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郊外，西关村。

因为处于郊区，大灾变时，这里只是遭遇了几发流弹袭击，大部分屋舍建筑都完整保留了下来。

不过，因为和外界通讯断绝、水电停供，家家户户人心惶惶，都是紧闭大门不出。

村西的一座大宅院。

“牛哥，距离市区被轰炸，这都半个多月了，政府竟然还没有动静……这估计真像失联前网上传的那样，全世界情况都不太好啊！”

朱亭对着眼前一个大汉，忧心忡忡地说道。

这大汉名叫牛旺，生得人高马大，有一膀子力气，他混过一段时间黑的，为人又讲义气，因此在西关村，身边聚集了一批混混闲汉。

在这个小圈子里，朱亭有些脑子，被倚为参谋智囊，是牛旺之外的二号人物。

牛旺翘着二郎腿，叼着根牙签剔着牙，不紧不慢地说道：“怕什？天塌了有个儿高的顶着，我们等着就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还能不让人活了？”

“也是。”

朱亭苦笑着点点头，他想了会儿，说道：“要不，我安排两个兄弟去市区看看情况？”

“那天的炮声你又不是没听到，市区怕是早成了一片废墟，那有什么好看的？”

牛旺摆摆手，冷哼了一声：“那些幸存下来的人，都该为食物发疯了吧？一群快被饿死、渴死的人，有什么事儿做不出来？我估计，现在的市区八成是一片群魔乱舞！就不要让兄弟们去冒险了！”

“还真有可能！”

朱亭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过来。

市区作物产出极少，平时就靠着其它地方输送粮食，现在各地交通断绝，哪来的粮食供给？再加上之前还被轰炸过，许多物资被掩埋，这就越发加剧了食物短缺。

反应过来，朱亭再不提这件事，而是换了个话题：“前几天成子不是说身上长痔疮吗？到现在还没好，反倒是越发严重了，几乎没了个人样，看着挺揪心的。我总感觉，那病不是普通的痔疮这么简单。”

朱亭所说的‘成子’，全名叫李成，是牛旺身边聚集的闲汉之一。

“哦？”

牛旺懒洋洋地放下牙签，从椅子上坐起身：“走，一起去看看！”

两人过来时，李成的床铺边已经围了一圈人，见到牛旺过来，人群乱哄哄地叫着老大，让开一条道来。

牛旺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他直接从过道进去，看向李成。

床铺上躺着的李成，此时看上去面目全非——他手、脸这些裸露在外的皮肤，表层皮肤大块大块地脱落，露出里面深红的血肉，看上去狰狞无比。

“牛哥！”

看到牛旺到来，李成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牛旺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躺下：“你这啥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一周前吧，我总感觉身上痒得难受、总想去挠，起先还没当一回事，谁想后来越来越严重。今天一觉醒来，竟成了这样……牛哥，你说我这病是不是没救了？”

李成哽咽着问道。

“别瞎想，好好养病！”

牛旺安慰了一句，看向一旁的小弟：“大家伙儿中，谁还有这样的情况？”

一群十几个人你就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开口。

看着有两个小弟欲言又止，牛旺冷哼一声，板着脸道：“这有什么？有病就治，扭扭捏捏的像个啥样？”

听了这话，一个小弟脸色不安地举手：“牛哥，我觉得身上痒，想挠……’

“我也是！”

又一个小弟附和道。

“好！除了大康、云子俩人，还有没？”

牛旺环视一圈。

其余人纷纷摇头。

“成子这种病症是不是传染，现在还不清楚……”

牛旺沉吟了一下：“这样，先把成子、大康、云子三个隔离起来，等几天，看一下情况……”

他话还没说完，三个人就是面色大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饶。

“牛哥，不要赶我走啊！”

“牛哥，我们没事，不要抛弃我们！”

“对啊，这病不会传染的，我们赶明儿肯定就好了！”

市区被轰炸后，他们这种没储粮、没技能、还生着病的人，谁会浪费粮食收留？离开这个小团伙，简直就是在慢性等死。

“哭什么？怂样！放心，不是抛弃你们，也没人赶你们走。”

牛旺摆摆手，语气放缓了些：“饭食照常供应，你们只管好好养病就是！”

“谢谢牛哥！”

……

三个大老爷们儿感动得稀里哗啦，其余人见到牛旺这个决定，心下也舒了一口气。

毕竟，以人及己，谁能保证自己将来不会出什么意外？在这种动荡的时候，有一个讲义气的老大，着实让人心里踏实。

牛旺先走，朱亭跟在身后出来，有些欲言又止，顿了顿，他还是咬牙道：

“牛哥，我们粮食不多了，这么消耗下去，最多还能撑过一周天。”

“这样么？”

牛旺皱起眉头，好一会儿才道：“等会儿你喊几个兄弟跟我一起，去村子里‘借’点粮食！”

都是知根知底的，谁不知道谁，牛旺这话一出，朱亭立马就明白了。

不过，他这次有点迟疑，感觉拉不下脸：“牛哥，这乡里乡村的，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那你说咋办，看着兄弟们活活饿死？”

牛旺瞪大眼睛，声音里带着点怒气。

“牛哥息怒！”

朱亭连忙赔着笑：“我这不是怕村里的人串联吗？好赖几十口人，他们要是联合起来，凑出百十个人反对，咱兄弟们也挡不住啊！”

榕城称郊区这一带为‘镇上’，但实际上，这是十几个村的统称，西关村是个中小型村落，只有几十口人。

“掌握好分寸，每家少要点，只要不是逼急了，他们串联不起来！”

牛旺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继续道：“你给大家伙儿讲清楚道理，我们不是打家劫舍，是收保护费！”

“保护费，懂吗？”

“这个时候，大家心里肯定都不安定，没个主心轴。你告诉村里人，只要交了保护费，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们兄弟都担保他们不受欺负！”

“高！真高！”

朱亭眼睛一亮，右拳击打在左掌上：“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吗？”

“套你一脸！”

牛旺冷哼一声：“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告诉兄弟们，若是有流浪来的外人进村欺负人，都不许给我怂！”

“那是自然！”

朱亭满口答应着，兴冲冲走了。

……

半个小时后。

鹅毛般雪花的纷纷扬扬飘落，给大地裹上了一层灰白色的银装。

牛旺带着一队人，每人扛着一个鼓囊囊的粮袋回赶，在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村里人都了解牛旺，知道他虽然邪气了点，但为人说一不二，所以，在这个人心动荡的时候，大家也都不介意拿出点粮食换个心安，就当买了保险不是？

最重要的是，从之前的‘黄金时代’过来，大灾变后的黑暗纪元才刚刚开始，大家还没有这个概念，思维一时没有转变过来，并不认为一些粮食有多珍贵。

因此，牛旺一行人很顺利，轻易就收到了十多袋粮食。

天寒地冻，大雪纷飞，满载收获的一行人鼻尖通红，但却是兴奋地哄笑着，叫嚷一会儿回去赌牌。

路过村东头，牛旺指着一座宅院：“那是哪家的人，以前怎么没见过？”

“那家男人姓叶，后来搬到城里，听说出了车祸。前些天，一对兄妹住了过来，还请村里老一辈儿的吃过饭……”

朱亭凑上来介绍着，语气有些兴奋：“好家伙，我可是亲眼看到，前两周那对兄妹整卡车整卡车地采买物资！这次，我们能宰个大户了！”

“两个外村人嘛，存那么多东西干啥？还不如接济接济我们兄弟！”

一个小弟搓着手，似乎已经迫不及待。

“是啊！”

“不错！”

“就该这样！”

……

一群人乱哄哄地附和。

“半个外地人啊！”

牛旺努努嘴，指使一个小弟上前：“吴岩，你去告诉那对兄妹，交出一半物资，我牛旺罩着他们！”

“好嘞！牛哥，您就看我的吧！”

吴岩答应一声，大步走了过去。

……

老宅，罗南房间。

地面上一尘不染，被褥也叠得整整齐齐，看得出来，房间经常被打理收拾。

“哥，你到底去哪了啊？”

叶璇抱膝坐在床上，低声呢喃着，说不出的柔弱娇怜。

以前朝夕相处，她还不觉得如何，但自从那天罗南奇异消失，叶璇就感觉心里一直空落落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乌拉、乌拉！

这时，刺耳的警报声忽然响起。

“有陌生人靠近？！”

叶璇呼啦一下站起身子，一扫方才的柔弱，眼眸锐利，她立刻向隔壁监控室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