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南忽然感觉眼前一花。

深邃幽深的黑暗、诡异变长的的台阶、不似为人所开的巨大神秘门，这一切的一切，如同被打上了马赛克，在他眼中变得模糊起来。

只是一个恍惚，罗南定睛看去，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楼梯间的拐角。

深红的月光透过楼道的窗户照落在地面，给人以一种诡秘邪异的感觉。

十三级台阶的下方，正是自家的门口，防盗门正虚掩着。

楼梯间的墙壁上，白色的墙皮东一块西一块掉落，露出内部褐色的墙体，有些地方甚至已经长满了青苔。

楼道半空垂下的白炽灯，发出刺目的黄光，与深红的月色分庭抗礼。

罗南看了看手中的黑皮书，若非它传来的触感真实不虚，他甚至怀疑，方才的经历，都只是一场梦境。

好吧，他撇撇嘴，现在还真是在做梦。

这时，一股若有若无的窥视感传来，这让罗南心头立刻升起了浓浓的警惕。

他毫不迟疑，大步走下楼梯，回到自己家里，咔嚓一声将防盗门反锁。

终于，那股淡淡的窥视感消失了。

罗南靠在大门上，深深吐出一口长气，绷紧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

一晚上惊心动魄的经历，纵使是在梦中，也让他精神疲惫。

将家中又检查一遍，确认没有什么异常，罗南这才返回房间。

放下手电筒、电击棒，他想了想，拿出手机。

虽然在梦境中不能联网，但他之前已经试过，基础的照相功能并不受影响。

咔嚓、咔嚓！

将黑皮书翻到第二页，随着两声脆响，罗南看向手机屏幕。

这次，并不是之前的诡异符号，而是一整页密密麻麻的文字。

“这是……钟鼎文？”

看着屏幕上有些眼熟的文字，罗南惊呼出声，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当初学习高中课本时，语文老师兴致起来，专门讲述了几个钟鼎文的形体对照，这让他印象深刻。

而此时，正好对应上了图片中的两三个字符。

但……

这是在梦中啊！

他看到了什么？！

罗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黑皮书竟然是用钟鼎文书写的！！！

这梦境，一遍遍刷新着他对‘荒诞’这个词的认知。

罗南正想再仔细辨认，忽然，一种强烈的失重感传来。

今天的梦境，时间到了。

……

罗南睁开眼睛，偏头看向床头柜，电击棒正安静地躺在那里。

他一个翻身坐起，打开抽屉，取出纸笔，唰唰记下几个还未忘记的字符。

这些事情做完，他深吸口气，回忆起梦中那个奇异符号。

但不过瞬息，罗南就苦笑着睁开眼睛：

“果然，那个符号被带到了现实，事情……麻烦了。”

他只要稍一回想，那个符号就会在脑海中浮现出来，纤毫毕现。

“是祸躲不过，既然这样，只有迎难而上了。”

罗南心里这般想着，伸了个懒腰，舒服地哼哼了两声，他打开手机，百度。

顿时，一大片关于钟鼎文信息出现在眼前。

“唔，这几个字的意思是……晨曦冥想法？”

罗南眼前一亮。

这是个好消息。

“那符号似乎是什么秘术之类的东西，排除了诅咒、禁制的可能。也是，那房间中的书本浩如烟海，我只是随机抽出一本。这种情况下，故意针对我设下陷阱的可能，就非常小了……”

罗南仔细分析着，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不过，还不能过早盖棺定论。但无论如何，都要尽快将那本黑皮书翻译出来……”

了却这桩心事，罗南心情一下子明朗不少，但不到片刻，他又开始抓狂：

“见鬼，竟然有一半的钟鼎文分辨不出来？！这群砖家叫兽啊……”

夜色中，窗外几只乌鸦嘎嘎叫着飞过……

……

第二天，两人吃完早餐，稍稍休息了一下，就准备动身。

罗南穿了一套旧球衣和一双有些破旧的运动鞋，一副街头破落足球爱好者的装扮，叶璇则是一如既往地简单，白T恤，浆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虽然朴素，却依旧遮掩不住的天生丽质。

两人先坐地铁，然后步行到汽车站，再坐公交车到郊外。

其实还有一段路程，但公交车并没有直达镇上的路线安排，两人只好下车步行。

出了城市，进入郊区，各种大大小小的工厂渐渐绝迹，空气明显干净了许多，天空也呈现出了清澈的湛蓝色。

沿着公路，可以看到许多正待收割的稻田，江南多水田，但是秋收前的田地总是半干的样子，还有些裂开了缝隙，变成小小的泥水洼，总有青蛙在其中蹦蹦跳跳，偶被行人惊起，就不知疲倦地聒噪起来。

叶璇走在前边领路，不时带着罗南抄一条近道，纵使有些年头没有回来，她对这个自小长大的地方依旧相当熟悉。

罗南能感受到，自打出了城市，她的心情一直不错。

“到了。”

叶璇语气轻快，指着镇子边缘的一座老宅。

罗南顺着她的指点看去，发现这座宅院，已经很有些年头。

红砖围墙，墙头上郁郁葱葱、长满了杂草。两扇红漆木门合拢，上面悬挂着的铜锁灰扑扑的，爬上了些许青绿色的铜锈。

叶璇拿出钥匙开门，两人并肩走进去，入眼一片荒芜。

地面上，密密麻麻的青草足以淹没脚踝。

东南角的园圃，因为久无人烟，花草挤着低矮的围栏使足了劲儿地疯长，枝枝蔓蔓纠缠不休，一眼看去甚为杂乱。

院落中央，一棵梨树拔地而起，足有数层楼之高，枝叶掩映间，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青梨若隐若现。

梨树下，纵然杂草掩映，一方石桌，四个石凳依然清晰可见。

“我家的位置很偏，小时候，很少有伙伴来找我玩耍。我做完功课，就双手支撑着脑袋趴在那个石桌上，正好能望到大门，等父母回家……有一次，被一个树上掉下的烂梨，直接砸中脑袋，我没有告诉父母，一个人疼了好久……那边的园圃，之前曾有一棵葡萄架，但爸爸要种黄瓜，就把它移栽到了别处，我当初为此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叶璇的语气从欢快到静默，虽然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可闻，他甚至能据此想象出每一幕画面。

就像周先生写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那样，罗南相信，叶璇也在这里有过数不清的乐趣。

只是，很遗憾，她那段渐渐长大的时光里，并没有他的参与，一丝一毫……

这一刻，罗南忽然有些自责，他自认为负担起叶璇的衣食住行，默默地守护着她，但事实上，他从未主动去接触过她的内心世界。

叶璇在前方领路，宅院中的一草一木她都如数家珍。

在这里，罗南看到了叶璇小时候的照片，见到了她曾经最喜欢的布娃娃，还有那厚厚一叠、被细心整理起来的老式白底燕子奖状，听叶璇将它们背后的故事娓娓道来……

直到，叶璇拿起一个三人合影的相框，沉默下来。

初阳斜斜，草木飒飒，罗南看着叶璇光影下咬着嘴唇、单薄瘦弱的身影，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怜惜与心疼。

直到这一刻，他才忽然明白，叶璇并非淡薄冷漠，她只是不善言辞，不知道如何去沟通。

“以后，我们俩一起过活……”

罗南张了张嘴，心头千言万絮，最终却只说出了这一句话。

叶璇转身，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重重点了点头。

心有灵犀一点通，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一刻，门外风声萧萧，草木簌簌作响，东方的初阳猛然穿过层层云幕，释放放出万千毫光。

时光静谧，岁月安然。

不知怎地，罗南忽然想到这句话。

一种踏实的感觉在心底涌现，随着两人嘴角噙着的笑意，缓缓荡漾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