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不该杀？

徐立不知道。

人世间比他想象中的要复杂太多。

在山上的时候，他以为，这世上，只有好的，还有坏的。

好的，要保护。

坏的，要杀死。

可这只名为瓶儿的女鬼是好的，还是坏的？

徐立分不清。

或许，不算好的，也不算坏的。

那该算什么？

对于这样的鬼物，是不问青红皂白，一剑杀死，还是放任自由，可能造成更大的灾祸。

徐立想不通。

他宁愿跟人大战三百回合，也不想面对这样的问题。

所以徐立退走了。

他满心坚定的杀鬼信念，在听了一个故事后，开始变得动摇起来。

他需要时间来思考，来判断。

而当他真正能毫不犹豫作出决定之时，便是他的成长。

说到底，他现在还是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

“不要害人，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离开前，徐立留下一句话，带着一点嘴硬。

“多谢公子。”

女鬼朝着徐立远去的背影屈身一礼，然后抚摸着小腹，低声呢喃道：

“孩子，他是个好人呢。”

……

“小兄弟，你刚才去哪了？可把我吓死了！”

林府门前，林老爷抓着徐立的手，一脸担心。

徐立神情还有些恍惚，直到林老爷抓住他，他才有些回神过来。

“刚才？刚才我迷路了，转了一会儿才找到出来的路。”

“林老爷，你们怎么在这儿？”

“我们都在等你啊，你突然不见了，可是让人担心死了，大家都以为你被女鬼抓走了。

但我不相信，我觉得你既然能有方法找到女鬼藏身之地，那么就一定有躲避女鬼的办法，所以就一直在外面等着你。”

“现在看来是我猜对了，都是虚惊一场。”

林老爷朝着一旁若有所思的李捕头笑道：

“李捕头，大家也辛苦了大半夜，我看也别在这儿待着了。我那边还有座小宅子，就在不远处，今天晚上大家先去那儿歇着吧。

反正就像你说的，没有最坏的情况了不是吗？

咱们与其在这儿忧心忡忡，不如回去好好放松放松，这些日子，不仅头发白了，连肚子都小了，一点都不软了。”

说着，林老爷有些苦恼地摸了摸他日渐消瘦的富贵肚。

“不行，这里没人看着，我不放心。”

李捕头摇了摇头：“我带几个兄弟在外面守着，有动静也好提前通知大家。”

“没事没事，又不用进去，我叫人守在外面就行。”

林老爷笑着摆了摆手，对一旁连夜撤出来的一个健壮仆人吩咐道：

“来喜，你听到李捕头的话了，赶紧多叫些人，我付三倍工钱，把林府周围都给我盯好了，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一有动静就发信号，然后赶紧跑，别傻了吧唧地把命丢了。”

“是，老爷。”

来喜低头回道。

然后，林老爷又对李捕头劝道：

“既然李捕头你都说这女鬼我们谁都打不过，那么谁看着都一样，兴许这些普通人，女鬼对他们还不感兴趣一点。

你们这些武者，气血强大，一直逗留在外面，反而惹得女鬼疑心。”

“这……好吧。”

李捕头觉得也有道理，便也没有再做推辞，他的确挺累的。

“没错，就是这样，大家好好放松放松，等到上面大人来解决。我就不信，红叶城这么大，他们还能真的忘记了不成。”

林老爷自从做出了放弃祖宅的决定之后，就仿佛放下了一座山，这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人还变得爱笑了。

所以说，坚持不一定会有效，但放弃却一定很轻松。

林老爷现在就是这种心态。

反正最需要守护的东西已经没有了。

其他的，爱咋地咋地。

就在此时，一直有些恍惚的徐立突然问道：“林老爷，刚才我听说秋水阁是你儿子的住所？”

“是……是啊。”

林老爷笑容一僵，神情有些不自然。

“有什么问题吗？”

徐立道：“没有。对了，我想打听一下府上有个叫瓶儿的侍女吗？”

不管女鬼所说的故事是真是假，徐立都想把它弄清楚。

只有真相，才能让他做出正确的决定。

“瓶儿？”

林老爷嘴里念叨一句，摇头道：

“没有，小兄弟问这个干吗？”

徐立回道：“我刚才出来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这个名字，有点好奇。”

“哦，是这样啊。”

林老爷拍了拍自己有些微凸的肚子，笑道：

“我其实一向不管府里的事的，这些全都交给我夫人，还有管家他们负责的，所以府里可能真的有这个人，我没听过也不一定。

要不然我叫管家过来，你问一问他。不过你可能要等一等，出了这种事，我家夫人她们现在都在乡下农庄，想叫他过来可能要一段时间。”

“那就不用麻烦了。”

徐立一抱拳，直接告辞道：“林老爷，这次没帮上忙，真是不好意思，我也不多留了。”

林老爷赶忙拉着徐立，劝道：“那也不急于这一点时间吧，小兄弟，你看时间都过子时了。

你这时候出去，还不得被人当成盗匪飞贼。

先去我那休息一下，我还要好好感谢你呢。今天要不是你找出来那女鬼所在，我们也不知道那女鬼的厉害，可能还傻乎乎地在宅子乱逛呢。

要是突然那女鬼不开心了，把我们全部干掉也不一定。

所以这份感谢，你一定要收下。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加上徐立也不是一个善于拒绝的人，就这么被林老爷半拉半推地带回了他所谓的小宅子里。

至于其他江湖人，这时候早就各自回家了。

他们可没兴趣一直在这里喝冷风，特别还是旁边有鬼存在的情况下，一想起来就心里发毛。

他们不少人心里都后悔着，当初怎么就昏了头，接了这单生意，差点把命扔在那儿。

所以此刻是有多远走多远，头也不回的那种。

也只有林老爷担心徐立这位小兄弟的安全，加上尽职责的李捕头，他们一直等在这里。

回去的路上，李捕头找了个机会单独问徐立是不是有什么发现，徐立没有说有，也没有说没有，保持着沉默。

李捕头没有追问，却是暗暗记下了瓶儿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