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山中一处隐蔽的所在,一座祠堂式的的建筑就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
祠堂前一小块空地上,却挤了足足三十几号人。这些人大多是出苦力的,衣衫褴褛,挽起的裤腿上沾满了泥浆。其间,还有为数不多的几个文生公子。本来身上都是上好的绸缎衣料,可此时也都是斑斑驳驳,沾满了尘土。
这三十几号人有的抱头蹲着,有的干脆席地而坐,一个个面露惊慌,不住地向四外张望。
这伙人的外围,稀疏地站着十几个军汉模样的人物,手里都拿着刀枪一类的家伙,而这些武器就指着被围的民夫和书生。
别看这些军汉耀武扬威,可着实也是邋遢不堪。身上的军衣号坎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只有三两个人身上还有头盔,不过盔缨都掉光了。
不多时,祠堂里钻出个人来,不住地嘬着牙花,好像是刚吃过东西。民夫、书生、军汉,一看那人吃饱喝足的表情,一个个都不住舔舐着嘴唇,揉着肚子,显见都是饿的不行了。
那人显见是个头头儿,头上有盔,身上有甲,只不过军衣反穿,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那人四平八稳地走上前来,眯缝着一对小眼睛,扫视了众人片刻,这才清清嗓音道:“所有人都给老子听着,老子是征讨方贼的官军。他奶奶的,老子带着弟兄们在前线出生入死,朝廷却不给粮食和饷银。老子这也是没有办法,才把你们聚拢了来。没有别的意思,有位弟兄探到一座古墓,大家伙只要有力的出力,有智的使智,打开古墓,挖出来的金银财宝,见者有份,保你们后半辈子荣华富贵,老婆孩子热炕头,舒舒服服地过好日子。哪位要是不开眼,想溜之大吉,可他么别怪老子不客气!”
说到此处,那人小眼睛忽地射出两道寒光,猛地拔出肋下佩刀,一下子砍在身旁一棵小树上。那小树应声而倒,被围的民夫和书生一起惊叫起来。看样子,要是不乖乖地和他去盗墓,就得和这小树一样,身首异处啊。
小眯缝眼再次扫视了一下众人,立即发现了有点不对劲儿。
被围的三十几号人,全都被自己刚才这顿训话给震住了,那几个书生模样的人甚至开始打哆嗦了。可唯有一人,面色如常,就这么直盯盯地看着自己,这特么什么情况?
小眯缝眼军官,不由得上下打量此人。
只见这人身材清瘦,个子不是很高,但头颈腰身显得很是匀称。从衣着上看,这人也是个书生,而且是个高傲的书生。他头上一块东坡方巾,顶梁门挂一块美玉,浑身团花白绸公子氅,腰间束一条玉带。别人都是灰头土脸,唯有他这身白衣是一尘不染。
再看这人面目,面如冠玉,眉分八彩,星眸皓齿,绝然一个偏偏美少年。其他人都是战战兢兢,可此人却气定神闲、稳如泰山一般。
这书生越是沉稳,那军官越是气急,他手里的佩刀一指:“把他给我押过来!”
小眯缝眼这一吩咐,早有两个军汉过来,就要撕扯那书生的衣袖。可没等碰到衣服,忽听那书生断喝一声:“住手!不劳你们费心,我自己会走!”
这一声喊,顿时把两个军汉给吓住了。再看那书生,大步流星,走出人群,径直来到小眯缝眼军官近前,面对面站定,不见丝毫的惊慌和胆怯。
“奶奶的,落到老子手里还敢耍威风,我看你个穷酸是不要命了!”小眯缝眼刀锋一挥,已经逼近了那书生的面门。
那书生连眼也不眨一下,朗声笑道:“呵呵,恐怕,不要命的不是我,而是你!”
“什么意思?”那军官猛地全身肌肉绷紧,暗忖,莫不是这白衣书生会什么厉害的功夫,一会暴然出手,岂不坏了我的性命?
“呵呵,别害怕,要你命的不是我。”
“那是何人?”
“我料你不出一刻钟,便会被坠落的天神活活砸死!”那书生说出这番言语,面不改色,真是言之凿凿。
小眯缝眼军官不由得浑身一哆嗦,显是被那书生的言辞吓到了,这便犹豫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祠堂里又走出四个人,全都是军官模样。坠在最后的,下巴上一缕山羊胡,一副军师模样。走在最前的,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当真有几分英雄气概。
当先的军官来到小眯缝眼近前,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老三,这样的鬼话你也信得?”
“是啊,三哥。”
“三哥,你又不是三岁顽童,怎会被这鸟书生的话给震住了。”
后面的两个军官也随声附和。
坠在最后的山羊胡,这才走到近前,油滑地笑道:“三弟,大哥说的是,你见过谁被天神砸死么?就算天神真的让我们见见真容,还能从天上掉下来不成?”
说罢,几个军官都是放声大笑,小眯缝眼也尴尬地笑了几声,显得很不自然。他笑声一落,猛地又是一挥军刀,似乎要把那书生头颅斩下。可刀锋已经刮倒了书生脖颈上的汗毛,那书生却依然连眼都不眨一下,就这么直盯盯还带着点嘲讽的意思看着他。
小眯缝眼骤然收手,军刀就停在书生的脖颈处。他立时换了一张狞笑的面孔:“鸟书生,你不是说不出一刻,老子就会被天神活活砸死么?我这就留你狗命一刻,且看我倒是被不被砸死。如果根本没他娘的什么天神驾到,看老子不活剐了你!如果老子真他娘的被天神,真被……”
说到这里,小眯缝眼才意识到这话说的忒不吉利,这便怎么也说不下去了。索性也不说了,他狠狠地抽回军刀,还刀入鞘,径直奔祠堂里面走去。
剩下那四个军官不明所以,纷纷跟在后面。
小眯缝眼来到祠堂,观察了半天,这就选了居中的供桌,蹭地一下跳上去坐好,不住地抬头望天。
“三哥,你今儿这是怎么了?”
“是啊,怎么娘们儿唧唧的。既然那鸟书生乱放臭屁,何不一刀宰了他。”
“老四,老五,不要胡说。你三哥这是试验那书生的话是否灵验,大丈夫能屈能伸,这又算得了什么,且忍耐一刻钟。自然见分晓。”
山羊胡这么一提醒,几人这才明白小眯缝眼为何躲进祠堂,又为何选了这居中的供桌。天神就算从天而降,砸在祠堂里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何况这上方正是祠堂的穹顶,从这里砸下来,天神自己不也得疼个好歹儿的?
老四和老五,不由得都把大拇指一伸:“三哥英明,我等自愧不如!”
小眯缝眼眼睛眯的更细了,心里几分得意,可也还是有那么几分不安。那鸟书生的臭嘴,说出这等骇人的预言,还真他娘的晦气!
兄弟几人这便不说话了,都静静地等待着,保持沉默一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