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和与戏志才两人相视一笑,都不再多说什么恭维客气之言。刘和转过身,准备去寻田丰,戏志才又在背后提醒了一句。“我观此人性情高傲,估计你得耐着心多邀请几次。”
而事实果然如戏志才所预料,刘和欲邀请田丰同行而被田丰敷衍着拒绝了。刘和耐着心再次邀请,依旧被拒绝。
田丰为人性情直率而刚烈,早年间就曾被太尉府征辟,后来被选为侍御史。之前因愤恨友人被宦官陷害,愤而从洛阳弃官,便一直不曾出仕。这次完全是因为司马直的一份看似遗言嘱托的诚挚书信所打动。田丰接到司马直的书信时,就感觉到司马直似乎有以死明志的想法,也因为佩服司马直一世的清名,才决定临时帮司马直做些事情。
刘和第三次找到田丰,再次出言相邀。田丰也对刘和的诚意颇为感动,但结果却依然是摇头拒绝。
刘和略显沮丧的说道:“元皓既然已经决定不再去府衙内任职,那又为何不愿与我随军同行,一起剿灭冀州匪盗,给冀州百姓个安稳。”
田丰正襟危坐,轻轻拢了拢衣袖。“刘校尉邀请我随军同行,目的何在?”
“呃……”刘和一时语迟,想了想。“终究是为了冀州安稳……”
田丰摆了摆手。“校尉已然获得军资,这些钱财足以应付校尉手下大军在冀州境内的巡剿消耗。吾于军阵剿匪之事并无甚助力,校尉邀之同行,怕是为了其他郡县城内的钱粮?”
刘和尴尬的笑了笑。“确实也有次原因,但是不仅如此而已……”
“校尉之所想,丰心中亦有所明白。不过校尉领军巡剿冀州各地,也需要各郡县有所支持。但论这一点,其实鄙人能有所助力,也定当义不容辞。只是廮陶此城,或有兵危,故而丰此间不敢轻易离开。”
刘和似乎猛然惊醒,反复的回忆许久后,试探着问道:“元皓莫非是担心太行山……”
田丰点了点头,盯着刘和肃容道:“校尉也知道?”
刘和沉吟了一会儿,而后心中疑惑的想:莫非这田丰也有暗探在太行山,否则怎么能担忧太行山上的那群黄巾余寇会下山攻略城池,而且还会攻打廮陶。
“刘校尉可有什么具体的消息?”
刘和想了想还是没把自己掌握的军情向田丰全盘托出,只是反问道:“元皓怎会担心那太行山上的匪盗?”
田丰有些冷声冷气的说道:“那太行山上都是原黄巾残军所形成,现如今聚众数十万,甚至可能已过百万。如此庞大的人数,他们靠什么去养活自己,仅仅是劫掠?之前多股匪寇攻打县城,劫掠粮草,就已经说明了他们的处境。现如今恰逢寒冬已过,北军已归京师,而且皇甫嵩又离开冀州,难道他们不会有所行动?”
刘和点点头,认同的说道:“元皓所言不错,太行山上的那群匪寇人数众多,而且生存堪忧,确实很有可能下山攻略郡县。”
田丰继续说道:“太行山靠近中山国,其北面的幽州地处贫瘠,民风彪悍,所以他们北上肯定得不偿失。想要解决生存问题,必须要拿下冀州最富裕的郡县,那么钜鹿、甘陵和安平必然是其首选。廮陶位于钜鹿之中,打下廮陶即可收获粮草,亦可震慑其他郡县。若是再能拿下清河,那向南还可劫掠兖州,向东还可汇合青州的黄巾余寇。故而钜鹿之重,是其必夺之地。现在冀州除了各城内的郡国兵外,可战之军就是校尉所领。而从这几日开始,各处不停的冒出匪盗劫掠之事,就是要调开校尉的大军,至少也要让校尉之兵疲于奔命。”
刘和心中一惊,恍然间觉得田丰的分析切中要害,继而佩服的问道:“元皓所言即是,我之前还曾想皇甫使君走后,为何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冒出如此多的匪盗作乱,而且遍布各处。若这些匪盗是那太行山上的黄巾余寇为了搅乱视线,打乱我军步骤,确实当提前防范。”
田丰见刘和对自己的言论有所接纳,脸色也稍有缓和。“各地匪盗不过千余人,论战力也不是校尉手下悍卒的对手。剿灭并不是问题,而是这出兵剿匪会持续多久,校尉手下的大军会巡剿到哪个地方。若是一直追到渤海郡,那太行山上的这群叛贼下山后,校尉的大军怕是难以及时回援了。”
刘和此时对田丰的说辞完全信服,恭谦的问道:“不知元皓可有计策?”
田丰立即答道:“分兵。”
“分兵?”
田丰继续解释道:“校尉手下有六七千兵卒,而且还是历经战阵的悍卒。那些各地作乱的零散匪盗岂能是对手,一千兵对一千匪,校尉手下的兵卒可有取胜之能?”
刘和点点头。“那些匪寇大都没什么武器,而且战力有限,同等人数的话,遇到我手下兵卒,定然溃败而逃。”
之前刘和已经巡剿了不少匪盗,故而田丰对于刘和手下兵卒的战力,还是比较有信心的。“所以校尉才可分兵,只要分兵之后,不仅能快速剿灭各处小股的匪盗,而且还可迷惑那些太行山上的贼匪,让他们以为大军不在。到时候,我等在城内坚守,校尉重新聚拢大军在城外威逼。这太行山攻略郡县之危,或可解决。”
刘和听罢,低头独自呢喃:分兵?分兵剿灭匪盗固然不难,但是兵力拆分后,对上同等人数的匪寇,虽然可胜,但难免会有所损伤。这些人可是刘和内心深处建军的基石,实在不愿意在这种地方,这种事情上损伤太多。而且最终要的是,刘和只有这六七千人,皇甫嵩已经离开,若是有所战损,根本没办法补充人数。
田丰看刘和似乎有所犹豫,于是接着说道:“分兵之后,每一部军卒人数少,也容易获得各郡县的辎重补充。我愿意向各处好友修书一封,协助各路军卒顺利剿匪。”
刘和沉吟许久,没想到自己邀请田丰随军不成,反而被田丰劝的有了分兵之念。只得先敷衍道:“此事元皓言之有理,只是还需我稍作思量,这一两日决定之后,再来与元皓商议如何?”
田丰眯着眼睛笑了笑。“校尉这等性情,反倒不似个统军的将军。”
刘和也不在乎田丰的嘲讽,只是顺着说道:“我本就只是个校尉,还未做到将军。”
田丰略显无奈的也不接话,刘和拱手告辞。
回到军营后,刚把戏志才叫来,便有亲卫拿着一堆军报送来。刘和看了几眼,然后交给戏志才,待戏志才一边查阅时,刘和把田丰的建议说了一遍。
戏志才听罢,淡然一笑。“既然如此,那便分兵。”
刘和没想到戏志才如此轻易便同意了田丰的见解,稍微愣神后说道:“分兵的事情,我也不是没考虑过,只是……”
戏志才抬起头。“噢?只是什么?”
“只是现在我军兵卒人数就这些,分成多股便没有了人数优势。虽然对上那些匪盗流寇们,胜定然是能胜,但也定然难免折损人手。后面太行山上的黄巾余寇下来,虽然战力不足,但人数必然极其庞大,我军到时……”
戏志才摇晃着脑袋,思虑的些许时间,然后颇为严肃的对刘和说道:“我知道你有为大将军之志,有统军征伐的雄心。或许对现在手上掌握的军伍有所感情,更是认定此乃基石之业。但是欲成大事者,若连这等折损都难以忍受,又有何魄力统领大军?一直以来,我觉得将兵之才不足,不算重要的问题,将将之才不足,才会难堪重任。但是无论将兵,或者将将的才能如何,若是连小利和大义之势都难以取舍,志才便觉得雄心之志可以作罢了。”
刘和第一次见到戏志才如此严肃的跟自己讲话,而且说出来的言辞如此尖锐。
“文正,这……”
戏志才一边摇着头,一边说道:“将有五危:必死,可杀;必生,可虏;忿速,可侮;廉洁,可辱;爱民,可烦。凡此五者,将之过也,用兵之灾也。此言何谓?”
刘和木然的回答道:“勇而无谋者,可杀;畏怯贪生者,可掳;性躁易怒者,可侮;方正重名者,可辱;仁心慈悲者,可烦。”
戏志才接着说道:“你既不算悍勇,且有深谋之心,故而难处必死之地;你虽不悍勇,却也无畏战之心,故而也难处可掳之地;你性情沉稳,不易被激,故而难行可侮之时;你虽不贪腐,但也知变通,故而也难行可辱之事;你虽仁心爱民,却也能忍大势所需,故而也难为可烦之情。但是欲为大将者,气度心胸,气魄果决,才是成就之底蕴。贪小利而忘大义,图小节而忘大势,岂能成就凌云之志?区区分兵之策的折损,便束手束脚,不敢有所作为,将来遇上更加难为之事,又如何决断?”
说罢之后,戏志才站起身,先是将军报一一陈列后,然后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