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雁最为得意的是,之前还义正言辞颇有骨气的少年,此时居然慑于自己之威,奴颜媚骨的卑躬屈膝,这种满足感是他这种人最喜欢的。
他品性高傲,不善言谈。不怕对手强,你强我比你还要强。就怕对手降,一旦放弃抵抗,软绵绵黏糊糊的服软求饶可是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龙玄打定主意狂吹滥捧,差点把云中雁夸成古往今来盖世无双第一大仙,那真是堪比四帝,不让灵武,碾压道尊,鄙视修罗。
云中雁虽然知道这小鬼十句里有九句半是在放屁,却也全盘接受,毕竟有些创意是一般人想不出来的。
熊千钧冷然半晌,心中即焦且燥,此次夺宝横空冒出个云中雁,自己三人独得其成变成了四人共享,而且还大不确定,阖三人之力都未必是云中雁的对手,自己修仙之途大为渺茫,本来心中一团喜悦逐渐化水东流,再也难以抑制心中震怒。
“兀那小子,你好无耻,给我闭嘴!”一声剧吼,犹如狂雷一般震动四野,金色湖水急骤翻滚。
众人心中一突,熊千钧懒理众人,自黑云里打了个滚自顾现了本像出来。一头十多丈的棕熊赫立云端,头大如斗,浑身黑毛,一双巨掌彷如蒲团。獠牙呲生,长舌外耷,呼呼喘着粗气。
龙玄看得心惊,双手紧抱包袱,不自觉向后倒退着走去。
云中雁见熊千钧发威,也有些懈怠,懒得动手,看来他修行深邃,虽喜听赞,却没有迷失本性,竟降下身形,与屠艳儿并肩站在一起旁观。
龙玄说了半天,唇焦舌敝,嗓子直冒烟,满以为可以骗得云中雁志满,庇护自己离开,以求生机,哪知道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没了,心中惶恐绝望之极,失去了信念,双眼空洞的缓缓向后退去。
熊千钧烈性大发,弄了个神法,一片黑云笼罩在众人头顶,顷刻间不能识物。
熊千钧怒吼:“臭小子,让你戏耍大爷,我吃了你!让你抢老子的宝贝!”其实最后一句话是说给云中雁听的。
说完之后弄着一大块黑云卷着劲风自高空俯冲下来。
正在这时,远方一阵轻吟之声遥遥传来。
“野火吹复尽,来年发新芽。若要苟于世,莫理天外天。”,话音落处,一道一僮一鹤自远方云中结伴而来。
这道人白眉垂肩,脸皮细嫩,头顶碧簪,脚踩云鞋,身穿金黄道袍,手中拿着一根金色拂尘。光看面容确有几分道容,只身形消瘦至极,一件本就不甚宽阔的道袍竟还富裕不少空隙胸口开襟处隐隐看到肋骨嶙嶙,腰肢处彷如无物,清风一鼓,更显得瘦如旗杆。只一双眼内蕴精芒,目中含煞一看便是不好惹的角色。
身后道童仙鹤都是一般身形,皮包骨头。道童十六七岁年纪,身穿缁衣,头带冠帽,腰后别着一只皮鞭。双眉倒竖,眉头拧成一个硬疙瘩,眼如鹰隼,时时露着一股狠辣之气。奇的是那仙鹤也似庙前铁筑的一般,浑身没有二两肉,估计炖上一锅,也不够总角小儿一餐之用。翎羽洁白,长喙如刀,目中竟也散发着慑人之气。
那老道降下云端,盘腿而坐立在龙玄头顶,眼中尽是赞许之色,开口说道:“好小子,够卑鄙,还知道用反间计,打不过就装孙子,老道喜欢,孺子可教也。”
龙玄抬头观看,阴暗中也不能识别清晰,只隐隐看到老道长眉迎风,犹如真仙。
见这老道不似凡人,横加搅扰,急转舵头,把那赞誉之词又向老道重奉。
“老祖救我,他们要杀我,您是大罗神仙,慈悲为怀,定能拯我于水火之中。”龙玄发现自己情急之下词汇量都比平时要渊博的多。
老道微微一笑,飘然道:“打住,别把你那些烂调调用我身上。我不是神仙,最不喜欢多管闲事,趁你消了这个念头。而且老道生平最爱瞧热闹,看他人院中起火,上窜下跳,跳井上房之态最为快意。”
说完,脸孔朝下,一脸的幸灾乐祸。
龙玄一呆,原本以为是救星到了,哪知来了个火上浇油的,莫非真是流年不利,天亡于我?
熊千钧庞大身形被突如其来的两人一鹤一搅,立在云端不知何情,待看明了景状,忍不住大呼:“泼那老道,识相的滚一边去,别扰了老子用膳。”愚鲁熊性一旦爆发,就算真的大罗真仙来了也不管不顾了。
反观云中雁和屠艳儿,他俩却知这老道绝非善类,是以静立一旁,各自束手冷然相视。
老道迅疾回首,眼中厉芒放出,伸出拂尘戟指道:“你这成了精的熊怪,就是你没事瞎嚎,扰了你祖爷爷的清梦,还敢大放厥词,真是找死。”
说罢朝那怪鹤大喝:“阔儿,去!”
道僮取出腰后皮鞭,只见黑亮光润,现在四野虽暗,却也能看清鞭身上隐隐透出的光芒。道僮手腕灵转,那鞭稍在空中一卷一吐,叭的一声脆响,清脆响亮,较之屠艳儿的手法高出数倍,鞭声飘荡,悠远传出,竟在不远处的山谷里久久回荡不落。
那鹤儿听了鞭响,精神一振,轻舒宽翅,展开之后向熊千钧疾冲而去。在冲进的过程中,利用风势,翅膀又回拢在后背,与双爪合为一线,再加上鹤身干枯仿佛一只离弦的羽箭一般乘风急进。
熊千钧猝不及防间,鹤儿已驰至目前。他一双虎目中映出那尖锐利喙越将趋近,心中大骇,不及多想举起小树般粗细的两条毛臂,交叉于胸,意为阻挡。
鹤儿破风而来,利喙上闪出耀眼色彩,竟带出一种无法阻挡的气势。鹤嘴如刀,身法如电,几乎一点空余都没留给熊千钧。那利喙宛如绝世利剑,轻松切断熊臂,还不待他痛楚嘶吼,继而前冲,利喙已刺入熊千钧左胸。
长喙蕴芒,所向皆糜。眨眼已从熊千钧后背处探了出来,整个鹤身已血淋淋的穿胸而过,甫一穿过,鹤儿张开双翅,一抖脖颈鲜血,如雨般洒落下方,口衔一物,在空中优雅的划了一圈,迅速飞回,落在道童脚边。
熊千钧左臂处空荡无物,巨大熊掌已不知去向。他眼中充满惧骇之意,缓缓向下一望,只觉胸前凹陷,血如喷泉。其时胸口之洞大如汤盆,已可透视。他啊的一声惨叫,头下脚上自云端跌落下来,一路血洒如雨,尽数倾在山顶峰隙之处。巨大熊身跌落山石之上,堪堪将无缝无隙的青石砸出蛛网般的裂痕,鲜血顺着裂痕一直下淌,巨大熊眼中充满难以置信的神情,不甘的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喃喃:“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漫天妖云跟着尽散,茫茫苍穹露出青天白日。
鹤儿落定身形,长喙将口中之物向上一抛一叼,嗉子一动咕噜一声吞咽下去。想必是那熊心入腹。
这一切尽在顷刻间发生,众人惊得长大了嘴,上唇可顶天,下唇可接地。
云中雁有些忌惮,想自己纵横修真界的年岁也算不远,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过这一号人物。见他豢养的灵禽顷刻间就能要了熊千钧这个修炼八百年的老妖,自己可没那份本事,一时之间心中难有定算,只能皱了眉头苦苦思索应付之法。
屠艳儿和碧眼姥姥吃惊不小,也是匪夷所思的想不起来这老道究竟是谁。
龙玄心中笃定,这老道绝对是天上地下,神宫地府第一大救星,只要他肯出手,那一道二妖根本不在话下。
“老祖爷爷救我,我愿为你洒扫庭除,洗衣做饭,喂奶洗尿布...”慌乱之中才记起道门中人少有子嗣,别一旦触了他的痛脚,反而不妙,当下留口不发,脑中继续思索词汇。
本来这老道杀了熊千钧即想离去,以他性子天塌了也干我屁事。可一听洗衣做饭,心中一动,说道:“你会做饭吗?”
龙玄心中大定,急忙口口应是,说自己煎炒烹炸熬煮炖,无一不精无一不通,上天入地,难有厨艺超过自己之人,仿佛是庖祖再世,食神谪尘。
古怪老道嘿嘿一笑,道:“最近王典那小子做的饭越来越不成样子,也好你跟我回去,做得好了就留你在我的神宫里居住,做得不好一脚把你从天上踹下来。”
做的不好从天上踢下来,难道你住在天上不成。想必是这老道一时口滑,夸大其词而已。
龙玄大喜,终获生机,当即起身,重缚好包袱,喜孜孜的望着老道,却不敢向云中雁和屠艳儿示威。
老道旁若无人,对道童王典和瘦鹤阔儿说道:“好,就此回宫吧。”说罢即欲转身而去。
云中雁眼望地面,头也不抬,悠悠说道:“仙长说来便来,说走就走,丝毫不把人放在眼里,可不知这世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吗?”
老道已转身欲去,闻言竟不转身,目中透出怪芒。说道:“邪云的徒弟还是子侄,滚吧,不是我怕了你家仙长,只是我老野火不愿招惹是非。”
云中雁自知难是对手,本打算铺垫一番后搬出自家背景用以威慑怪老道。谁知道,这老野火不但知道他的出身背景,而且言语之中透出不屑之意,令他大为失色,陷入了战离两难的境地。