圃囿之外,虎贲军卒傲然而立,值守在四边大门,以及园内主要通道。
刘和先是将徐他、许昭叫到僻静之处,嘱咐了些事情。俩人也亲眼看到了刘和与那封谞的冲突,只是还没领悟冲突的原由,还高兴的认为那宦官跋扈惯了,今日遇到刘和被吓成那个样子,以后定然不敢再在他们这些虎贲兵卒面前无礼了。
对于更深层次的事情,刘和暂时还不想向他们俩人解释,只是让俩人暗中盯住园内的宦官,看看有没有人向外盗卖园内的珍木花草。
然后刘和又去找到张安,跟他说东门可由双方轮流值守,希望他去跟封谞说一声。
张安听罢很是高兴,还询问刘和这轮流该如何排布。刘和笑着说让中常侍封谞大人自己安排好了,他没有意见。
张安兴冲冲的向封谞禀报后,却被封谞一脚踹到在地,还略有不忿的说道:“那竖子小儿敢拔刀向我,现在想通了怕我收拾他,又让你来跟我说和。以为我是什么人?可以任他一个区区兵吏能辱的吗?”
“那位公子是前幽州刺史刘虞的儿子,好像是光禄勋刘宽亲自安排到虎贲军中,前些日子和长水校尉袁术其冲突的就是他。”张安赶忙轻声的解释。
“宗亲之后?那又怎样?区区一个地方上来京的刺史,难道还能如何!这刘虞现在是何官职?是进京来疏通关系的?”
“具体的倒是没听说,上次在虎贲军营门前,听那袁术顺口说过,说是刘宽似乎非常器重那个刘虞。毕竟那刘宽也曾是陛下的老师,宗室现在的势力也不小……”
封谞听到张安似乎有替刘和劝解之意,狠狠的上前踹了一脚,再次将刚爬起来的张安踹到在地。眉毛一立,怒叱道:“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敢替外人来我面前说教?”
封谞犹不解恨,又踹一脚。“拿了人家多少好处?”
张安痛苦求饶,封谞丝毫不理,一脚又一脚的踹上去,还专往裆下猛踹。
“前几日从辎重营捞钱的事办砸了还没收拾你,现在还敢替外人讲话。”
“大人……饶命……仆是全心为大人效力……丝毫没拿别人好处……”张安躺在地上,被踹的疼痛难忍,满头是汗。用手肘和腰背撑着挪动身体,想避免被踹在裆下。
“还敢躲!”
“还敢隐瞒!”
“我看你说不说!”
“拿没拿?”
“大人……仆……”被连续几脚狠踹在裆下之后,张安疼的昏死过去。
封谞气喘吁吁的靠在一边,看着昏死过去的张安,对旁边的仆从说道:“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我扔门外去,想气死我。”
气息渐渐缓匀之后,指了指旁边的另一个小黄门,那小黄门顿时吓的赶紧跪下。封谞恶声恶气的说道:“你明天去找那个什么刘和,告诉他三日之后让他们的人撤下去,我自会安排东门值守的人。”
那小黄门赶紧领命,然后退到一边,生怕封谞气还没消,撒到自己头上。
而刘和那边跟张安说完之后,便早早回家了。
母亲见到刘和还颇感诧异,刘和解释过之后,其母杨氏格外高兴,虽然并不是很想让刘和前往军伍中,但是既然去了也没办法。现在这么短的时间便能晋升到六百石的官职,当母亲的自然还是很自豪。
刘和因为有些话向跟刘虞询问,便向母亲问道:“父亲还未回家吗?”
杨氏一边吩咐家仆准备饭食,一边说道:“今天你父亲出门时没有特意说过,也没派人来通知,那应当是快回来了。正好让厨娘们先准备吃食,一会儿你们一起用食。”
刘和点了点头,杨氏的话还没说完,便听仆从禀报说刘虞回家了。
刘虞回到内院,看到刘和后也不惊讶。刘和去往圃囿的事情,刘虞是知道的。只是平淡的询问了一下职务安排,以及值守之事是否顺利。
刘和小心翼翼的跟刘虞问道:“父亲可知那十常侍中,有个叫封谞的吗?”
刘虞皱了皱眉头,抬头看向刘和,说道:“何事?”
刘和详细的叙述了今天发生的事情,除了跟那封谞的冲突外,还提出了自己的担忧,以及自己准备应对的解决之策。
听刘和说完后,刘虞沉思许久。再次抬头看向自己儿子的时候,眼中有赞赏之色。轻声一笑之后,说道:“既然你已有定计,那便去做。即便有些疏漏的地方,为父还是能替你挡下来的。文饶(刘宽字)公乃是当今天子的老师,父亲去说上句话,他也会鼎力相助。”
“多谢父亲!”
“你此事的计划尚有漏洞,不过为父也不打算点破,若是你自己能反思到,那才是真正成长起来。至于这漏洞可能产生的影响,自有为父抵挡。只希望你经过这件事情后,能够看透事情的表象,而从中抓住本质,那为父就心满意足了。”
刘和颇为惊讶的看向父亲刘虞,想询问漏洞在哪里,却又问不出口,一时间又想不出来,只能满脸的疑惑。
刘虞本来也不打算解释,所谓的疏漏其实是因为刘和完全没有接触过朝政,还想不到如果宦官反击可能造成的连带影响。
一夜难眠,刘和次日清晨早早的洗漱换装前往了圃囿驻地。
晨间值守的正是张奋,看到刘和后张奋上前一步拱手施礼,然后向刘和述说道:“晨间值守的兵卒都已安排妥当。”
刘和点了点头,说了句辛苦了,然后又询问是否有宦官的人再来过。张奋摇了摇头,表示没有,而后看向刘和的表情欲言又止,显得颇为犹豫。
“信严(张奋字)可是有何难言之事要讲?”刘和看到了张奋的表情,出声询问。
张奋抿了抿嘴,似乎是斟酌了下言辞语气后说道:“我观子决和本初未曾安排值守之事,却不知缘由。”
刘和皱了皱眉头,略显敷衍的说道:“他二人这段时日另有安排。”
张奋也听出了刘和口气中的不悦,想了想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昨日属下看到中郎与那宦官冲突之后,独自沉思了许久,想来是担心那宦官以后会为难中郎。”
听完张奋的话,刘和猛然抬头,冷冷的注视着金治。
张奋看到刘和对自己似乎有所误会,赶忙解释道:“我乃和中郎是袍泽之情,又有中郎提携之恩,虽然比不上子决和本初与大人的关系亲近,也不敢奢望中郎能以腹心之遇待之,但属下必与中郎共同进退。”
张奋说完后,刘和面色略有所缓,也意识到自己有些紧张,故而表现出来的反应有些容易让人误会。然后刘和勉强的笑了笑,轻声问道:“你怎知那宦官会为难于我?”
张奋看到刘和的面色缓和,口吻也相对温和,松了口气,回答道:“我最早本是城内的狱卒,见过太多血腥残忍,觉得自己实在无法再待下去,才弃职而走,应募了虎贲军中。”
张奋的自我坦述引起了刘和的兴趣。“竟然是洛阳城内的狱卒?”
“正是,属下早年间因为家中还有些关系,送礼托人进了廷尉所属的牢狱内当狱卒。那段时间,几乎隔几日便会有士人被打入牢狱之内,其中不乏名声显赫的高官,背景深厚的世家子弟。刚开始属下还会觉得那些贵族高官,应该没几天就能出去,但是最后几乎没有几个人能最终能轻易的脱罪。属下才明白,原来这廷尉所属的权利都在宦官手上。”
刘和轻叹了口气,低声附和道:“这些年来确实是宦官手握大权,难有人匹敌啊!”
张奋看到刘和相信和认同了自己说的话,赶忙继续补充道:“我做狱卒刚满两年的时候,就是遇到了当年段太尉被关押。”
“段太尉?段熲,段纪明?当年的凉州三明之一?”
“是啊,这位段太尉身材高大魁梧,满身煞气,为大汉立下赫赫战功。却是被当时的司隶校尉阳球给活生生逼死了。段熲大人服毒的当天,还是我在牢门之外值守。”
“酷吏,阳球,阳方正?”
“是的,人们是都说阳球是酷吏。不过在属下的印象里面,阳球为人正直,脾气暴烈,只不过十分痛恨宦官而已。”
“嗯,也听闻他对待普通士卒都十分友善。”
“阳球后来被诬陷被下狱之后,在牢狱中被活活几个宦官殴打致死。说起来也是个讽刺,那个时候,还是我在牢门之外值守。自从阳球死后,总觉得这牢狱之中尽是冤气,尤其是这洛阳的牢狱。所以就弃职而出,实在想不到去处,便又找了些关系应募了虎贲军。”
“原来如此。”
“虽然中郎家世背景深厚,可是在这洛阳城中,那宦官们的权势,确实可怖。”
刘和明白了张奋的意思,看来这个张奋虽然表面上老实木讷,其实是个颇为敏感,也有些小心思的人。“那你觉得此时我当如何?”
张奋抬头看了眼刘和,有些忐忑的说道:“尽量还是能退则退……能忍……则忍……”
“若是不退不忍呢?”
“那……宦官权势惊人……当早作防备……”
刘和笑了笑,现在还实在难以把这个表面老实木讷,实际敏感怯弱的张奋以腹心之人待之。笑道:“昨日我已经托人向那封谞说和,想来今天或明天应当有那宦官来安排东门的值守之事,到时候你先应承下来即可。”
张奋赶忙点头称诺。
刘和并没有去计较张奋的反应,因为这种反应才是大部分人正常的表现。这天下之人又有几个不是趋利避害,又有多少有铮铮傲骨。
在权势的压迫之下,要么顺从,要么斗争。至于各自的结果,那只能是选择了什么方式,就得承受这个方式带来的后果,无关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