事来,说道:“对了,爷爷,你们既然在苞米地了,那就有多少拿多少,先弄回家,总比出去跟人家抢购要强。”
“这个你不用管。”老爷子语气轻松地说:“我们兰家在村里还是有一号的,农村不比城里,在这里,宗族就是枪杆子,没人敢抢我们兰家的东西。”
“诶,对了,你那高考的成绩出来了吗?上次估分不是说能靠北大的吗,怎么样,有把握吗?”
“爷爷,我估计这个分是出不来了,这可能也是最后一次高考了吧。”兰河阳有些勉强地说,语气中带着些恰到好处的失落,就像一个真的无法再上大学的年轻人一样的强颜欢笑。
“呃……你瞅瞅我,老糊涂了。哈哈,没事,咱们有这个实力就行。这样,我得赶紧去找你三爷了,你是不是还得通知其他人?快去吧,啊。”
“嗯,爷爷您注意安全啊。”
在老爷子的催促中,通话结束。
这是他打的第三个电话了,在济宁做工程的父亲暂时赶不回来,不过很信任他,而在学校的母亲手机关机了,他只能用微信留了言。
随后又给外公去了电话,老人家虽然有小半年没见到外孙了,想要多聊上几句,但因为兰河阳的语气很是严肃,信任他的老人也只能多问候几句,就草草地挂断电话,那边的亲戚也由外公代为通知了。
在几位长辈的心中,他向来是个稳重的人,从来不拿关天的大事信口开河,所以取信他们没什么难度。
实际上,成峰此时扮演的角色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因为看到新闻,然后基于平时的知识积累而得出悲观结论的也担心再上不了大学的准大学生。
听起来有点拗口,不过,亲人也要骗。
他们对自己的信任是基于平时对自己的良好印象,其次才是血缘关系。如果表现得与往常不一样,反而会让他们起疑犯难。
而且,据他推测,这个高考应该还是作数的。学,应该也照上。不过到时候大学制度可能适时要改革了。
具体怎么改,这得根据每个地区的情况。或是看重效率的专科模式,也可能是大学联盟,这个他还真没什么好见解,讲真的,他做手艺人的时间可比上学的时间长多了。
这一边打电话,一边赶路往超市狂奔,电话打完了,超市也近在眼前了。
家乐福,一个源自国外的连锁品牌,应该是他家附近备货最全、承载客量最大的超市了,最主要的是,这里推出了自助结账,方便脱身。
看着街上来去匆匆的人群,兰河阳从他们脸上几乎没看到一丝惧怕,每个人都在考虑着自己的事情。
他们可能从来不看新闻,也可能一看一过而不明白那件事背后的意义。他们脸上的忧色不是为了全体人类的未来命运而忧,没有那么伟大,他们只是担心自己的温饱,担心下一顿饭没有着落,担心孩子新学期的学费没有攒够,担心儿子结婚要备多大的彩礼,等等,皆是“小民之忧”。
有时候无知是福。
若是从街上随意拉来一个并未得到消息的行人,然后告诉他:“太阳要死了。”
他绝对会啐你一脸,然后转身留给你一个后脑勺:“噫,杞人忧天耳。”
《列子·天瑞篇》云:“杞国有人忧天地崩坠,身亡所寄,废寝食者。”
那个“晓之者”又岂知有一天,真的要天崩地坠。此事列子不知道,这些行色匆忙的人们他们都不知。
但最多把消息再压上几个小时,就真的捂不住了,介时连住在神农架的野人怕是都要知道了。
那又是怎样的一番混乱。
兰河阳愿意做这一切的见证者,地球是顺利上岸,还是殁于星海,这段往事是被他带到下一个轮回,还是只能在这个世界代代相传。
想想,还有些激动呢。
他默默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扣开了家乐福的大门。
在他刚迈入半步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貌似能够相信他的还有一个人。
“喂,猴子,还没死呢吧。”
跟在长辈面前的礼貌完全不同,语气轻佻毒辣,这就是发小之间的相处方式。
“日,你死了我都不会死。在家学习呢,有屁放。”
柳三变,就是那个兰河阳以前人生中的邻家哥哥,今生的发小,每一次轮回都能准确考入南加大的绝对学霸。
不过以前的关系可没有现在铁,不然怎么没早发现这家伙的真面目。
闷骚得一批。
柳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了,父祖两辈都是清华出来的高材生,柳三变的母亲也是人民教师,是兰母的同学,同时还是兰父兰母的介绍人。因此两家算是世交。
话说柳三变周岁抓阄的时候,因为一把抓住了一本宋朝词人柳永的《乐章集》,死死不放,被老怀大悦的柳家老爷子起了一个“三变”的名字,也是柳家这代唯一一个不尊族谱字辈冠名的小辈。
长大以后,三变聪敏好学,成绩从来名列前茅,但唯一可惜的就是没什么诗词天赋,对不起这个名字,反而对他家老本行建筑学非常感兴趣,也算是一得一失吧。
不过“猴子”这个名字倒跟他的身材没嘛关系,三变虽自幼好读书,但在家人的教诲下,早已深知“没有好身体是没办法给每一个工程把好关的”这个硬道理,所以一直注意锻炼身体,身上肌肉狂放,再配上一米八六的身高,看上去不像秀才,倒像猩猩,至少是个通六艺的秀才。
这个绰号是兰河阳小时候起的,因由在孙悟空七十二变上,一个是三变,一个是七十二变,也算有点儿联系,算是个难民版孙悟空吧。以前是叫“猴哥”的,后来叫着叫着就成“猴子”了。
“日”是河阳的绰号。
听着像骂人,不过两个人互损习惯了。
“高考都结束了,还学习,真是服了你了。现在没事的话,赶紧出门,到附近超市去多屯点东西,外面要起乱子,赶紧的,手快有,手慢无。”
兰河阳笑骂了一句,不忘提醒他道。
“就算拿到offer,入学也是要考试的,老美那边的学校可不好毕业啊。”柳三变随口解释了一句,这才停下笔问道:“怎么的,就要起乱了?还要去屯货,有这么严重?”
“自己查新闻,估计已经上微博头条了吧。NASA说太阳能源骤减,国际天文组织也已经联合声明,说太阳只剩三百年就要进入红巨星期了,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知道就去查……干,头条是某女星承认三胎父亲是他……”
兰河阳有些急促地说,这个时候他正在超市里像个小蜜蜂一样飞快地穿梭,直奔粮油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